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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前塵影事

第六十一回 起風(fēng)波代偲夜讀書

紅樓之前塵影事 梁嬤嬤 2643 2019-11-03 13:03:57

  話說賈代偲和妻子雷氏,從寧國府中飲宴畢,回到家中。小丫頭端上茶來,賈代偲喝了一口茶,因笑道:“方才吃了酒,我們都到書房中去看敬哥兒的文章,見到西府中善大嫂子送來的賀禮,那個筆洗,倒是好精致東西?!?p>  話音剛落,只聽妻子雷氏幾聲冷笑。

  賈代偲忙道:“你這笑的不對,我哪里又說錯了什么?”

  雷氏又冷笑一聲,道:“我們哪里比得了你善大嫂子?人家是侯門的小姐,又是西府中嫡出的長媳,手里什么好東西沒有?我這個窮人家的丫頭,又配了你這個不受待見的庶出子,被發(fā)落到這荒草地里安身,能拿的出一匣筆墨送你侄子,已是險些傾家蕩產(chǎn)了,還與別人爭什么高低不成?”

  賈代偲見妻子臉色不對,忙笑道:“且說這些做什么?又沒人怪我們送的禮輕。有道是,‘禮輕情意重’呢。更何況,一匣筆墨而已,何至于傾家蕩產(chǎn)?”

  雷氏又冷笑一聲,道:“沒有傾家蕩產(chǎn),也差不多了。四爺也不看看,近日家里是如何度日的?原來收拾園子的奴仆,我都打發(fā)了;門房上的人,也遣出去兩個;近日只怕還要將家里做針線的,也打發(fā)出去呢。按照我的本意,是要賣掉換幾個錢花的,四爺嫌丟面子,只命我白白的與了人家賣身契,還賞了幾兩銀子。人家都羨慕我,做了寧國府中的兒媳婦,不定怎樣的金尊玉貴,養(yǎng)尊處優(yōu),吃香喝辣,使奴喚婢呢,哪里知道我都快吃不起飯了?日后只怕連做針線鞋子,收拾園子,都要我自己動手了。竟還要將家中略值些錢的東西,拿出去白白的送人。送了人不算,竟還要到那富貴場中,去受別人的閑氣!”

  賈代偲心中也動了怒氣,只不過當(dāng)著下人的面,不便和妻子大吵大鬧,只得道:“罷,罷,罷,你吃了酒,我不惹你,我到書房看會兒書去。”

  雷氏聽得丈夫要走,心中的怒氣越發(fā)要傾瀉出來,又道:“到書房中看書?我倒不知道,你這二十多年,都看了些什么書?如今侄子都中了秀才,你還什么都不是。還看什么書?羞都羞死人了!”

  這一句話戳到了賈代偲的痛處,他也忍不住了,怒道:“我不過說了一聲善大嫂子的賀禮精致,就惹出你這些話來。我又沒說什么,你倒將我說的一文不值。既是嫌棄嫁了我受委屈,你大可以回你娘家,去過你千金小姐的日子!”

  雷氏將手中的茶杯一擲,“嚯”地一下站了起來,咬著牙道:“你不就是嫌棄我娘家沒有你們寧國府中的門檻高?何必說這些話來譏諷我?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你是世家公子,是我配不上你,如何?”

  賈代偲也提高了嗓音,道:“家中也并不是一無所有,田里的收成,都花到哪里去了?也不過是家里幾個人的吃喝,又能用的了多少銀子?”

  雷氏聽了這話,又是幾聲冷笑,道:“依四爺?shù)囊馑?,莫不是我將你賈家的錢,都搬到我雷家去了?我且和你算算賬,你家里一年收成是多少,花銷又是多少?爺只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撒漫兒的使錢,還當(dāng)自己是寧國公的四公子呢?你老人家已經(jīng)被掃地出門了,該醒醒了!”

  房中的丫頭、婆子,聽見主子兩個越吵越兇,都慌忙跪下來勸道:“爺和奶奶素日何等和美,今兒為了這些小事,怎能傷了和氣?當(dāng)著奴才們的面子,且一人讓一步吧!”

