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云瀾山頂,瀾山書院。
一名儒生臨峰而坐,眺望著遠山如黛,白云悠悠。
這名儒生一襲半新不舊的月白儒衫,漿洗的極其干凈,纖塵不染,兩鬢微帶星霜,臉上沒有半絲皺紋,唯獨一雙眼瞳深邃至極。
此時山下正值開春農(nóng)忙,遠處隱約可聞農(nóng)夫吆喝耕牛犁地的聲,一派開春農(nóng)忙的紅火場景。
仔細聆聽者書院中瑯瑯的讀書聲,中年儒生微微嘆息,輕聲說道:“似清冷了很多啊……”
一名蒼髯黃杉老者突兀出現(xiàn)在他身后,手中握著一只酒壺,悠然地說道:“天下才氣匯于京城,瀾山白鹿各分其半。
那小兔崽子一走,至少帶走了書院七分的靈氣?!?p> 說著,老者微微搖頭,咬著壺嘴輕抿了一口,慢慢哈出一口氣:“就連這老酒,也沒甚滋味了?!?p> 中年儒生沉默不語。
一聲嘹亮的鶴鳴聲傳來。
白鶴矯健的身軀穿過山澗云霧,奮力拍擊著翅膀,直入云霄,發(fā)出一陣穿金裂石的鶴鳴,直達九天。
老蒼頭又重重地灌了一大口,然后走到儒生身邊,嘆息說道:“此子一走,就連今年古凰臺踏青對詩,都失色不少。”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敝心耆迳鴬^力疾飛的白鶴,悠然說道:“鳥兒長大了,便要飛走,這便是天理。
如今大勢,縱是你我都無法獨善其身,何況是他呢?”
提到這里,老蒼頭也不由嘆息一聲,放下酒壺問道:“便是連你也無法改變么?”
中年儒生淡淡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凌駕于眾人之上的聰慧,便是他的原罪?!?p> “教不嚴,師之惰也?!崩仙n頭似有不滿,輕哼了一聲。
“你還要我如何教他呢?”中年儒生輕輕捋起鬢端一縷星霜,微微嘆息一聲:“他在書院待了七年,我也用心教導了他七年。
期間,我無數(shù)次苦心為他設障,企圖磨礪他的心性。
奈何,每次他都能憑借智慧繞過障礙。這并不是一個好現(xiàn)象?!?p> 老蒼頭瞇起眼睛,問道:“為什么?”
“為儒者,不必太聰明,但一定要有迎難而上勇氣?!敝心耆迳垌铄溆七h,輕聲地說道:“這天下總有避不開的劫難,憑借才智,他可繞過一次劫難,兩次劫難,甚至十次百次,但只要有一次繞不過去,便是滅頂之災了。”
老蒼頭默然無語,松樹老皮般的大手摩挲著酒壺。
良久,他收起酒壺,負手眺望遠處,淡淡說道:“我要去北疆走一遭?!?p> “去吧?!敝心耆迳鷱椓藦検种福届o說道:“切莫輕易現(xiàn)身?!?p> ……
云中古道上,一場戰(zhàn)斗突兀出現(xiàn)。
正待王君衡研究識海玉池蓮花時,一條碩大無匹的野狗縱身越過草叢,一躍便是數(shù)百米,帶著滾滾蕩蕩的黑氣朝他們直撲而來。
這頭野狗圓頭圓腦,看上去像一頭普通土狗,頗有喜感,然在它躍起之時,周身卻帶起無邊的妖氣,尚未抵至,鋪天而來的妖氣已令人心神撼動。
狗妖尚未撲至,王君衡潛運正氣,手中陡然亮起一方白玉笏板,空中隱有潮水跌宕,山岳虛影,登時阻住狗妖撲擊。
這方白玉笏板上被儒門高手書寫山海鎮(zhèn),威力無窮,只可惜王君衡正氣太淺,無法發(fā)揮威力。
趁著白玉笏板一阻,兩名解差已麻利地躥下馬背,一貓腰就鉆進馬車底層。
北疆草原,時有妖物出沒,其中又以狗妖居多,因為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多豢養(yǎng)猛犬,他們這一路遇到的妖物全都是狗妖。兩名解差已然駕輕就熟。
趁著手中笏板稍稍鎮(zhèn)住了狗妖,王君衡已沖到馬車旁,伸手在馬車側(cè)壁用力一拉,嘩啦一聲,一道暗格已落下來,上面出現(xiàn)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王君衡毫不遲疑地提筆蘸墨,默想片刻,揮手便在宣紙上寫出一行大字。
在書院修行的時,王君衡因行事輕佻而多被先生責罰,每次要責罰,都是罰自己抄書。七年下來,他也練得一手好書法。
單以這手書法而論,他在書院位列前三。
這一行字龍飛鳳舞,雄渾矯健,在他停筆一剎那,這行墨字上透著絲絲金光,隱約構(gòu)成一條龍形虛影,幾欲破紙而出。
這是書院中一位師兄所創(chuàng)的【鎮(zhèn)獸帖】,行此帖時,心中當存想神龍之意,落于筆下,可震懾百獸。
龍族為鱗蟲之長,霸道無匹,以王君衡書法造詣也只能臨摹出一二分來,但用于震懾野狗這種食物鏈的末端,已是綽綽有余。
駕風而來的狗妖驟感經(jīng)帖上恐怖氣息后,“嗷嗚”一聲怪叫,扭頭夾著尾巴,駕著黑云就跑。
“這么靈驗?”解差黃大從車底爬出,看著落荒而逃的狗妖說道。
“土狗就是土狗?!蓖蹙忸~頭隱隱見汗,收起大筆,搖頭說道:“再強的修為也抵不過天性?!?p> 前幾次遭遇狗妖的時候,王君衡祭出【鎮(zhèn)獸帖】直接就把狗妖鎮(zhèn)的屎尿氣流,然后趴在地上就被司福一劍梟首。
可這頭狗妖也只是被嚇跑而已,由此可見這頭狗妖的修為已是很高了。并非自己淺薄的鎮(zhèn)獸帖可壓制。
王君衡隨手關(guān)上擋板,正預備收起筆洗時,卻聽另一名解差牛三驚恐地指著遠處,說道:“王相公,那狗妖又回來了!”
