從斷鞭山回來，陸寧仿佛換了個人。
眾僧突然發(fā)覺這小子人精神了很多，如今頭發(fā)束得一絲不茍，衣服也換了套新的，再不復昔日的頹喪。
當然這點詫異也不足以讓僧人們對他重新生出好感。
從第二天開始，陸寧天剛蒙蒙亮便已起床，先是將水缸挑滿，然后劈柴掃地，用一個上午將活一絲不茍地干完。
下午稍有閑暇，便坐在院中看書，直到傍晚，再起身澆菜打掃衛(wèi)生。吃完飯一個時辰后，便跟著僧人們打拳，鍛煉身體。
這么過一整天，也可謂充實。
起初舍友以為這小子神頭鬼腦久了，腦子不正常。
陸寧沒管其他人的看法，勤勤懇懇地一干就是小半年，眾人這才習以為常。不過因為有之前的壞印象存在，還是沒人拿他當朋友對待。
這天正是春末，后山草長鶯飛，陸寧如往常一樣早起，將水缸注滿，聽見廚房內(nèi)篤篤篤響個不停，略一猶豫之下，還是走進門去。
園剪坐在高木凳上，正切菜做早飯，陸寧道：“大師，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你來添亂，自己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眻A剪頭也不抬地道。
“我看大師天天又是生火切菜，又是掌勺，全部活都是一個人干，實在太辛苦。我已干了一年多雜役，起碼手腳都穩(wěn)，這會兒也沒其它事，不如幫你打打下手?！标憣幍?。
“咦？你小子今天怎么了？無事獻殷勤？”圓剪扭過頭來，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掠過一縷輕蔑的微光。
陸寧雙頰臊得火辣辣的，強忍著羞赧，溫言道：“我以前做事怠慢，為人懶惰。實在是要不得，想想也覺得臉紅。這也算是想改正自己的錯誤吧?！?p> “你這話誰能信？莫不是想偷學我的手藝，方便以后把我排擠了出去？”圓剪冷笑道。
“不瞞大師，我雖做雜役，拿的還是書館前臺的薪水，并不缺錢用。況且我也并非修行之人，哪有能力擠走你?！标憣幋鸬?。
圓剪低頭略一思忖：這小子不知吃了什么藥，如今想洗綴自己的名聲。也好，我落得個免費的勞力。點頭道：“菜切好了，幫我燒火。我說加多少柴就加多少，不要亂了我的火候。”
陸寧聞言，趕緊喜滋滋地照做。如此幫他打了幾天下手，默契漸漸上來，圓剪便也慢慢習慣了陸寧切菜燒火，自己只需要掌勺的日子。
兩三個月下來，圓剪對陸寧自是稍微和善了一些，甚至偶爾將幾個比較簡單的菜直接交給陸寧來炒，自己只負責幾味主菜。
轉(zhuǎn)眼又是夏末，這天早晨陸寧坐在灶前添火，圓剪忽地問道：“我看你天天捧著本書看，你識字？”
“讀過中學?！标憣帉⒁桓植癫暹M灶洞，心里思索他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背文章快不快？”圓剪問道。
“我以前歷史學得不錯，背誦功夫還是可以的?！标憣幍馈?p> “嗯。”圓剪不再說話，廚房里只有柴胡噼里啪啦和綠色菜葉遭遇高溫的嘶嘶聲。
過了一會。
“你愿不愿意剃掉頭發(fā)，當一回僧人?！眻A剪輕聲問道，語氣難得地客氣。
“剃頭？”陸寧皺眉問?！盀槭裁?？”
“后天城北林家有一場法師，要誦經(jīng)七天。圓隆臨時有事去不了，得找個人替一下。”圓剪望著陸寧道，看見他眉頭逐漸皺緊，倒也不意外。圓隆向來看不慣他，這會讓人家剃去頭發(fā)，只為幫對頭個忙，想想也不太可能。
“沒問題，有機會開開眼界，是我的運氣?！标憣幓卮鸬母纱?。
圓剪心下松了口氣，道：“倒也不必急著剃頭，我待會給你三卷經(jīng)文，你一天一晚看能不能背完，明天中午檢驗。若是能背下來，你再剃頭不遲?！?p> 吃完早飯，圓剪帶陸寧到講法堂，尋出三個紙卷軸，遞給陸寧道：“《尋是經(jīng)》和《法嚴經(jīng)》最重要，務必背會。這卷《空穹經(jīng)》能背個一半就行，比較冷僻，你念錯了別人也聽不出來?！?p> 陸寧接過經(jīng)書，圓剪又道：“明天午時二刻來講法堂，我考你?！?p> 陸寧翻看了一下，三卷大概一萬多字，一天內(nèi)背完確實有點困難。當下也不多說，帶著經(jīng)書就坐在樹下，一字一字地背誦起來。
《尋是經(jīng)》與《法嚴經(jīng)》字數(shù)比較少，都是兩三千字，兩本經(jīng)十分經(jīng)典，讀個兩遍便朗朗上口，記憶起來甚是容易。不到子時，便已將其背了個八九不離十。
那《空穹經(jīng)》卻十分拗口，字數(shù)更是超過五千，難度比之前兩本何止高出一籌。不過硬著頭皮一個通宵下來，陸寧卻也是記誦了大半。
第二日午時圓剪看著陸寧頂著兩個黑眼圈進來，心里一喜，臉上不動聲色地道：“這便開始吧?！?p> 陸寧一路將《尋是經(jīng)》和《法嚴經(jīng)》背下來，毫不停頓。接著磕磕絆絆地背了《空穹經(jīng)》，圓剪聽了，含笑點頭道：“很好。待會我讓師弟給你圓隆的僧服，下午找人給你剃頭。經(jīng)文的話，還要再鞏固一下。今晚好生睡一覺，明早辰時一刻，我們在門口集合?！?p> “明白?！标憣幋笙驳馈?p> 下午來剃頭發(fā)的是旁邊發(fā)廊的老板，本以給僧眾剃頭為生，手法嫻熟，因此不消一刻鐘，陸寧一摸腦袋，便已滑溜溜的光滑鑒人。
第二天早早起床，一眾僧眾吃了早餐，帶上法衣便前往城北。林家雖不是白衣城最有權(quán)勢的家族，但最近十幾年出了好幾個進武衣軍的人，威望大振，因此這門喪事辦的很是隆重。
靜安圖書館幾乎所有僧眾悉數(shù)到齊，還有四五十個其它寺廟來的，加起來七十二人。分四列圍住靈棺，按主人要求，要日夜誦經(jīng)三天。
陸寧雜在人群中，中途休息時看了眼靈位，只見上面寫道：神圣武衣軍烈男神勇少士林晚照之靈位。
心里不禁一突，這哥們應該還沒畢業(yè)，怎么就在戰(zhàn)場上送了命，成為烈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