  賈代偲看看滿地跪著的奴仆,只得忍了怒氣,一掀簾子,走了出去。

  只聽雷氏還在后面叫:“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賈代偲也不做聲,徑直走到前面院子中自己的書房內(nèi),坐在書桌旁,越想越氣,悶坐了一會兒,因想起孔夫子的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倒真真兒是不錯的。想畢,又笑了笑,暗忖自己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因拿起一本書來亂翻,恰是五柳先生的《歸去來兮辭》,遂念道:

  “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shè)而常關(guān)。策扶老以流憩,時翹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扶孤松而盤桓。”

  又想到陶淵明辭官歸里,尚有“童仆歡迎,稚子候門”,自己卻只是平白賺了一肚子氣,不免又煩惱起來。

  丟下這本書,又拿起一本書來,卻是《蘇軾詞選》,隨手翻了一頁,偏偏是一首《水調(diào)歌頭》:

  安石在東海,從事鬢驚秋。中年親友難別,絲竹緩離愁。一旦功成名就,準(zhǔn)擬東還海道,扶病入西州。雅志困軒冕,遺恨寄滄洲。

  歲云暮,須早計,要褐裘。故鄉(xiāng)歸去千里,佳處輒遲留。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唯酒可忘憂。一任劉玄德,相對臥高樓。

  又見其序曰:“其意以不早退為戒,以退而相從之樂為慰云耳!”

  因在心里暗思:“以謝安石與蘇東坡之才氣,尚且一心要歸隱山林,我又算得了什么?更何況我雖讀了幾年書,卻正如那位所言,連個秀才都沒中,又何必苦苦在這條路上奔波?我的幾位哥哥,大約是不肯與我‘相從之樂’的,罷!罷!罷!‘唯酒可忘憂’?!?p>  想畢,向門外叫道:“拿壺酒來!”

  門簾一響,一陣衣裙窸窣之聲走近,定晴一看,卻是妻子雷氏的陪嫁丫頭清溪,手里托著一個小小的黃花梨海棠式樣托盤,里面是一碗銀耳蓮子粥。

  清溪將粥放在賈代偲跟前,笑道:“爺方才已在那邊吃了酒,如何又要吃酒?倒是喝一碗粥,補補腸胃的好?!?p>  聽了這話,賈代偲才覺得腹中果然有些饑餓,便笑道:“說的不錯,正想這個吃呢?!?p>  清溪又笑道:“這粥是奶奶命我送來的呢。奶奶的性子原是有些急躁,爺難道還不知道的?何必一個人在這屋里悶坐?夜已深了,爺該回去安歇才是?!?p>  賈代偲也只得一笑,拿起湯匙,慢慢喝粥,心內(nèi)卻已明白,這是妻子向自己低頭了。想想妻子,倒也確實不容易,當(dāng)日因為父親病危,妻子便成了沖喜的工具,匆匆忙忙被娶進(jìn)門來,沒有幾天,父親病故,自己與哥哥們扶柩返鄉(xiāng),一呆就是兩年多,留妻子一個人在陌生的寧國府中,與婆婆妯娌相處。那位嫡母的性子,自己難道還有什么不知道的?想必出身不算太高的妻子,在那時也受了不少的氣。

  豪門內(nèi)的明爭暗斗,又是自己打小就經(jīng)歷的。因為庶出的身份,生母又早早病故,自己從小也受了不少的白眼,也養(yǎng)成了隱忍的性子。妻子雖然出身不高,但也是岳父家唯一的女兒,難免嬌慣一些,性子急躁一些。

  自從前年分了家,自己只分得京郊的十?dāng)?shù)頃薄田,根本不夠家中開支的。自己又從小不事稼穡,不善理家,近來家里越發(fā)艱難了。哥哥家的兒子,有四五個老嬤嬤,七八個丫頭,七八個小廝服侍,出門更是成群的奴仆跟隨;自己的兒子,也只得一個奶媽,兩個丫頭。若是不對比,也顯不出什么來,和哥哥家一對比,難免更是讓妻子心頭不平,也是難免?。?p>  正想著,只見雷氏的奶媽宋嬤嬤又走了進(jìn)來,笑道:“爺在吃粥嗎?可還要一些小菜佐餐?”

  賈代偲忙笑道:“不必了,你對你家小姐說,我喝了粥就進(jìn)去,讓她先歇息吧。”

  宋嬤嬤一笑,又囑咐清溪好生服侍,方退了出去。

  喝了粥,賈代偲便扶著清溪,又回了自己房內(nèi)。

  雷氏果然也沒再提這樁事,反而笑著遞給他一碗茶。賈代偲也只得隨便說笑了幾句,由著主仆兩個,服侍著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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