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渠有些茫然,以直男角度思考,他覺得他做的沒錯。畢竟他和陸淑早就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jì),周圍的朋友早就結(jié)婚,甚至孩子都生了兩個了,而他們還在談戀愛,連個訂婚都沒有。
求個婚讓女方定下心來,哪里不對嗎?
陸淑的手機信息“叮?!钡仨懥似饋恚龥]有理會手機,而是有些無奈地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走向了何清渠。
“淑姐!淑姐!”
“新婚快樂!”
她瞥了一眼,是她帶的幾個研究生站在一邊笑嘻嘻地喊著話,陸淑心想還是給他們布置的課題太少,居然還有時間來這里看她被求婚的現(xiàn)場。
陸瑚這小妮子站在人群中,興奮地大喊:“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陸淑看著她興奮的臉,神色驀地一怔。
結(jié)婚……結(jié)婚以后,陸瑚怎么辦呢……
陸瑚對上了她的目光,沒心沒肺地笑著,慢慢地,兩個人對視著,陸淑眼神里的擔(dān)憂,陸瑚與她生活那么久,又怎么看不懂。
陸瑚看著人群中她姐姐望來的目光,眼眶慢慢濕潤了起來,她張了張嘴,一時喉嚨中哽咽了,她抿緊了嘴唇,然后很努力地沖她姐姐綻放了一個快樂的笑容。
“怎么不走了?”何清渠的同事們喊著。
何清渠慢慢走到陸淑身邊,他大抵還是懂她的,輕聲道:“我們都會是家人,不要擔(dān)心……”
陸瑚只剩下她一個親人了,讓她如何不擔(dān)心……
陸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走到了陸瑚身邊,用力地抱住了她:“你啊,還是個小孩子呢,以后……”
以后該如何,又有誰知道呢。
陸瑚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盡量穩(wěn)住氣說:“放心吧姐,我早就長大了,我沒事的,快點過去,姐夫要等急了?!?p> 何清渠揶揄道:“我可沒等急?!?p> 陸淑“噗嗤”笑出了聲,她跟在許清臣身后,一步一步走向了求婚場地。
在路上,何清渠傻笑道:“你猜我要干什么?”
陸淑:“……”其實我知道,但我不想說。
何清渠:“嘿嘿嘿嘿嘿……”
陸淑忍無可忍:“……閉嘴?!?p> 何清渠乖乖閉上了嘴,帶她到了學(xué)校的博學(xué)路上,路兩邊是擺放整齊的梔子花,冬日里陽光溫暖,路兩邊掛滿了告白和祝福的小標(biāo)簽,伴隨著音響中浪漫的樂曲,無人機飛上天空,“嘭”地一聲撒下了彩條和小干花。
周圍人群起哄聲漸漸大了,何清渠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單膝跪地,熱忱地向她舉起了手中的戒指。
陸淑揉了揉眉心,無奈地笑了,她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環(huán)望人群。
驀地,她的身軀僵硬了。
道路另一旁,是個熟悉的身影,他在沉默地看著這邊的喧鬧,仿佛與這里形成了兩個世界。
時隔十年,再次見到周猗斐。
陸淑攥緊了衣襟,震驚地看著道路的另一旁。
站在道路另一旁的周猗斐,圍著寬寬大大的圍巾,身上穿的再普通不過,但那張臉像是陸淑的夢魘在他看來的那一霎那成為了現(xiàn)實。
微風(fēng)拂過他白皙的側(cè)臉,陽光沾染在他的發(fā)梢,似是鍍了一層金色的光圈,那雙沉淀了不知是何滋味的黑眸定定地看著她。
周圍的人群還在呼喊著:“同意,快同意……”
“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
陸淑收回了視線,看向了男朋友激動的側(cè)臉,慢慢地穩(wěn)定了情緒。
陸淑,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周猗婓不是因為你才來到這里的,一切都是個誤會……你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關(guān)系,陸淑,不要多想……
陽光自樹梢蹣跚而下,輕輕地落在他的肩頭,冬日里陽光溫暖,灑在他白皙的側(cè)臉上,桃花眼沒有再淺淺彎起,誰知他心中繁雜思緒。
她垂下胳膊,伸出了左手。
這就是你想要的,陸淑,這就是你期待已久的,為什么不答應(yīng)呢。
她微微垂下眼瞼,瞧著面前單膝下跪的男朋友,緩緩扯了扯蒼白的唇角,露出一個微笑。
何清渠臉頰通紅,手指微涼,輕輕地觸碰到了她的指尖。
陸淑怔怔地看著他,內(nèi)心突然像沉浸了一整塊冰水里,酸脹冰涼。
她額頭冒出細(xì)密的冷汗,嘴唇微動,幾乎要說出那個‘不’字。而周猗斐投射在她身上的視線如此炙熱,燒的她越來越清醒。
陸淑抿緊了唇,一聲不吭。
可恰在此時,周圍的人群卻一陣嘩然,小女生的尖叫如雷貫耳,簡直像是接連不斷的土撥鼠的怒吼。
“啊啊啊啊周猗斐?。。?!”
“周猗斐?。?!”
