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無天時、無地利、無人和的穿越
大燕王朝,北疆,云中古道。
一支四人的隊伍正沿著云中古道慢慢地趕路。
如今的云中雖未化凍,仍然是能凍死人的倒春寒,但明媚的陽光已透出盎然的春意,藍(lán)天白云下,大草原一望無際,遠(yuǎn)處的山脈雄渾逶迤。
王君衡騎在馬背上,左手握著一塊畫板,右手捏著一枚精巧的石墨炭筆,正在快速寫生。
在他看來,難得來到北疆一遭,總得留下一些紀(jì)念才是。
王君衡是京城瀾山書院的學(xué)子,今年十六歲,去年七月因被人告發(fā)通奸良家女子,事后女子投繯自盡,刑部大理寺判有傷風(fēng)化,革除功名,發(fā)配云中軍前效力,遇赦不赦。
而且宣判他的人生怕他在路上過的太過優(yōu)渥,因此特別選擇這個日子讓他上路。
將畫板上的遠(yuǎn)山輪廓勾勒完最后一筆后,王君衡滿意地吁出一口氣,看著自己的作品,扭頭對一旁邊的解差說道:“怎么樣,還不錯吧?!?p> “嗯,不錯,真的不錯。”一旁拖著清水鼻涕的解差哼哧一下,緊攏了下身上的老羊皮襖。
這兩個解差明顯是沒什么文采的人,求問于他們簡直就是對牛彈琴。不過在這渺無人煙的云中古道上也找不出什么高雅之士,也只能讓他倆湊合一下了。
“就知道問你們也白搭。”王君衡白了他們一眼,小心地收起這卷素描。
兩名解差相視苦笑,他們也算是刑部押差的老人了,押運過的囚犯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們見過兇殘的,也見過軟弱的,更加見過變態(tài)的。
唯獨沒見過王君衡這么沒心沒肺的。
要知道,他被發(fā)配的地方可是云中都護(hù)府啊,國朝之中唯有最窮兇極惡的罪犯才能享受這待遇。
且不說這漫漫千里的云中古道,光是這時節(jié)的倒春寒就能把人凍成一灘稀泥,兩名解差的三根手指就是在這倒春寒下支離破碎的。
一名解差牛老三使勁裹了裹身上的老羊皮,看著渾身單薄的王君衡,忍不住問道:“我說,王大官人,你這一路都是青衫薄裝,怎么也不怕冷?”
“那當(dāng)然?!蓖蹙忭樦R蹄的節(jié)奏,搖晃著身體,笑著說道:“我好歹在瀾山書院就讀七年,浩然正氣也只有三層而已,但用來隔絕寒暑是綽綽有余了?!?p> “原來如此?!苯獠铧S大使勁哈了哈手,不由好奇道:“既然你是林大師的弟子,大師為何不能把你保下來?”
“這么丟人的罪名,誰沾上就是一身屎?!蓖蹙饫罩\繩,悠然說道:“先生高潔,我如何能讓先生清明受污?”
解差牛三使勁搓了搓手,看著被凍殘的手指,心中怨念再起,不由嘟囔說道:“誰知道你們這些大頭巾表面光鮮,暗地里有多齷齪呢……”
隆隆的馬車聲從后面飛馳而來,負(fù)責(zé)駕車的是一個壯碩的灰袍漢子,旁邊車轅上插著一把黝黑的單手鐵槊。
這漢子叫司福,是王君衡的貼身隨從,武藝高強(qiáng),是個啞巴。
司福雖是啞巴,但耳朵卻極尖,剛從后面就聽到這兩個解差小聲咒罵,不由地對他們怒目而視。
兩名解差登時把脖子一縮,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你們倆若是能再敬業(yè)一些。”看著他們凍殘的手指,王君衡微微一笑說道:“非但不用受這活罪,回程的時候,我還會貼給你們一層豐厚的程儀。何至于弄到這般地步。”
兩名解差低頭看著被凍殘的手指,默默無語。
這兩名解差也是刑部押解司的老手,專門在路上干那種收錢買命的陰私勾當(dāng),經(jīng)他們手的人犯性命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吃的就是人命飯。
在出京城的時,兩名解差收到一筆金錢后就謀劃著要他的命。
這兩名解差都是老手中的老手,各種陰私害命的手段極多。但令他們頭疼至極的是,無論是什么陰狠歹毒不動聲色的手段,均被王君衡不動聲色悄然化解,全無作用。
于是乎在離京兩百里后,兩名解差徹底撕破了臉皮,將王君衡帶到一處僻靜之地后,召出一群沒遮攔的漢子想要他的命,結(jié)果被守株待兔的司福給一鍋端了。
