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間轉(zhuǎn)換器

　　“你開學不是第七名嗎？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掉出前十吧？第十四名？你們班一共才多少人？你怎么不干脆考到四十名去！”爸爸拿著排名表，責罵又開始劈頭蓋臉澆到她身上。

　　她低頭一聲不吭，忍著眼淚迎接爸爸的怒火，是自己分心沒有好好復習，這個指責她理所應當承擔。

　　“我以為你除了欺負弟弟還有別的本事呢，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你現(xiàn)在下降七名，等中考是不是要下降七百名？考不上一中你能上好大學嗎？考不上好大學你能有什么出息？還是你的出息只能用到欺負別人上！”

　　就是一次沒考好怎么就是沒出息了？欺負弟弟這個事是沒完了嗎？

　　上次被打的半邊臉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攥緊書包帶，瘦長的指節(jié)泛出青白顏色，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

　　看在薛宇眼里，倒像是心虛，他一把奪過書包，“我看看你的書包里都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課本里混雜的那本哈利波特實在顯眼，像是混入灰蘑菇里的彩色蘑菇，奪目，卻危險。

　　薛露凝呼吸一滯，還沒有所動作，又有一封紅色楓葉的信掉出來，她掙扎著上去要搶，然而爸爸已經(jīng)撕開封口看了起來。

　　被撕掉的封口在空中飄飄蕩蕩，跟她的心一起墜落到地上。

　　“怪不得成績下降，原來又是看閑書又是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信?。啃⌒∧昙o學什么不好就知道談情說愛了？我就說姓毛的那小子怎么老纏著你，原來兩個人都是不要臉的東西！”

　　他當著她的面撕掉那封信，又開始撕書。

　　薛露凝沖上去搶那本書，她流著淚大喊：“那是我借的……你別撕……”

　　她的哭喊無濟于事，爸爸把書一撕兩半扔到地上，他的腳步踩過那本書，“以后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看這種閑書，我可不管是借的還是怎么來的，見一本我撕一本！”

　　爺爺和奶奶不在，姐姐弟弟站在一邊不敢出聲，媽媽回過頭又補充一句：“以后離那個姓毛的遠一點，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要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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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露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撿起撕成兩半的書抱在懷里，露出的書頁上剛好講到時間轉(zhuǎn)換器。

　　赫敏因為時間不夠用，被學校特批可以使用時間轉(zhuǎn)換器應對沖突的課程，最后還用它救走了被冤枉的小天狼星和巴克比克。

　　她喜歡這個結局，可她是不會魔法的麻瓜，沒辦法去霍格沃茨用時間轉(zhuǎn)換器為自己找一條出路。

　　但是如果，如果只是想象的話，她希望時間轉(zhuǎn)換器能帶自己回到小學二年級，然后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

　　她后來攢了很久的錢去書店買了一本嶄新的哈利波特還給童磊，說自己不小心丟了他的那本所以拿一本新的給他。

　　童磊呆了一下才接過，他笑笑說：“丟了就丟了唄，反正我也看完了，你不用再買一本給我的，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把那本書抱在懷里，寶貝似的，“既然你送給我，那這就算你給我的禮物，我收下啦！”

　　薛露凝盯著這樣的笑容有些恍惚，忍不住問出自己心里的那個問題：“如果你有時間轉(zhuǎn)換器，你會回到什么時候？”

　　童磊沒有一絲猶豫，脫口而出：“我想回到三年級剛開學的時候，好好跟你說一句對不起?！?p>　　如果當時我能放下那該死的自尊心，怎么會三年后才再次跟你說第一句話？

　　薛露凝有些難以置信，她想用時間轉(zhuǎn)換器逃避現(xiàn)實回到最美好的時光里，而他只是希望說一句道歉，甚至都不是為自己改變什么。

　　大概因為這樣的不同，才讓他變得如此特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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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一次月考到來之前，薛露凝一直沒有主動找毛廈頡講話，也盡量在人前避免跟他接觸，毛廈頡把這當成一種無聲的拒絕，同時因著欺騙她的愧疚，也默許了她的做法。

　　高中有晚自習，他們大多都不回家，每天下午的車上人比平時少，加上最近押車的牛爺爺下午時常缺席，初中生變成最大年紀的，所以可以盡情坐到后排打開窗戶吹風。

　　五六點鐘太陽的溫度不冷也不熱，但孩子總是火氣大，一人一排坐在后面把窗戶開到最大，風呼呼灌進來，吹得他們的衣服鼓起來，仿佛船上蓄勢待發(fā)迎風揚起的帆，隨時會開向前方美好的未來。

　　只有薛露凝還是安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看書，看得累了也會打開窗戶望著外面發(fā)呆。

　　毛廈頡總會坐在她后面，看她的頭發(fā)被風吹到凌亂，看她用手整理自己的衣領，陽光照在她臉上而自己只能看到背光勾勒出的輪廓。

　　他們從小就認識，甚至比童磊還要早，但是只有自己記得這件事，他有時會覺得這樣不公平，有時又嘲笑自己這樣的念頭太幼稚，如果出場順序能決定人的感情，那他現(xiàn)在也不至于對著她的背影胡思亂想了。

　　爺爺去世之后自己一直沒能好好地哭出來，他也說不上為什么，他甚至賭氣不再彈鋼琴，他覺得難以置信，為什么醫(yī)生也會死亡，這當然是孩子氣的想法，即使他已經(jīng)升上初中，成為一個小小男子漢了，但是面對親人的死亡，他又的的確確只是個幼兒園還沒畢業(yè)的小孩子。

　　直到在葬禮上，有很多人來看望爺爺，大部分白發(fā)蒼蒼，他們有些遠道而來，是爺爺以前的戰(zhàn)友，對著爺爺正當盛年穿著軍裝的遺像莊嚴地敬了一個軍禮，眼眶濕潤，嘴唇顫抖著說：“老毛啊，我來看你了，你略等一等，我就去陪你?！?p>　　他在那一刻才真實感受到死亡隔開的那道距離，對岸的人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無法得到哪怕一點點回應。

　　他看到人群中薛想想朝自己走來，依稀又看到小時候她去診所爺爺給她打針時的情景，回憶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淹沒了他，他急需一個出口傾瀉，否則大概會喘不過氣。

　　他終于在她面前哭出來了，為了掩蓋淚水而發(fā)生的那個擁抱溫暖又安心，而他也終于不再頻繁夢到爺爺在自己面前越來越虛弱最后消失的場景，他依然悲傷，但慢慢開始能睡個好覺。

　　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