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爺爺突然去世了，突然當(dāng)然只對薛露凝這些外人而言，因為她對牛爺爺?shù)挠∠筮€停留在初見時他看上去身體健壯、對著粗壯的大樹拍掌、用中氣十足的聲音讓他們乖一點……
她一點也看不出來死神為什么選擇他。
而對牛爺爺?shù)募胰藖碚f，這是一個痛苦而漫長的過程。
他后來頻繁地不去押車、進(jìn)出醫(yī)院、吃得越來越少……都在一步步預(yù)示死亡的征兆，他們是親眼看著死神一點點去到他身邊帶走他。
這次薛露凝沒能去他的葬禮，因為正遇上生理期，爸爸說她來那個，身上不干凈。
她想起每年初一，爺爺都會帶她去廟里磕頭，祈求新的一年一切平安順利，從她第一次開始生理期之后，去的當(dāng)天都會問她有沒有結(jié)束，如果沒有徹底結(jié)束就不能去。
當(dāng)然也是同樣的原因。
她隱隱覺得這是一種歧視，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身為女性好像自帶原罪，為什么生理期的人就不“干凈”，要被紅白事阻攔在外。
但是沒有人告訴她為什么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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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爺爺葬禮后的第三天，院子里又一位老人走了。
這次薛露凝不覺得突然，因為她已經(jīng)很久沒在院子里見到那個爺爺了。
他以前經(jīng)常在院子里轉(zhuǎn)悠，到飯點回家吃個飯休息一會兒就又下樓坐在大樹下乘涼，跟來往的人說兩句話，有時還會跟大家下下棋打打牌。
聽奶奶說他的兒子女兒都在外地住，偶爾一兩個周末帶孫子孫女回來看看他。
他生性喜歡熱鬧，孩子們長大后都有了自己的新家，后來又有了孩子，也不太顧得上他這個老頭子。
冷清清的家里只有他和老伴兩個人，他總是坐不住，覺得家里空氣不好，陰暗潮濕，所以他喜歡待在外面，跟每個路過的人打招呼，逗小孩子玩。
薛露凝每次見到他都會被問：“小娃娃，你爺爺?shù)木颇?？你回家拿一點爺爺?shù)木平o我喝吧？”
一開始她當(dāng)了真，搖搖頭說：“我爺爺不喝酒的，我家里也沒酒，你去問別人要吧?！?p> 后來她明白那只是開玩笑，因為找不到別的話題所以總問她同樣的問題。
所以在那之后她有點不耐煩，每次見到他大聲打完招呼就立馬離開，現(xiàn)在想想，他應(yīng)該會有點寂寞吧。
消息傳出來的那幾天，薛露凝看著那個單元每天都有人進(jìn)進(jìn)出出異常熱鬧，是他的孩子們，但是比起傷心，他們臉上更多時候帶著怒氣和不耐煩。
爺爺吃飯的時候說他的子女們?yōu)榉孔拥氖聽幊巢恍?，老伴被氣得進(jìn)了醫(yī)院，老人也不能安安靜靜下葬，看著人多其實就是為了錢，真心的難過，外人可能都比他們看上去多。
熱鬧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么熱鬧還不如冷清。
薛露凝低頭安靜吃飯，偷偷為老人掉幾滴淚。
她也只能做到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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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又快到期中考試，薛露凝每天恨不得鉆進(jìn)課本，連夢話都是在背書，她要用這次考試回報他們之前所有的責(zé)難和羞辱，爺爺奶奶現(xiàn)在幫不了她，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成績。
考試是按上次月考的全級排名打亂的座位，她找到考場坐下之后拿出課本接著復(fù)習(xí)，連教室里有哪些人都沒注意，只一心想著多看一點是一點。
正背到“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币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薛想想？是你嗎？”
她循著聲源看向左前方的位置，一個女生眼睛里帶著一點訝異的驚喜，面帶微笑，眼睛里閃著光，臉還是像以前一樣白皙。
“我是木沐，這么多年你都沒怎么變樣啊！我一眼就認(rèn)出你了！”
她下意識否認(rèn)：“我現(xiàn)在叫薛露凝，不叫薛想想，”思路繞過腸子打了幾道結(jié)才順利回歸頭腦中，突然涌起的緊張讓她又開始結(jié)巴：“我……知道……你是木沐……我……我改名……改名字了……”
沒等她說完木沐就笑了，剛好老師抱著卷子走進(jìn)來，木沐朝她眨眨眼睛，轉(zhuǎn)過頭開始收拾東西。
因為這突然的相遇，薛露凝手指有些發(fā)顫地寫完名字，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忘記要去找木沐道謝。
只是在經(jīng)常看到童磊和她走在一起之后，她還能無比自然地向她道一聲感謝嗎？
當(dāng)年沒能說出口的話，現(xiàn)在就一定能講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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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交了卷子她腦袋里還是暈暈乎乎的，感覺到額頭上有冰涼的觸感，她抬頭看眼前的女生，面帶關(guān)切問她：“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先回家?。俊?p> 薛露凝一瞬間好像又回到那個炎熱的讓人昏昏欲睡的暑假，脫口而出一句：“你的手好涼啊?！?p> 木沐連忙收回手跟她道歉，“對不起啊，我看你狀態(tài)不太好以為你生病了……”
“啊你不用道歉……我剛考完試腦子不太清楚……”話音未落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跑過，有人喊著毛廈頡的名字，像是在追趕他。
薛露凝覺得不太對勁，她對木沐道了聲“抱歉”就急忙沖到教室門口，只看到一個身影已經(jīng)跑出了教學(xué)樓，那個背影很熟悉。
她有些猶豫要不要追出去，耳邊又響起媽媽那句話，最終還是回到教室埋頭開始準(zhǔn)備下一門考試。
木沐好奇地盯著她：“你跟那個男生很熟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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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還是心不在焉，鈴聲一響她就交卷沖出教室，等車的地方自然沒有毛廈頡，楊樾一臉擔(dān)心地跑過來：“你聽說了嗎？毛廈頡作弊被老師抓住，沒考完試就跑了，你知道他會去哪兒嗎？”
自從在書店見過那一面，楊樾就不知道該怎么跟薛露凝相處，她是她失而復(fù)得的朋友，也是她喜歡的人喜歡的人。
但是現(xiàn)在，對毛廈頡的擔(dān)心壓倒了一切復(fù)雜的情緒，她有種感覺，只有薛露凝能找到他。
“他不可能作弊的，我去找他，你幫我跟我爺說一聲。”薛露凝目光堅定，跳上剛好到站的公交車。
她斬釘截鐵的一句話讓楊樾愣在原地，事件所有的可能性里，她從來沒有選擇過完全相信他，薛露凝對他這種天然的信任，才是自己失敗的根本原因吧。
喜歡是沒有錯的，她為他流的淚，他可能同等程度為另一個人難過，但是他們之間，永遠(yuǎn)隔著比一萬顆淚滴更遠(yuǎn)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