王君衡心中一驚,只見那頭狗妖竟然再次調(diào)回頭,向他們直撲過來!
這頭狗妖顯然意識到剛剛被騙,憤怒之下露出森森犬牙,頗為猙獰。
“咦?竟是一頭元神境的狗妖么?”王君衡不由皺起眉頭:“這便有些麻煩了。”
一旁的司福卻頗為冷靜,迅速從背后抽出一口無鋒重劍,覷準狗妖來勢,一個縱身,龐大的身軀自馬背沖天而起!
四尺長短的無鋒重劍在司福手中劃出一道輕盈的弧線,朝狗妖徑直劈至。
在接觸妖氣一剎那,無鋒重劍黝黑的劍鋒上忽然亮起一層暗金篆文,厚重的劍鋒如裁紙一般,輕而易舉地劃開狗妖的妖氣,徑直向狗妖眉心直刺來。
昔日司福在習武之時,王君衡不準他觸碰鞭錘斧之的夯重兵器,而是選擇最為難練的無鋒重劍。
此劍以深海玄鋼鍛打,劍鋒被書院的一位師兄以穿金透石的筆力繪下降魔篆文,一旦擊中妖獸泥丸宮,便會封鎮(zhèn)妖魔。
眼見長劍向它筆直刺來,狗妖猛地噴出一口如墨的黑氣,竟擋住劍鋒的刺擊!
王君衡這才真正的吃驚了起來,司福的無鋒重劍重達八十七斤,加上他天生神力,揮舞起來足有雷霆之威,竟被這頭狗妖噴出黑氣給擋住。
可見這狗妖已不是煉氣境了,而是妥妥的元神大妖!
眼看司福受狗妖狂攻,王君衡當即便不再疑,從袖中抽出一道古舊經(jīng)帖。
司福手中重劍舞動,將狗妖元神絞散一團黑氣,狗妖卻再次噴出一道黑氣將其打飛出去。然后仰天一聲狂囂,周身的黑氣陡然凝成半畝大小的狗頭,張開血盆大口向他們直噬過來,竟是要把他們一口吞進的架勢。
與此同時,王君衡已將手中經(jīng)貼充滿浩然正氣,揚手一揮,經(jīng)貼已向狗頭直鎮(zhèn)而來。
在與狗頭接觸剎那,古舊經(jīng)貼上陡然爆出一圈強烈金光,上面的簪花小楷字字珠璣,竟結(jié)成一道金色光圈,徑直朝狗妖的眉心直圈而來。
感受到經(jīng)貼上威力,狗妖露出驚恐的神色,拼命發(fā)出黑氣,想要抵擋光圈,但金色光圈以無可阻擋的威勢穿過黑氣攔截,重重貼在它的眉心上。
“嗷嗚!”一聲哀鳴,狗妖從空中直接跌落下來,激起一蓬塵土。
碩大無匹的狗頭上出現(xiàn)一個金光閃爍的“鎮(zhèn)”字。
眼見狗妖已被收服,司福擎出長劍便要將它斬首,卻被王君衡攔住,說道:“別殺它,好歹也是頭元神大妖?!?p> 看著這頭狗妖小眼可憐巴巴,司福哼了一聲,收起長劍。
王君衡微微一笑,踢了它一腳,轉(zhuǎn)身跳上馬背,淡淡說道:“走了?!?p> 這頭狗妖臊眉耷眼地站起身來,夾著尾巴就跟在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