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一個通宵,霏霏調(diào)制出催眠芷芯專用的藥粉,還在毒藥身上試驗了一下,其他人沒有相匹配的法力和精神力,只怕測不準。幽拉負責檢驗效果,幾經(jīng)調(diào)試,一切備齊!第二天,由毒藥帶著浮游、霏霏和幽拉從繁花山出發(fā),先是來到崇武門,借大貓一用。
浮游心里有點感謝幽拉曾經(jīng)幫他在后山打掩護,不過這一行人中,他看幽拉很不順眼。這個女人渾身上下感覺不出一點戰(zhàn)斗力。雖說他對法力、妖力的感受力不是很敏銳,但是只要對方擁有戰(zhàn)斗的能力和手段,他多少可以憑著戰(zhàn)士直覺感知對方的強弱。然而幽拉怎么看都是個弱女子,弱到不能再弱的那種。
他忍不住小聲問毒藥:“那個幽拉會法術(shù)?我完全看不出來她有戰(zhàn)力,帶她過去不是添亂嗎?”
“她不會法術(shù),戰(zhàn)力為零。添不添亂也不好說?!?p> “不是吧,這樣也帶?讓她回去吧,這可不是鬧著玩??!”浮游著急道。
毒藥冷冷看他一眼:“不用管她,死了拉倒?!?p> “……”
大貓勉強也是個小妖獸,妖力不太強的那種,但是身體機能仍是非常優(yōu)異,傷口愈合得很快,已經(jīng)在崇武門的斗武場上開心地蹦跶。浮游一進崇武門,大貓就熱情迎接,但是沒看到無雙,它立刻又開始煩躁。
浮游安慰著大貓:“別急別急,我們現(xiàn)在去找?!被仡^又對毒藥她們說:“看來無雙沒有回來,應(yīng)該是去找她了?!?p> 浮游離開崇武門這幾天,山上的人又多了許多,好久沒有看到這樣人頭攢動的景象,浮游心里很是欣喜。但是浮游不在時,幫里事務(wù)一團糟。三郎此刻愁眉苦臉站在一旁,他又看到之前怒氣沖沖而來的紅發(fā)少女,不知怎的窘得很,心里有話又說不出來。還好長須飄飄的外務(wù)長老勤昆趕到,拉著浮游吐了一鍋苦水。
“浮游長老,你剛剛重傷初愈,不如留下處理幫中事務(wù)吧?!倍舅幷f著,已勒馬轉(zhuǎn)向。
“開玩笑!我能讓你們幾個弱女子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嗎?”浮游此話脫口而出,并未經(jīng)過大腦思考,話音剛落,毒藥轉(zhuǎn)頭,一雙紅色眼眸射出一道寒光,浮游心中一緊,差點咬到舌頭。
“要不,我去吧。我……我留在這里,也……”三郎支支吾吾。前掌門臨時托付他代掌門之職,但他整天忙東忙西,卻什么事都處理不好。長老們有事請他拿主意,他猶豫半天也想不出個辦法,反能把人急死?,F(xiàn)在崇武門這么多弟子,還源源不斷有新人加入,在這個呆傻代掌門的辛勤努力下,終于呈現(xiàn)出如此混亂不堪的一派“繁榮”景象。
大貓著急地四爪撓地。三郎見浮游沒有反駁,毒藥她們似乎也不反對,就立時騎上大貓,在眾人前面帶路。其實浮游當時腦中忽然一片空白,只等毒藥走遠,才終于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無雙就像個妖獸——不過是用著人類的身體。他憑著對芷芯的熟悉,又或許是愛的神奇力量,竟然找到了在草地上酣睡的道法。道法這一覺補足了這么多日的睡眠,一直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了過來。
“天哪,這個身體,真是,怎么這么能睡!”他勉強起身,要不是理性告訴他必須起來,他感覺還能繼續(xù)睡。
道法揉揉太陽穴,再拍拍后腦勺,幫助大腦快點蘇醒。一轉(zhuǎn)身,嚇出一聲驚叫,這女人的尖叫又把自己繼續(xù)嚇出一身冷汗:“你、你!”