“是周猗斐啊,周猗斐??!”
陸淑驚愕地轉(zhuǎn)頭,看見周猗斐徹底扯掉了自己的偽裝,寬寬大大的圍巾扔到了一邊,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陸淑瞠目結(jié)舌,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想跑,她驚慌失措地轉(zhuǎn)身,可周猗斐明顯更快,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道:“陸淑?!?p> 陸淑。
兩個字仿佛積淀了跨越十年的感情,所有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在那一霎那成就了現(xiàn)實,陸淑心如擂鼓,鼓點聲緊湊有力,仿佛在嘲諷著她前幾年的試圖忘記都不過是徒勞無功。她微微偏頭,沉默地看向了周猗婓。
人群喧喧擾擾,她在嘈雜聲中望著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影帝周猗婓,周猗婓……
他們之間,足足相隔了十年。
“陸淑!!”
何清渠的呼喊把她的神思拉回了現(xiàn)實,陸淑慌張地回顧了周圍,四周的人群里,她的朋友、何清渠的朋友還有向這里聚集而來的大學(xué)生越來越多,人人臉上的詫異和看熱鬧的幸災(zāi)樂禍讓她猛地清醒了過來,甩開了周猗婓的手。
周猗斐的手指顫抖了起來,臉上卻是不以為意地陰冷,他咧開嘴笑了起來,那張俊逸的臉上多了幾分惡意和詭譎,“我tmd不是告訴過你不讓你結(jié)婚的嗎?”
“談戀愛,沒問題,玩玩而已。我同意。可是如果你敢結(jié)婚…”他低頭湊近她的耳邊,冷冷淡淡地道:“是想找死嗎?”
陸淑猛地握緊了衣襟。
她想起來前兩天手機收到的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不要結(jié)婚”,她那時剛收到還摸不著頭腦,以為是誰發(fā)錯了,也就不以為意地隨手把號碼拉黑了。
原來……是周猗婓。
她張了張嘴,然而想要說出口的話語卻凝結(jié)成了她的沉默,慢慢造就了局面的凝滯。
周圍無數(shù)個手機舉起拍他們,人們聽到消息紛紛而來,他們所處的位置越來越擁擠,周猗斐蹙緊了眉,扯著她沖向了人群。
卻不料陸淑的另一只手被扯住,她的現(xiàn)男友惱火地問:“你做什么!這是我的未婚妻!“
周猗斐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你的未婚妻,你哪門子未婚妻?我同意了?做什么夢呢?給我松手?!?p> 她的現(xiàn)男友怒道:“關(guān)你屁事,給老子放手。”
陸淑被扯的生疼,終于忍無可忍:“都給我放手,扯疼我了?!?p> 周猗斐放了,現(xiàn)男友沒放。
她跌跌撞撞地倒回現(xiàn)男友的懷抱,把他撞的悶哼一聲,陸淑抬頭一瞥現(xiàn)場舉著手機的同學(xué),頭都大了。
周猗斐冰冷的目光投注在了現(xiàn)男友的身上,微微一笑,很是溫文爾雅,然后他看著陸淑微微張唇,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陸淑的身體僵硬了。
他說:陸淑,來日方長。
那個微笑里滲出了警告的意味,讓人背脊發(fā)涼。
他終是顧忌到了自己的身份和事件的演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在經(jīng)紀(jì)人和一群保鏢的簇?fù)硐逻h(yuǎn)去。
陸淑被護在何清渠的懷里,周圍的人們嘰嘰喳喳地湊上來詢問:“淑姐你和周猗斐什么關(guān)系啊?”
“你們認(rèn)識嗎?”
“周猗斐是在搶新娘嗎?”
現(xiàn)男友何清渠冷冷地道:“起開,都給老子滾蛋?!?p> 周圍他請來的朋友紛紛擠開人群,湊到他們身邊來,為他們開出了一條道來,何清渠黑著臉擁著她走了出去。
陸淑一路沉默。
何清渠帶她回了新房子,粗暴地關(guān)上了門,把所有人關(guān)在門外,轉(zhuǎn)過頭看向了陸淑。
他勉強壓下怒火,冷靜地問她:“這兩天你一直在避著我,明里暗里地拒絕我的求婚試探,是因為他?”
陸淑抬起頭,勉強微笑:“怎么會,是你想太多?!?p> 何清渠嘲諷地笑道:“我想太多?”
他綠帽就要帶到頭上了,還是“想太多”?
陸淑有些苦澀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怎么會今天去那里攪和你的求婚。”
何清渠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會信?”
他扯開了襯衫紐扣,煩躁地問:“你和他怎么會認(rèn)識?看起來都挨不到邊的兩個人,怎么扯上關(guān)系……”
陸淑抿緊了唇,還是咬了咬牙,陳述道:“我跟他是高中同學(xué),算是有過一段……”
何清渠愣了一下,像是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
“這幾年過得太過安生,我都把這事給忘了……”何清渠低聲嘟囔著,陸淑不太懂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茫然地問道:“什么?忘什么?”
