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走吧?!备赣H牽起我的手,向中廳走去,先去跟賓客們打招呼。
來至中廳,父親走上臺,舉起酒杯道:“感謝各位光臨寒舍,來參加我夫人的生辰宴,我是個粗人,不會說什么場面話,先敬各位?!憋嫳M杯中酒又道:“大家別拘束,盡情吃喝便是,我去瞧瞧夫人?!备赣H說完,便抬腿向內院走去。
這時,只聽小丫鬟報:“夫人到?!彼腥说难劬R刷刷地向里院望去。
母親身著旗袍,大紅色的絲綢緞料上用金線秀出一只展翅的鳳凰,再以彩線秀出幾朵小小的祥云,襯得身材玲瓏有致,美艷無雙,這原是父親與母親成親時穿的。母親雖已年近四十,可雙眼間只見得溫柔與幸福,看不出分毫歲月的痕跡。
父親含著笑,走向母親,說道:“你怎么把這件旗袍穿上了?”
“因為我們就是在我生辰這日成親的啊。”母親低聲回答道。說完,臉上又掛上微笑,與我和父親一起向賓客們走去。
“來,孩子,這是羅縣的師長,李擎天?!备赣H又向旁邊指了指說:“這是他的副官,李云金。”
這個名喚李云金的副官,從我們走過來時就盯著我看,我被他看得發(fā)毛,便錯開眼神,低頭作揖說道:“李大帥好,李副官好?!蹦赣H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云金,便不著痕跡地拉過我的手,微微向他二人點了點頭。
“李大帥,李副官,多謝二位賞光。”父親舉起酒杯,沖著他們說道。看著父親臉上鄙夷的神情,就知道那聲大帥,怕也是父親故意諷刺他吧。
李擎天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但隨即就換上了一副討好的嘴臉,舉起杯與父親碰了碰,說道:“嗨,白大帥哪里的話,您能請下官與副官同來參加您夫人的生辰宴,下官感激不盡?!闭f著,又看向我跟母親,瞇起眼笑道:“您看嫂子‘這么’漂亮,大小姐也這......”話還沒說完,母親臉上的鄙夷就替代了笑容,向他福了福,便轉身走向其他官太太的桌邊。李擎天沒想到母親會如此直率,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的副官倒是個有眼色,看著我笑了笑,又轉向父親說道:“大小姐也這么玉雪可愛,白大帥真是好福氣啊?!闭f完,便將杯中酒喝了個干凈。
父親又帶著我見了幾個鄰近城縣的師長軍長,一一打過招呼后,又與他們客套幾句便去哄母親了。
“秋兒,前幾日我特地為你從天津衛(wèi)請來一班子說書的,要不要讓他們先演上?”父親在母親耳邊輕輕地說道。
父親果然是父親,幾句話的功夫,就哄得母親喜笑顏開,又轉身向管家吩咐了幾句,便帶著我與母親,向廳前的八仙桌走去。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醒目一響,嘈雜的宴席瞬間安靜了起來,大家都津津有味的看向戲臺。據說父親與母親成親時,母親極愛聽書聽戲,又不愿總是出門,父親就在家特地搭了一個戲臺,時長請些戲班來,倒也方便。
節(jié)目一場接著一場,轉眼間就到了最后一個,我有些乏了,正想喚思思來扶我回去歇息,便看到臺上上來一個公子模樣的人,平時盡看父親他們穿軍裝,穿西裝,穿長衫的倒是極少,引得我又坐了下來,細細打量臺上的人。這人生的眉清目秀,細長的眉,圓溜溜的眼睛,頭發(fā)乖巧的貼著臉頰,一身雪白的大褂倒襯得人更加俊朗,像是個教書的先生。
“給各位說幾句定場詩啊,今兒來咱們說的是一出《夜雨孤燈話鬼狐》,什么意思呢,說的就是......”這人說道。
剛說了沒幾句,李擎天便起身打斷了他,說:“你什么意思!夫人生辰,你講這神神鬼鬼的書,什么意思啊,諷刺夫人呢。”說完,其他人也紛紛應和起來,轟他下臺。眼見著母親的臉色越來越青紫,父親礙著面子,也不好直接說什么。我瞧著這李擎天,是越看越惡心,眼見父親與母親不好直接干預,便起身說:“今天的書定是父親特意安排的,《夜雨孤燈話鬼狐》是母親最喜歡的一出,全城的人都知道,那么李大帥轟這位老板下臺,不知您,是什么意思呢?”我抬頭看向李擎天時,眼里已經蓄滿了寒光,直直的瞪著他,我盡量的控制著情緒,不想讓那說書的栽面兒,更不想讓這等閑人毀了母親的生辰宴。誰知這人不但沒有眼色,反而得寸進尺,看了看臺上,又看了看我,了然的笑了笑,又說道:“這位老板,怕不是大小姐的情人吧,大小姐這么護著他?怎么不給咱們介紹介紹??。抗?。”席間已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了,我徑直走到李擎天的面前,剛要說話,父親搶先我一步擋在我身前,剛要說話,只聽那說書人開口了:“在下怎敢高攀大小姐,大小姐只是想給夫人好好過個生辰,在下言語失當,請大帥與夫人恕罪?!?p> “那你自罰三杯,大帥才能原諒你。”李擎天沖著臺上說,無非就是想看笑話。
“李大帥,實在對不住,我們說書唱戲的全靠一把嗓子吃飯,這酒實在是喝不得,在下以茶代酒,給夫人賠罪?!蹦侨苏f道。
父親勸了幾句,李擎天還以替父親與母親出頭為由,咄咄逼人,父親與他共事,也不好撕破臉,便差管家去請郭班主來換個人說書。
這時后臺跑出來一個小姑娘,十四五歲的樣子,向臺下鞠了一躬說:“我?guī)煾鐠吡舜蠹业呐d,實在對不住,他以后還要唱戲,這三杯酒,小女喝了,替他給大家賠不是?!闭f完便拿起了杯子。
怎知這李擎天真是個沒皮沒臉的,看著這小姑娘,淫笑著說道:“你要喝,那就不止三杯了,你得來陪我喝。”
母親已經壓制不住火氣,正要開口時,父親看了看母親,又耳語了幾句,便讓小丫頭扶母親回房了。
我看著臉色鐵青的父母,兩步并作一步轉身走向了戲臺,端起酒杯,緊喝了三杯,接著抬手把杯子甩到地上,嘩楞楞摔了個粉碎。
“李大帥滿意了嗎?”我惡狠狠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