無雙已經(jīng)守著她好久了。睡著的時候,她還是芷芯本來的模樣,睡得像個孩子,無雙看得癡迷,可現(xiàn)在面對醒來的道法,他的雙眼濕潤了。
“哼!很少見像你這么癡情的男子了。我都有點不忍心害你了?!钡婪ㄞD(zhuǎn)頭不去看這個深情凝望自己的清秀男孩。
“你走吧。”他繼續(xù)道:“這身體是要不回去了。我不可能讓你一直跟著我,我也不想殺了你,懂嗎?”他惡狠狠地瞪過去。
無雙沒有表情,但雙目依舊死死跟隨他眼中的芷芯。
“聽著,我要去找地方躲起來。現(xiàn)在不需要你保護。你要是不走,我就非要殺你不可!”道法現(xiàn)在是真心不想殺無雙。愛情、友情、親情,只要是人,都會有動情的時候。面對真情,良善的一面總會被喚醒。
無雙卻是不依不饒地跟著。道法帶著他在沼澤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就是甩不掉。
“你非要逼我殺你,是嗎?”道法用芷芯的聲音吼道。
無雙一言不發(fā),眼中充滿憂傷。道法終究心軟了,此刻他身體也支撐不住,只得暫時讓步,一下子跌坐下來:“那你給我弄點吃的吧。我快不行了?!边@低軟的聲音,像極了芷芯本來的語氣,無雙心里掠過一絲欣喜,立刻去附近尋找獵物。他何嘗不知自己不過是在自欺。自欺也好,好過不知余生如何度過。
可是沼澤之地哪有什么可以吃的東西。無雙找了一圈不敢走遠,兩手空空又回到芷芯身邊,卻發(fā)現(xiàn)她餓暈了過去,干脆把芷芯背上,向著西山方向而去。
大貓飛奔到原七星殿遺址,這里的一群小山都夷為平地。它順著微弱的氣息和妖獸的直覺,找到了芷芯休息的草地,這里還有無雙的味道。接下來就太好找了,它又開始飛奔起來。
無雙和芷芯找了一處山洞落腳。道法總算適應(yīng)了這個身體的寢食規(guī)律,在這個山洞暫時安逸了兩日,開始盤算要如何擺脫無雙。他試過一次,趁著無雙打獵偷溜,但是不久又被找到,只好乖乖又回到這個山洞。
“不忍心殺,就沒有好的辦法。難道我就跟他躲藏在這里?”道法心里想著:“那還不如去雪原和主君會合。在這里被找到,我只有死路一條——不行,要是去雪原會不會反而害了主君?人魔大戰(zhàn)即將開始,主君是受鹿王之邀,應(yīng)當無事,但我貿(mào)然前去……”他還在猶疑不決,洞口傳來腳步聲。
無雙警覺,早就感知到大貓要來。原本在打獵,立刻趕回洞穴,要把芷芯背走??墒堑婪ㄒ豢词菬o雙,心里煩得很,就是不愿走。他還沒想好該去哪里呢。
無雙著急不會表達,情急之下想把芷芯擊暈。
道法心里一直沒有完全放棄對無雙的戒備,無雙雖然動作快,但下手時有點猶豫,被道法一把勒住喉嚨,提了起來!“看來還是只能殺了你!”
無雙看著芷芯的眼中仍有一絲不忍,脖子卻是被勒得更緊。他雙腳本能地在空中揮舞,兩手把住芷芯的手腕,但眼中毫無怨恨,道法的手又漸漸松了。
大貓此刻正好沖了進來,道法把無雙扔了過去,三郎趕緊跳起,伸手將無雙輕輕一托一推,讓大貓駝住。
“我就知道你早晚壞事!”道法吼道。
無雙本可以自己在空中調(diào)整姿勢落地,但他心里升起一股絕望,寧愿重重地落下。就在覺察到大貓靠近的時候,他知道他又要做出痛苦的選擇。三郎還不明所以,無雙已經(jīng)拔刀攔在他的面前。
霏霏一路上心情凝重,她對自己的藥很有把握,但對如何使用完全沒有預(yù)演。在她的預(yù)想中,三郎可能需要對上無雙,只要能攔住就好。毒藥牽制住道法,而她則要找機會給道法用毒,還不能影響到毒藥。因為毒藥還要用風鼓鈴使用“記憶之鏡”。先不想毒藥的“記憶之鏡”成功率有多高,光是這找機會用毒就很難。她和芷芯不同,芷芯是不喜武力所以戰(zhàn)斗力很差,而她是法力太差所以戰(zhàn)斗力差,芷芯用天香散和附元針是絕世高手,她呢?更何況這個催眠藥粉也不能像天香散那樣用,否則她自己會先昏睡過去。
“怎么辦呢?時機?站位?”霏霏手里緊緊捏著藥粉,看著面前兩場纏斗。三郎做得很好了,他用匕首成功牽制住無雙,無雙總想向芷芯靠近,都又被他拉遠了。毒藥也能和道法打個平手,但是他們換位太快了。霏霏緊張得汗都出來了。她扭頭看看坐在洞口的幽拉。幽拉負責臨時保管風鼓鈴,此刻正把它拿在手上玩,一副優(yōu)哉游哉地樣子。
“幽拉,我該怎么辦,何時出手???”
