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大門洞開,不少街坊在圍觀。
劉元寶拿著借據(jù),特地走到門外,繞街坊們走一圈。
“街坊四鄰都可作證,你們看看,這是不是程希文的筆跡!過年時(shí),你們十家有九家都會請他題寫對聯(lián),看看吧!”
劉元寶大聲說著,人們爭相圍觀,其實(shí)大多數(shù)都不識字,識字的也認(rèn)不得什么筆跡??删谷挥腥它c(diǎn)頭,仿佛沉思一樣:“好像是希文公的筆跡啊?!?p> “是是,就是程大爺?shù)模 ?p> 這種事兒,一旦有人帶頭,就立馬會有跟風(fēng)者,從古到今,從地球到異界都不例外,程鵬感覺很心碎。
劉元寶洋洋得意,收起借據(jù),回頭沖程鵬道:“賢侄呀,你不仁我不能不義,剛才你對我無禮,毆打我管家阿寶這事兒,就算了。今天……”
“可是,程大爺并沒有借你錢吧,我記得是這樣?!焙鋈蝗巳豪飩鱽硪粋€(gè)蒼老的聲音,大家紛紛看去。
程鵬更是充滿希冀地看著對方,別看他今天嗷嗷叫喚,好像初生牛犢不怕虎,實(shí)際上背后是懸崖,身前是刀山,怎么都是個(gè)死局——?jiǎng)偞┰竭^來,還沒適應(yīng)利索呢,上哪找這么多銀子還人家去?
而這話的出現(xiàn),等于給了他一線生機(jī)。
說話的,是在街上開酒坊的楊老頭,外號楊八盞。
劉元寶臉色陰沉,強(qiáng)忍一口氣,從牙縫里擠出一絲笑意。他是鄉(xiāng)紳,必須維護(hù)自己的威望,就算是強(qiáng)取豪奪,也得拿出道理來才是。
“楊八盞,你說這話可有依據(jù)?”他道,并暗暗給管家阿寶使眼色。
阿寶從程鵬那里吃了一棍,身上痛心里火,此刻得了主人眼色,哪有不爆發(fā)的道理?
只見阿寶奪門而出,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說話者:“楊老頭,你***別亂放狗屁!這里有你什么事?還不滾回去賣你的酒去!話說多了,仔細(xì)閃你的狗舌頭!”
主人家需要維護(hù)形象,保持威望,他這個(gè)做狗腿子的自然不需要了。旁邊幾個(gè)家丁也是狐假虎威,跟著出門吆五喝六。
程鵬血?dú)夥絼偅娜莸谜塘x執(zhí)言的人被威脅?他提著棍子跟出來,唰唰唰,棍子在眾人跟前揮舞幾下。
“想要威脅八盞爺爺,先問問我手里的棍子依不依!”他吼著,居然有幾分氣勢。
街坊四鄰都認(rèn)得程鵬,程家獨(dú)苗少爺,從小文不成武不就,病病殃殃唯唯諾諾,今天怎么換了個(gè)人似的?人也跟著添了英武之氣??上?,再英武也沒用,胳膊擰不過大腿去。
圍觀的街坊不愿惹火上身,紛紛后退。有人暗勸楊八盞別為了一個(gè)破落戶得罪劉元寶,偏生這楊老頭生就一個(gè)仗義執(zhí)言的倔性子。
他摸著花白胡須,一邊回憶一邊說:“當(dāng)時(shí),你們是在我酒坊里簽的字據(jù),我記得真真兒的。后來劉老爺你說回家拿錢,程大爺就在我店里左等右等,天黑打烊時(shí)你都不曾回來。程大爺罵你不講信用,即不肯借,為何又要答應(yīng),還哄他寫下字據(jù)?”
劉元寶臉一陣紅一陣白,哼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后來……”
“后來么,是隔壁街放貸的款爺來了,借給他錢的,二百兩,我記得清清楚楚?!睏畎吮K道,“后來因還錢的事兒,兩人還鬧將起來,找我?guī)兔碚撃??!?p> “對對,就是這樣!”福伯被翠曉攙出來,猛點(diǎn)頭附和道。
劉元寶眉頭緊鎖,肥腦袋上油汪汪的汗珠兒滾落下來。而程鵬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情況,原來這位是趁火打劫來了。
“哼,原來是我記錯(cuò)了。”劉元寶一時(shí)想不出好的托詞,只好這樣說。
“既然記錯(cuò)了,那就請滾吧!”程鵬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劉元寶肺險(xiǎn)些氣炸,有心不顧一切教訓(xùn)這小子一頓,又想到自己開枝散葉的大業(yè)未成,不如忍一下。等月黑風(fēng)高時(shí),再讓這小子為今天的張狂付出代價(jià)。
“呵呵,哈哈!”劉元寶笑道,“賢侄,我不跟你計(jì)較。好,就算楊八盞說的是真的,那也不妨礙今天我跟你討債!”
他的眼神越來越凌厲,程鵬知道,今天自己怕是必須得付出點(diǎn)什么了。
“看你肥頭大耳臉皮展開怕有兩塊磚那么大吧?怎么還這么厚呢?”程鵬譏笑,“我們既沒有欠你錢,何來討債之說?”
街坊們捂嘴笑,暗地里也道劉元寶肥頭大耳臉皮厚。
劉元寶此時(shí)不管其他,只道:“你爹當(dāng)時(shí)管我借這筆錢,我是給他預(yù)備下的。本是要給他送來,后來瑣事纏身,就等他來取,誰知道他總也不來。你們是知道的,我劉元寶做人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吐~”程鵬眉頭一皺,捧腹彎腰。
劉元寶氣呀,瞥他一眼,假裝看不見,繼續(xù)道:“我就把這筆錢留下來,一直幫希文準(zhǔn)備著。原本這錢我放出去,一年連本帶利,怎么都得有四百兩?,F(xiàn)在可好,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們雖不欠我本錢,卻欠我利息。這沒錯(cuò)吧?所以還錢吧!”
這一下,連程鵬都吃不消了,瞪大眼盯著他:“想不到啊,古時(shí)候竟然有您這么不要臉,會講歪理的人!厲害,太厲害!”
他豎起大拇指,街坊們也都感覺牙齒發(fā)酸脊背冒汗,暗暗警醒自己:“千萬別和劉元寶扯上錢,這位吃人不吐骨頭。”
就連仗義執(zhí)言的楊八盞,也不好說什么。
人不要臉,至賤無敵,沒招,沒招!
劉元寶道:“什么古時(shí)候?我算過了,利息總共是五十五兩三錢。我念你孤小一個(gè),也沒什么流水,就把零頭給你抹去,你今日還我五十兩,這總沒錯(cuò)吧?哦對了,我忘記跟你說,我已經(jīng)差人去請齊捕頭了,你若今日不還我錢,總歸牢飯還是要吃吃的。”
程鵬仍舊沉浸在巨大的震驚當(dāng)中,他兩世為人,年歲都在二十上下,見識不多卻也不少??蓜⒃獙氝@么不講理的,還是頭一回遇到。
那邊福伯和翠曉都嚇慌了,他們是相信劉元寶的話的??h衙齊捕頭是劉元寶小妾的表哥,兩人過從甚密。
一旦程鵬被抓去牢里,再想把他撈出來可不容易。而且程鵬身子骨嬌弱,陰暗潮濕的牢房里呆著,肯定要生病的。
福伯上前哀求,翠曉漲紅了臉,準(zhǔn)備拼命。程鵬一抬頭,卻看到劉元寶眼角暗藏的那一抹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