若不是王君衡的竭力阻攔,就連這兩名解差也難以幸免。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在司福的威逼之下,兩名解差只能陪他一同來到云中古道,一路上倒春寒令他們叫苦連天。
“受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p> 到了這種地步,兩名解差也沒什么顧忌的了,解差黃大哼唧著說道:“京城米貴,生存不易,你道我們兩個卑賤的解差,要不謀幾分私利,單憑那幾分銀子的身家如何養(yǎng)家糊口?這下可好,事兒沒辦成不說,還白遭了這一場罪。”
說到這里,他傷心地擦了擦鼻涕。
聽他這般說辭,王君衡出奇地沒有諷刺,只是嘆息一聲。
這世道啊。
“想殺我的大人物多了去。”王君衡眺望著遠(yuǎn)方,說道:“就算是排隊的話,也只有沈萬騰這個土老財才會干出這樣的糙活兒。”
說著,他瞥了兩人一眼,說道:“我這是正兒八經(jīng)地救了你們一命。”
兩名解差同時哼了一聲,用力攏了下身上的老羊皮襖。
他們不懂得王君衡救他們一命的意義,對這些底層的小人物來說,上層人物斗爭的智慧太過費解,在他們眼中銀子才是最實在。
望著遠(yuǎn)處的雪山白云,王君衡不由地想起此時京城的場景。
這時節(jié)的京城沒這么冷,雖然尚未開春播,但京城名勝古凰臺下已有京城才子才女踏青,對詩斗詞,成就鸞儔。
一想到這里,他不無遺憾地說道:“今年沒了我,古凰臺可就要失色不少了?!?p> “切?!秉S大很猥瑣地將手插到褲襠里保暖,不屑地問道:“不知道王相公你勾搭幾個才女了?如此得意?”
王君衡淡淡一笑,說道:“知道前三屆的踏春游為何會轟動京城么?”
他對自己挑了一下拇指,說道:“就是因為,那是我主持的。”
“喲喲喲,沒了你,人家就不踏青了?”一旁的牛三陰陽怪氣地說道:“沒了你這張屠夫,那些才子佳人就非得吃帶毛豬不成?”
話音剛落,只聽“啪”地一聲,耳邊傳來鞭稍的炸響。
嚇得牛三一縮脖子,旁邊的司福滿面怒容地收起鞭子來。
當(dāng)初要不是王君衡竭力阻攔,這兩個吃人命飯的混蛋已被他給當(dāng)場活劈了,現(xiàn)在竟然還敢出言不遜。
看著這兩個家伙縮頭縮腦插褲襠取暖的猥瑣模樣,王君衡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手對司福打了個手勢。
司福不滿地哼了一聲,從車廂里摸出兩件東西,向兩名解差飛了過去。
兩名解差大喜過望,伸手接住這兩件東西之后,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意直透手掌,兩個猥瑣的解差忍不住舒服地呻吟出來。
這兩件東西赫然是兩只黃銅手爐,而且這手爐造型精巧,內(nèi)里銅爐燃炭,外面還裹著一層小棉被,不僅可以裹住自己的兩只手,而且也不影響自己的趕路。
捧著這只造型精巧的手爐,兩名解差登時感覺這云中古道也變得詩情畫意了起來。
“如果不是你們那么迫切的殺我,我完全可以自掏腰包,讓這場風(fēng)雪交加的北疆之旅變成一場詩情畫意的旅游?!?p> 感受著黃銅手爐上傳來的溫暖,黃大不禁好奇說道:“王相公,你身上怎么有這么多的好東西?睡袋、火油折子、還有這黃銅手爐,這樣樣都沒見過啊?!?p> 聽著這名解差的詢問,一旁司福立時傲嬌地昂起腦袋,一副豎子不可與謀的模樣。
看著他們的模樣,王君衡唇角牽扯出一抹苦澀的微笑。
有誰能知道,他身為穿越者的痛苦呢。
前世他的運氣就不怎么好,在穿越過來的時候就更加的倒霉。
自己穿越時估計是沒找好目標(biāo),直接就降生在大燕王朝京城平康坊的一個貧民窟中。
而且還是襁褓中的孩子。
可以想象,他如何能在這貧民窟中生存,艱難長大。
自己沒有趕上天時,在他終于可以走出貧民窟的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地利與人和都沒趕上。
他降生的這個世界叫做瀛洲元界,這處地域極其廣袤。