“現(xiàn)在?!庇睦唤?jīng)心地答道。
霏霏疑惑而又詫異地看著她,那表情在說:“現(xiàn)在?叫我怎么用!”
“灑就完事了。”幽拉把風鼓鈴放進腰間的布袋,總算站起身來,走到霏霏身邊。
霏霏更加驚訝了:“這樣灑怎么行!”她話沒說完,幽拉突然抽出她手中的藥包往毒藥和道法那邊灑去。
“你身上不是還有嗎?繼續(xù)!”為了以防一次不中,霏霏準備了足夠多的藥粉,可是她不打算這樣用的?。?p> 幽拉按住霏霏雙肩,鼓勵道:“你放心。毒藥已經(jīng)吃過我的解藥了,她不會受影響的。你盡情地,把這些都灑出去?!?p> 霏霏還是不太相信。幽拉繼續(xù)道:“不瞞你說,我其實是個解毒高手,你的藥粉一配出來,我就知道怎么配置解毒藥方了。相信我!機會只有這一次啊!”
“機會只有這一次……”霏霏雖然還是不能十分肯定幽拉的說辭,但看這些時日毒藥和舞雀對幽拉都十分熟悉,應(yīng)該是可以信任的。她不再猶豫,把身上帶著的藥粉,向著毒藥和道法那邊不斷拋灑過去。
道法用風將毒粉吹散,無奈洞口被幽拉用樹枝和不知哪里來的茅草封死。還有毒藥,每次她把毒粉吹開,毒藥要不就打斷她的動作,要不就干脆逼迫她的走位,讓她不得不靠近毒粉的位置。不一會兒,這么多毒粉分散在小小的巖洞里,加上四個人不停地動作,幾乎彌漫了整個空間。
“太可惡了。有身體也是個麻煩!”道法突然尋一個空隙向霏霏這邊沖來,想要挾持她逃出洞去。霏霏一直緊盯著道法動作,早也預(yù)料到她會有此打算,在那個空隙顯現(xiàn)之時,她立刻使出自己最熟練的天香門技能——“怒雷轟”,預(yù)判了道法的身位,在道法前進的位置打了下來,逼得她不得不后退。毒藥可不會再給她這樣的機會。
毒粉的效力發(fā)作很快,霏霏靠近洞口,算是離藥粉比較遠的,已經(jīng)有些神志恍惚了。她看著無雙和三郎的動作都慢了許多,道法早就扶住巖壁,再也使不出什么招式,毒藥則是直直立在道法三步以外,正面道法,背對著霏霏。
霏霏倒下時,她眼中看著道法也跟著撲倒在地,而毒藥仍還是站著?!疤昧?!”她放心地昏睡過去。
小小的荒山巖洞之中,五個人都被藥粉催眠,只有堵洞口的幽拉還是那副懶散模樣,倒是清醒得很。她為了確定里面的情形,一直站在洞內(nèi)。身為職業(yè)騙子和演員,她算不上解毒高手,也根本沒有配解藥,但她自身幾乎是百毒不侵。接下來,這個風鼓鈴的真正使用者就該來了。
幽拉確認了五個人的昏迷狀態(tài),給芷芯的身體又補了一些藥粉。她把洞口完全敞開,再把其余四人背出洞外,這可把她累壞了。然后再回到洞里,用一個大扇子,扇啊扇啊,把洞里殘余的毒粉扇出去。約莫兩個多小時之后,鵬云翼鳥載著一個清瘦少年落在荒山之上。
“鹿王,遲到了喲!”幽拉抱怨道。
“哦。雀兒說你動作慢,讓我一定晚點來。”少年用清脆的童音答道。
“切!”
