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判
我是月兒。
第二日,我再去葉天冬那里,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就看著他笑。
他笑道:“好意思笑。再說我心狠,我退了你去?!?p> 我說:“天冬,我病是你治的,命是你救的,你再退哪里去?”
他傲嬌的說一句:“知道就好。”
今日他要出診,問我:“你隨我出門嗎?”
我說:“去呀,你不帶我嗎?”
他說:“那我得問問卿文讓不讓我?guī)?。?p> 我笑道:“他若不讓我跟你,我能天天來此嗎?”
他還是給徐卿文發(fā)了信息。收拾完東西,說:“走吧?!?p> 我心里嘀咕,好奇怪,又不是第一次隨他出診。
他開車帶我去,開了近三個小時,到了一個高樓聳立的城市里。又開了導(dǎo)航,在市區(qū)左轉(zhuǎn)右轉(zhuǎn)近一個小時,轉(zhuǎn)的我直暈。方才到了地方,停車又費了些時間,當(dāng)真是不如小鎮(zhèn)自在。
他帶我去了一個老式將軍樓門前,已經(jīng)有人在門外等候了。
看見我倆,一個五十多的男人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快步迎上來。男人握住葉天冬的手,熱情洋溢:“葉大夫遠(yuǎn)道而來,有失遠(yuǎn)迎。一路上辛苦了。”
葉天冬說:“周市長不必客氣?!?p> 周市長問:“這位是?”
葉天冬說:“我朋友,曉月。如今跟我一起工作?!?p> 周市長對我點頭,說:“好好。”我點頭致意。周市長又轉(zhuǎn)向年輕人說:“周琦,你記不記得葉大夫?”
年輕人忙前來與葉天冬握手道:“記得記得,葉大夫好?!庇謱ξ尹c頭致意,我點頭回禮。
葉天冬笑說:“公子如今這么大了。上次來時才上初中呢?!?p> 周琦說:“葉大夫醫(yī)術(shù)了得,自上次給我看好病,到現(xiàn)在再沒反復(fù)過。”
周市長說:“快別在外面了,進(jìn)來說?!?p> 葉天冬帶我,一邊入了院內(nèi)一邊問:“聽聞老人身體不適,可在樓上?”
周市長說:“在的在的?!?p> 周琦說:“我奶奶年齡大了。八十多的人了,老是胃出血。葉大夫請進(jìn)。”
這復(fù)式小樓里面很寬闊,中式裝修,實木樓梯曲折向上,室內(nèi)掛幾幅名家山水字畫,低調(diào)古樸,并無奢華。
上了樓,周市長引我們來到一個臥室,一個老太太正臥在床上,眼皮塌下來,看見我們只哼了一聲,再出不來動靜,旁邊的小保姆垂手立在邊上看著。
我想著醫(yī)院臨終的人,也不過如此,葉天冬要是把老太太治好,那我以后也稱他是個神醫(yī)。
葉天冬給老人把了會脈,看看眼看看舌頭,問了一些“一日幾次嘔血,有無黑便”之類的問題,小保姆都一一回答。葉天冬說:“我開個方,取藥來,按量煎服,一日二次。一月就好?!笨纯蠢咸珰馊粲谓z的樣子,他二十分鐘就解決了,聽得我發(fā)愣。
周市長和周琦都高興起來,連連致謝,熱情地留我們吃午飯。
葉天冬說:“不必了,曉月來此還有其他事情,改日老人康復(fù)了:咱們再聚。”我也連說有事要做。
辭別眾人,出來,葉天冬帶我來到一個餐館吃飯。
我說:“天冬,你開車來回五六個小時,看病看二十分鐘,值不值?!?p> 他說:“值?!?p> 我說:“我覺得好浪費時間。怎么值了?”
他說:“病能治好,給錢又多,怎么不值了?”
我笑說:“我以為葉大夫只救人間疾苦,不食人間煙火?!?p> 他睨我一眼說:“我又不是佛。”
我說:“我倒佩服你,我到現(xiàn)在還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仍是啃老生活?!?p> 他笑道:“那是你有啃老的資本。我從成年就自食其力,我父母到處逍遙自在,偶爾給我打個電話,就算記得有我這個兒子。幸好我跟師父學(xué)來本領(lǐng),不然到他們想起我來,怕是我已經(jīng)餓死了?!?p> 我笑說:“不至于。他們深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有一技之長才是最好的。倒是你越優(yōu)秀了,父母越輕松是真的?!?p> 我想著我父母,給我卡里充錢不說,尚且還在為我的生活牽腸掛肚。什么時候能像葉天冬的父母一樣,也逍遙自在去呢。
葉天冬說:“這樣也好,省的跟其他父母一樣催婚催生的,不堪其擾?!?p> 我笑道:“就算沒有父母催,你也該自己操操心了。難道要當(dāng)和尚去嗎。”
他說:“我一個人慣了,怕是已經(jīng)不適合過群居生活了?!?p> 我想著他曾經(jīng)說的,要和一個人在一起,升起煙火,過一個小日子。如今卻又說喜歡獨居。看來時過境遷,人也總是會變的。
吃完飯,他說:“曉月,下午還有一個人要看。你還跟我去嗎?”