而他所降生的地域與前世中原差不多,這里土地肥沃,山河險固,百姓淳樸善良,如今統(tǒng)治這片中原地域的正式大燕王朝,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封建王朝。
而且,和前世歷史上所有的封建王朝一樣,大燕王朝已經(jīng)過太祖開國時的巔峰期,而是進(jìn)入了相對遲緩的中期。
龐大的官場日益臃腫腐敗,各種灰色地帶潛規(guī)則數(shù)不勝數(shù)。
這種情況下,王君衡縱有擁有逆天智慧也休想青云直上。
他曾經(jīng)反復(fù)盤算過,如果不出意外,他也只能在貧民窟里出人頭地,十年之后或許能成為平康坊某位幫派的龍頭大哥。
所幸的是,命運還給他開出了另一項選擇。
瀛洲元界中有修行者,且有道家、釋家、儒道、魔道等等流派。
想到這里,王君衡又不由自主地腹誹了一下那些寫玄幻仙俠的寫手們,在他們的筆下,將那些修行高手吹噓的天花亂墜,什么修行者通天徹地,世俗朝廷無不畢恭畢敬,都要看這些修行者的眼色,生怕一不小心惹來滅頂之災(zāi)。
而在這個世界當(dāng)中,卻是完全扯淡。
大燕王朝既然敢立足于這片大地,那么必然有足夠立足的本錢。
且不說他的先生,瀾山書院山長林知行,乃打破天人界限的絕世高手,京城國子監(jiān)、弘文館、五軍都督府、六部尚書高手如云,生生將那些和尚道士之類的方外之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于是乎,王君衡毫不遲疑地推翻后宮三千美夢,踏入瀾山書院修煉儒門浩然正氣。
只是,還沒有等他修煉大成,瀾山書院與白鹿書院間的戰(zhàn)爭便開始了。
瀾山書院為心宗流派,白鹿書院則為理宗流派。
兩個流派每年均為朝廷提供大量的官員,彼此之間斗的不可開交,勢同水火。
兩個龐大勢力的碰撞之下,首先倒霉的,就是王君衡這種出身草根市井的小魚小蝦。
一場極其拙劣粗糙的陷害,王君衡就只得遠(yuǎn)赴云中喝風(fēng)雪。
對于這個結(jié)果,王君衡還是很滿意的。
真要到兩大學(xué)派白熱化的時候,那就不是充軍千里這么容易打發(fā)了。
因為通過這場風(fēng)波,自己已經(jīng)全身而退,而在前幾次兩大學(xué)派爭斗,幾位修為高深的儒生甚至落了個形神俱滅!
這場旅行唯一不太完美的還是他的修行問題。
儒門修煉浩然正氣,與道門、釋門煉氣道理一般無二,分煉氣、元神、法相、洞虛、合道五重境界。
每重境界又分七層,被稱之為五重七境。
王君衡在瀾山書院苦修七年,仍卡在煉氣三重不得寸進(jìn)。
這次被發(fā)配到這里來,或許找到突破的契機(jī)。
想到這里,王君衡不由沉心冥想下來。
深邃悠遠(yuǎn)的意識海中,橫亙著一方白玉池,白玉池心中,一朵蓮花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這朵神秘蓮花與蓮池,乃是他修行之時首次冥想煉氣,在識海深處發(fā)現(xiàn)。
初發(fā)現(xiàn)時,蓮池依舊,蓮花當(dāng)時卻還是一枚種子。如今卻不知為何生根發(fā)芽。
當(dāng)初王君衡還以為這蓮花乃是他本命金手指,奈何任憑他使盡手段,也未能使蓮花巍然不動,于是乎他索性也不理會。卻未想到蓮花卻逐漸生長、壯大、甚至有開花的節(jié)奏,只是王君衡依舊找不到蓮花開啟的奧秘。只得作罷。
正在思忖之間,一行人已路過一處草灘,這里的荒草足有一人多高。
在眾人路過之后,一只碩大無匹的狗頭忽然從中探出來,用鼻子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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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橋新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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