何清渠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沒什么,對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輕拿輕放的態(tài)度反而惹起了陸淑的懷疑,:“到底是什么事?你別給我岔話題啊……”
何清渠:“……姐姐,我都沒追究你和你初戀男友的事,你怎么還揪著我不放呢。”
陸淑的底氣一下子沒了,她默默地低頭:“別說了我錯了?!?p> 何清渠揉了揉她的腦袋:“行了,誰還沒個前任啊,今天這事實在是不像話,但也不能怨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牽扯了,聽到?jīng)]?”
陸淑默默地點頭。
何清渠欲言又止地望著她,半晌,他輕聲道:“陸淑,我對你,是認(rèn)真的。”
“或許從前我是混蛋,但我真的改了,我不會對待你像對待我之前的那些玩意兒一樣。”
“我希望我們能一直走下去,好嗎?”
陸淑微微垂下頭,輕輕道:“嗯?!?p> 昏黃的燈光下,溫暖的客廳里,何清渠收斂了所有的棱角,單膝跪地,慢慢舉起了手中的鉆戒,他認(rèn)真地看著陸淑,“陸淑,你愿意嫁給我嗎?”
平淡無奇的話語,卻擲地有聲。
陸淑看著自己慢慢伸出左手,心中繁雜思緒最終化作漠然,她笑著說“我愿意。”
何清渠微微勾起唇角,眸里笑意盈盈,燈光照耀在他的下頜,揚起了遮掩不住的快樂,他溫柔地給她戴上了戒指,然后親了一下她的唇角,笑著道:“陸淑。”
陸淑:“嗯?”
“陸淑?”
“嗯…?”
“陸淑?”
陸淑:“……”她在心里嘆了口氣,微微抬頭,溫柔地吻回了他,吻畢,她輕聲道:“你是個大傻子吧?!?p> 大傻子抱著她,一臉得瑟,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她在燈光下用目光描摹著他俊逸的臉,銀白光澤的金屬眼鏡,還有那雙鏡片下彎起的眸子,無奈地?fù)u了搖頭。
三年前,她因為相親認(rèn)識了何清渠,那時的何清渠一邊和她談戀愛,一邊勾搭著不知道多少的漂亮女孩兒。
她知道,卻也沒說什么。畢竟大家都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一個溫婉懂事的正牌女友,而她需要一個抵擋相親的借口。
直到有一天,他像是浪子回頭,突然間明白她的好,不再聯(lián)系那些女人,一心一意地和她在一起。
而她永遠(yuǎn)都是那個鬼樣子,從不詢問他外面的事,不吃醋,不懷疑,不爭吵,不嫉妒。
直到最近何清渠像是吃錯藥,總是拐彎抹角地問她有沒有結(jié)婚的想法,還串通她妹妹陸瑚透她的口風(fēng)。
她倒是覺得有些好笑,結(jié)婚與否,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樣。何清渠一直都是那個鬼樣子,這兩年來看著像是改了,但她猜這種局面持續(xù)不了多少,他本來就是個浪子,怎么可能為了她一個無趣的女人而放棄了大好的森林,出軌也好,不出軌也罷,她都不曾當(dāng)成一回事,所以那一紙婚約真的沒什么意義。
她呀,不想結(jié)。
陸淑拿出了手機,將那個給她發(fā)“不要結(jié)婚”的號碼拉出了黑名單,于是漫天飛來的短信提示音“叮咚”響起。
——“不要結(jié)婚?!?p> “我好想你?!?p> “想讓他死嗎?”
“陸淑,陸淑,陸淑…”
滿滿一篇都是她的名字,鮮紅的字體透著難以言說的病態(tài)和執(zhí)著,讓她不寒而栗。
陸淑的指尖輕輕拂過屏幕,那觸目驚心的紅字竟都是出自他手。
周猗斐,是周猗斐……
“叮咚——”有消息進來了。
“寶貝,在想我嗎?”
陸淑嚇了一跳,環(huán)顧左右卻沒有看到一個人,蹙著眉頭拉緊了窗簾。
“叮咚——”又有消息進來了。
陸淑眼睜睜地看著屏幕上顯示:“拉什么窗簾呢,我喜歡你穿那件黑色蕾絲邊的內(nèi)衣,不喜歡你身上這件。”
隨后消息瘋狂地涌了進來,叮咚聲響徹不絕。
“水開了。”
“陸淑,我想要你?!?p> “去換啊,就在衣柜的第三個抽屜?!?p> “你鄰居要回來了?!?p> “換一個牌子的抽紙,那個牌子的不好。”
“陸淑,看什么呢?”
………
“叮咚”“叮咚”“?!?p> 瘋狂的消息蜂擁而至,摧枯拉朽般扯動她的頭皮,陸淑低著頭,控制著自己不去看向那邊,可是視野里卻是一片模糊。
她微微顫抖,手心里黏連出汗液,滑溜溜的像是握緊了一條死魚。
許久,叮咚聲終于停止,
“叮咚?!?p> 最后一條消息聲悠悠停下。
她放下雙手,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環(huán)顧四周,慢慢拿起手機。
手機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
“陸淑,你能逃到哪里去呢?!?p> 陸淑顫著唇,攥緊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