一直守在洞外的大貓此時癱軟在地,假裝成一張虎皮。這個少年的身體蘊藏著強大而神秘的法力,雖然它不感覺危險,甚至都沒有一絲壓迫感,但它從小在人群中成長,從未感受過這種非凡的力量。它的本能告訴它,此刻只能臣服,只能俯首,只能小心翼翼地呼吸。
事不宜遲,少年拿著風鼓鈴進入洞中。幽拉站在洞口內(nèi)側(cè),隨時注意芷芯身體的催眠狀態(tài)。鵬云翼鳥守在洞口外側(cè),看護著裝死的大貓和昏睡的四人。
不知過了多久,無雙的意識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一股奇異的能量流動,這蓬勃的法力和耳邊響起的清雅的樂聲讓他有種久違的熟悉感。他的身體還是動不了,眼皮想要打開也失敗了??墒沁@感覺越來越清晰,他似乎透過意識可以依稀“看見”洞里發(fā)生的一切:一個少年靜靜地坐著,手中的風鼓鈴就是樂聲的來源,五光十色的能量圍繞著他和風鼓鈴不停流動、旋轉(zhuǎn),芷芯的身軀上升起一團暗灰色的元神,慢慢凝聚、擴大。忽而,元神不再膨脹,而是漸漸變成一個人的形象,這就是道法嗎?
元神睜開雙眼,道法的意識蘇醒了。他驚訝地看到腳下芷芯的身體、面前施法的少年和不遠處在洞口打哈欠的幽拉。
“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他張開雙臂揮舞著,又試著再進入芷芯的身軀,可是他的元神瞬間就變得凝固,就像他原來的模樣,幾乎不再透明。
少年緩緩睜開雙眼。道法似乎被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驚嚇過度,他突然雙手抱頭,“啊——”地狂叫著,因為“聚靈”,他在剛才幾乎將過往的一切又經(jīng)歷了一遍,尤其是那些令他痛哭煩惱甚至恐懼的過去。而現(xiàn)在,他好不容易實現(xiàn)的元神轉(zhuǎn)移,好不容易奪取的最合適的軀體,竟然再也不是他的了。他又低頭看著芷芯,她只是睡著了,居然沒死?
道法難以置信地看著少年。他從容地將風鼓鈴還給幽拉,再轉(zhuǎn)身看著道法元神,似乎想說什么,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道法看來真的是瘋。身為元神的他完全能感受到敵我雙方實力的懸殊差距,卻選擇以卵擊石!也許就是因為這差距,讓他在這一刻,在這一生中最失敗最狼狽的時刻,徹底失去了希望,失去了再繼續(xù)存在下去的勇氣!他又一次怒吼著,身邊攏起一陣旋風。
無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風壓,隨著旋風不斷增強,所有的空氣都卷吸到旋風周圍,在少年周圍就會漸漸形成一個小小的真空,法力的壓力一直灌輸?shù)缴倌甑纳眢w,可以將他從體內(nèi)爆破。
然而這一切剛剛形成,少年不過稍一屏息,左手緩緩抬起,一掌輕輕推出,那旋風便散了。
“抱歉……”少年說著,扭過頭去不看那已然精神崩潰的元神,只是收手時一個輕輕握拳,再張開,道法的元神便突然從中間破開,洞口飛快變大,直到把元神撕裂成一片一片,然后變成一些閃亮的星星點點,最終消散不見。
道法,最終連一句遺言也沒有說出。
少年走出洞口,他感覺到無雙的意識開始覺醒。于是對幽拉說道:“幸好是芷芯,這個丫頭從來只會記恩、不會記恨,只懂歡喜、不識悲愁。我可以很容易把她和那人的元神分離開。只不過,為了讓那人的元神完全提取出來,芷芯這么多年的法力修為幾乎也用盡了。以后,她需要一個可靠的人一直守護她的身邊?!?p> 無雙曉得這些話其實是對他講的。少年又向他繼續(xù)走近了幾步。無雙的雙眼雖然閉著,但卻仿佛可以看見這個少年的模樣,在他的意識里,一忽兒少年的身體變得高大,變成了一只羚鹿的樣子,又忽而變化成了一個面容親和清麗的男子?!奥雇??鹿王!”無雙叫出了他的名字,可是到底這是何時的記憶?到底為何會認識他?無雙怎么也想不出答案。少年騎上鵬云翼鳥早已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