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老頭兒一把年紀,哭的卻像個孩子,他一邊哭,一邊解下腰帶,搬過凳子顫巍巍踩上去。
“小少爺,老奴沒本事,賺不到錢,養(yǎng)不活你?,F(xiàn)在你死了,我連副棺材板兒都佘不來。你等著,老奴這就隨你一起去,到陰曹地府,老奴還伺候你!”
他一邊哭,一邊把腰帶往房梁上扔,泣訴令程鵬心酸感動。
程鵬起初是毫不在意的,腰帶能有多長啊,夠得著么?
可是,當他親眼看著老頭兒一圈又一圈地解下腰帶,扔上房梁并打結(jié),心里急,暗罵:“我*****的,古代人腰帶怎么這么長?”
這老頭正是福伯。
福伯是程鵬爺爺?shù)臅?,后又伺候他爹,現(xiàn)在輪到他,幾乎一輩子都奉獻給程家。原以為一生有所依托,誰想到晚景凄涼?
“福伯,你別激動,我還活著呢?!背贴i叫他,可這老頭也不知是耳朵背,還是完全沉浸在悲傷之中,恰好又背對程鵬,根本無動于衷。
程鵬一骨碌爬起身下地,可雖說系統(tǒng)修復好了他的疾病,他卻因為臥床太久,手腳不聽使喚。剛下床,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這邊腦袋磕在腳踏上,鼓起一個包,疼的眼冒金星,那邊還邊哭邊訴邊上吊。
屋里正鬧騰時,外頭風風火火又進來個人,是個年輕姑娘,手里緊緊捏著一張藥方。
這姑娘身板兒挺結(jié)實,就是面帶菜色。她個頭不比程鵬矮多少,在這年月,是很難得的。她雖然結(jié)實,卻不粗壯,身材飽滿充滿活力,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走起路來大辮子在腦后一甩一甩的。
“有救了,少爺有救了……”她嗓門兒也響亮,人沒到聲先進,等她一腳踏進門,被眼前一幕嚇一跳,忙上前抱著福伯的腳,“嚇,福伯你干嘛?”
福伯腦袋剛伸進活結(jié)里,冷不丁被她這么一抱腳,腳下一晃踹了凳子,勒得他臉紅氣喘說不上話。
一個急的大哭,一個干瞪眼說不出話,場面十分混亂。
程鵬一腦門黑線,翠曉啊翠曉,你真是好心辦壞事。原來這姑娘,是他的貼身侍女翠曉。
樹倒猢猻散,原本程家也是有幾十號仆從丫鬟的,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卻都是赤膽忠肝,令人感動。在程鵬看來,他們倆比兩千個都要珍貴。
程鵬趕緊爬起來撲過去,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翠曉的手掰開:“翠曉你松手,福伯要死了?!?p> 這丫頭也不知是吃什么長大的,力氣太足實。
掰開翠曉的手,他又把已然翻白眼的福伯給托下來,老人家這才撿回一條命。
翠曉冷不丁被一只大手推開,心里吃驚不已,仔細一看,居然是臥病在床奄奄一息的少爺,不由得又驚又喜。再看手里的藥方,悄悄塞進衣袖里。
再也用不到啦!雖然這藥方耗費了她多年積攢的嫁妝錢,可這錢花的值得,她樂意。
那邊福伯被救下來,緩過氣,也看到程鵬,更是吃驚,揉揉眼,抓住程鵬,嚎啕一聲:“少爺哇,我是死了吧?好啊,我們又湊一起,走吧,咱去找老太爺。哎,翠曉你怎么也來了……你不該啊,這么年輕~”
“什么跟什么??!”程鵬無語,“別提什么死不死的,咱們都活著呢,活的好好的。起來吧,翠曉你去燒點水,瞧把福伯給勒的,以后辦事可要仔細點?!?p> 翠曉這丫頭,勤快麻利赤膽忠肝,唯獨一樣,馬大哈一個。
她欣喜若狂,點頭如搗蒜??匆姵贴i康復,激動得眼冒淚花說不出話來,貪貪地看兩眼程鵬,這才轉(zhuǎn)身跑去燒水。
程鵬把福伯扶起,讓他坐在凳子上:“福伯,我沒死,好著吶!”