我笑道:“我不去能去哪?”
他說:“不去就不看了?;厝ァ!?p> 我說:“那必然要去,耽誤了別人的病,我可擔(dān)不起這罪名?!?p> 他說:“那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p> 我笑:“我從臨終病房里待過的,難道還有更嚴(yán)重的病不成?”
他說:“那就看看去吧。”
吃完飯,在車上聊了會天,他帶我去了另一個地方。仍是七拐八拐停了車。來到一個高樓前面,徑直上了電梯,我說:“天冬,這些位置是如何記住的?”
他指指大腦說:“這兒存著呢?!?p> 我說:“我路癡,自愧不如。”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子,面色枯黃,消瘦的厲害。我以為是給她看病,沒想到她引我們來到臥室,一個年輕男子躺在床上。
我嗅到一股惡臭的氣味,就像那種,腐敗的食物一樣,我不禁皺了皺眉。
葉天冬掀開男子的被子,露出他的胸口和胳膊,氣味更加濃重,我才知是他身上的臭味。我胃里直翻騰,葉天冬眉頭都沒皺一下。我也只能忍著。
再看時,這男人身上結(jié)滿了一個個花生米大的包,有的包已經(jīng)潰爛潰膿,密密麻麻,看得我一陣惡心,再忍。
葉天冬用手觸了觸膿包周圍,仔細(xì)觀察了一番,竟毫無反應(yīng)。
葉天冬又診了診脈,說:“曉月,去幫忙拿一下藥箱吧?在后備箱里。大姐能不能帶她去一下停車場?”
那女人點點頭。
我伸手,他遞了鑰匙,我跟著女人出了門。
我心思著,葉天冬若是用得著,必然是不會忘記藥箱,他就是想讓我們都出來,好向病人問話。看來這男人得的是那種,臟病,古代稱花柳病。不管怎樣,我先出來透透氣,不然真惡心忍不住了,多尷尬。
那女人也不說話,削瘦的臉上陰郁一片。
我對女人說:“大姐,你放心,葉天冬是名醫(yī),他既然給治病,就肯定能治好?!?p> 女人說:“我也是聽了葉大夫的名氣,才找來他的聯(lián)系方式。只是我這男人,哪里都不肯去,死活不肯看醫(yī)生。我無奈只好求葉大夫出診。沒想到這么遠(yuǎn),竟然肯來?!?p> “莫說這幾百地,葉大夫幾千里之外的地方也去?!蔽蚁胫o徐卿文看病的事,說道。
女人點頭說:“葉大夫不僅醫(yī)術(shù)高,醫(yī)德也好?!?p> 我想起前天還說他心狠,著實是心有愧疚。
女人帶我來到停車場,我繞來繞去,繞了好幾圈,說:“總算找到車了。你看我這記性。”
打開后備箱,取了藥箱,女人說我來提吧。我說不用。就一路提回去。
葉天冬說:“沒多大事,內(nèi)熱外發(fā)。按我說的藥方,內(nèi)服加外敷,有個半月二十天就沒事了?!?p> 女人欣喜不已,說:“我說了沒事吧。你還不看醫(yī)生,早去找葉大夫早就沒事了。”
男子目光閃躲,說:“是是,早該聽你的?!?p> 葉天冬看見藥箱,接過去打開,拿出筆和本來胡亂記了記,又放回藥箱里。裝模作樣的。
告辭了他們,葉天冬提了藥箱,開車帶我回去。
我問:“生的性病嗎?。”
葉天冬笑說:“你倒聰明。”
我說:“你為何不覺得惡心。”
葉天冬說:“這樣就惡心了?那爛了肉的生了蛆的也有的是?!?p> 我說:“不僅這個病惡心,這種男人讓人惡心。好好的老婆不疼,出去惹花拈草。這種人,就不該給他治病,死了算。”
他說:“曉月,你又忘了??床⊙劾镏恍枰屑膊?,不要摻雜其他因素?!?p> 我撇嘴道:“難道是個禍害也要給他治?”
他說:“監(jiān)獄里的人生了病,也得治,哪怕明天就死刑呢,今天該治的也得治?!?p> 我說:“不可思議?!?p> 他說:“我是醫(yī)生,不是法官。我不負(fù)責(zé)裁定人性的好壞,我只負(fù)責(zé)身體的好壞?!?p> 我說:“好吧。反正我這輩子是做不了醫(yī)生了?!?p> 他看我一眼,笑笑,又繼續(xù)開車。
到家時,天已經(jīng)大黑了。葉天冬一個拐彎,開進(jìn)我家門。
徐卿文迎出來說:“回來真是時候,剛剛做好飯?!?p> 葉天冬說:“煮茶了沒有?口渴。”
徐卿文摸摸我頭,說:“月兒,餓了吧?你們先吃飯,我煮茶去?!?p> 我說:“我不餓,你們吃著,還是我煮吧。”
我自從見了那些膿包,胃里一直不舒服。不餓是真不餓。
他拗不過我,就和葉天冬去了餐廳。
我一邊煮茶,一邊聽他們說笑聲。茶水滾滾沸騰,飄出清新香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