福伯眼淚汪汪:“少爺,你好了???我們都沒死?那真是蒼天有眼~”話說到一半,他的情緒卻又低落起來。
程鵬正準備問他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大門外隱隱傳來一片嘈雜聲。
砰砰砰!
朱紅大門被敲得震天響,還有人在吆喝什么。
“誰啊這是,真沒禮貌。”程鵬眉頭一皺,起身要出去看究竟,卻被福伯急忙拉住。
“少爺,你別去?!备2?,我知道是誰,他想。
程鵬回頭看去,只見老人欲言又止,一臉憂慮,這里邊有事兒。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既是一家之主,當然得看看去?!背贴i咧嘴一笑,皓白牙齒恰好將陽光折射,閃閃發(fā)光。
福伯愣住,看著程鵬昂首闊步的背影,嘴里喃喃道:“少爺好像變了個人~”
他急忙跟出去,生怕程鵬會出事。這一次程鵬死里逃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墒侨粼俪鳇c岔子,他這條老命干脆不要算了。
程鵬來到前院時,翠曉正手持掃把,和一群人對峙。大約有八九個男子,正通過大門,領(lǐng)頭的是個肥頭大耳,留著八字胡的中年人。
這人一身綢緞袍,戴著方巾。他身邊跟著七個青衣家丁,一個個都兇神惡煞似的,擼著袖子瞪著眼,仿佛要活生生嚇死誰。還有個賊眉鼠眼,管家模樣的家伙。
程鵬認得這人,他叫劉元寶,是禮縣縣郊另一個大戶,家財萬貫,新近又捐了個監(jiān)生,恨不得像螃蟹一樣橫著走。
程家落敗之后,許多田產(chǎn)就是這家伙買去的,占了許多便宜。
“你們出去,不然我要打人了!”翠曉氣得渾身哆嗦,手持掃把大聲呵斥。
可那群人哪把她一個姑娘家放在眼里?一個個嘻嘻哈哈,當她是空氣。
“喲!”劉元寶看到程鵬,十分意外,摸著八字胡,皮笑肉不笑地說,“賢侄這是回光返照么?”暗道,怪事,這小子不是死了么?適才有人告訴我,老東西跑去佘棺材來著。
這罵人的話,偏被他用關(guān)切的口吻說出來,福伯和翠曉更生氣了。
“你胡說什么,我們家少爺好得很呢!”翠曉大聲道。
“呔!你這丫頭牙尖嘴利,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給我滾一邊去!”劉元寶身邊一個中年男子指著翠曉大罵,他是劉元寶家的管家,狗仗人勢慣了。
翠曉臉漲得通紅,又要和他罵,卻被程鵬攔下。
“翠曉?!背贴i叫道。
劉家管家洋洋得意,摸著老鼠須,冷笑道:“看見沒,連你家主子都不敢囂張,你一個丫頭片子,反了你不成?我說程鵬,你知道我們家老爺今天來這里做什么嗎?”
他沖程鵬揚揚下巴,頤指氣使地問,而程鵬只是傻兮兮地笑。
翠曉委屈又生氣,眼淚在眼眶里打滾兒。只愿自己不是男兒身,不然一定要撲上去撕爛這家伙的嘴。又隱隱有點恨鐵不成鋼,少爺怎么能這么懦弱呢?連別人家的奴才,都敢欺負到門上。
程鵬充耳不聞,一臉認真地對翠曉說,“知道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么?”
翠曉愣了一下,傻乎乎地問:“怎么辦?”
“狗咬了你,你還能咬狗不成?那豈不是又臟又臭,還咬一嘴毛?對付狗腿子,當然要用打狗棍啦!”程鵬笑道。
他左右看了看,瞥見門旁樟樹下有一根兒臂粗的棍子,便走上前去,抄起來在手里掂了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