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乾順的命令已下達(dá)到蕭關(guān)西夏總兵將領(lǐng)手中，張叔夜、張明遠(yuǎn)、費無極便率眾離開京兆府趕往蕭關(guān)。宋使三十余人緊隨其后，眾人跨馬過蕭關(guān)，西夏騎兵一個個昂首挺胸，神采飛揚，列隊迎候宋使團(tuán)。張明遠(yuǎn)、費無極面面相覷，心里暗嘆，果然是黨項風(fēng)范，氣度不凡。張叔夜也對宋使介紹說，蕭關(guān)乃西夏要沖，過蕭關(guān)便是西夏腹地了，這黃河就不遠(yuǎn)了。張叔夜等人進(jìn)入了西夏境內(nèi)，抵達(dá)西平府。一路上，但見黃土高坡，天高云淡，雁陣盤旋。
張明遠(yuǎn)跨馬之際看向張叔夜，隨即問道：“想必西平府是西夏自稱，不知我大宋叫什么，還望大人賜教？”“明遠(yuǎn)如何詢問這個？”張叔夜拽了拽韁繩，捋了捋胡須，神色疑惑之際，反問開來。
張明遠(yuǎn)跨馬看向遠(yuǎn)方，又回過頭看向張叔夜道：“大人，晚輩素聞西夏敢于分庭抗禮，不過這地名還是依葫蘆畫瓢，學(xué)了我大宋，還是逃不出我大宋手掌心去，是也不是？”費無極給張明遠(yuǎn)使眼色，示意他不該問的別問，可張明遠(yuǎn)卻不睬。張叔夜見狀，只是付之一笑，并不馬上作答，只是點了點頭。見張叔夜這般，張明遠(yuǎn)也不好追問，雖說心里并不痛快，可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微微一笑，看向遠(yuǎn)方。費無極早已猜出張明遠(yuǎn)的八九分心思，心里樂個不住，誰讓他自討沒趣。
宋使也策馬之際喜笑顏開，一個個樂此不彼。一瞬間，大隊人馬，漸行漸遠(yuǎn)，嘚嘚作響，塵土飛揚。片刻，來到黃河邊，只見，岸邊綠樹成蔭，草色青青，牛羊游蕩，遠(yuǎn)處波光粼粼，鳥雀高飛。
正在眾人默然不語之際，張叔夜突然對張明遠(yuǎn)答道：“這西平府便是靈州，這靈州在當(dāng)年唐代作為邊關(guān)重鎮(zhèn)，曾幾何時，唐太宗李世民駐蹕靈州時，何其傲視天下，雄才大略。這唐太宗也是喜好舞文弄墨，他曾寫下一首帝王之氣的詩作，此間可是抒發(fā)了他出征靈州不戰(zhàn)而勝的喜悅，在如此塞上邊關(guān)，乃是蔚為壯觀了。”“大人可還記得唐太宗那詩歌，如若吟誦幾句，也讓晚輩受益匪淺了。”張明遠(yuǎn)又驚又喜，頗為滿足，頓時喜笑顏開道。費無極暗思，原來張叔夜在熟思，故而沒有馬上作答，明遠(yuǎn)果然有面子。
張叔夜道：“唐太宗李世民不愧為一代雄才大略的明主，這首詩，本官很是喜歡，倒也記得，說給你們聽一聽，也無妨?！闭f話間，隨即吟誦道：
塞外悲風(fēng)切，交河已結(jié)冰。瀚海百重波，陽山千里雪。
回戌蒼烽火，層巒引高節(jié)。悠悠卷旆旌，飲馬出長城。
塞沙連騎跡，朔吹斷邊聲。胡塵清玉塞，羌笛韻金鉦。
絕漠干戈輯，車徙振原隰。都慰反龍堆，將軍旋馬邑。
揚麾氛霧靜，紀(jì)石功名立?；囊嵋皇?，靈臺凱歌入。
張明遠(yuǎn)贊道：“大人記得如此清清楚楚，令人佩服。晚輩倒也想起了一段佳話，也有幾句名言。晚輩讀唐詩時頗為留意，素知唐代詩人王維曾于大唐開元二十五年，以監(jiān)察御史的身份出塞，過原州、靈州時也留下了一篇千古名作?！闭f話間，也吟誦開來：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guān)逢候騎，都護(hù)在燕然。
此言一出，張叔夜不覺陷入一陣沉思，一個帝王、一個詩人都在此處留下了詩篇，這不禁令人感慨，可最為觸動人心的卻不在于此，而在于唐代安史之亂后，唐玄宗無法控制局面，公元七百五十六年七月十二日，太子李亨曾在靈州城南樓即位稱帝，他就是唐肅宗，因此對文史甚為了解的張叔夜面對此情此景難免會有些感傷了。過去唐代的邊關(guān)重鎮(zhèn)，到了我大宋，如今卻沒能收復(fù)，倒成了西夏國中一座城池，不禁讓人感慨萬千，思緒飄飛。想到這里，張叔夜極目遠(yuǎn)望，神情肅穆。眼圈一紅，不覺熱淚盈眶。
費無極笑道：“我倒也記得一首唐詩，也對靈州做了贊美，令人印象深刻?！昂尾灰髡b出來，讓我聽一聽，如何就印象深刻了？怕是自說自夸，自以為是?！睆埫鬟h(yuǎn)道。費無極瞪了一眼張明遠(yuǎn)，悶悶不樂。張叔夜微微一笑：“明遠(yuǎn)不必小看，無極切莫過謙，快快吟誦出來。”張明遠(yuǎn)尷尬一笑，費無極馬上興高采烈，吟誦開來：
賀蘭山下果園成，塞北江南舊有名。
水木萬家朱戶暗，弓刀千隊鐵衣鳴。
心源落落堪為將，膽氣堂堂合用兵。
卻使六番諸子弟，馬前不信是書生。
“這是大唐詩人韋蟾《送盧潘尚書之靈武》里的詩句，算是最早贊美靈州為‘塞北江南’的詩歌了，的確名不虛傳。”張叔夜捋了捋胡須，贊不絕口?！安恢@‘塞北江南’的美名，從何而來？素聞江南，尤其蘇杭，乃是人間樂土。如若有了‘塞北江南’的美稱，恐怕后人也會追問，從何而來。既然是‘塞北江南’自然聲名遠(yuǎn)揚?！睆埫鬟h(yuǎn)下山后，總喜歡問東問西，追問世上許許多多的學(xué)問，如今遇到這般饒有興趣的事，自然會予以追問，故而笑問道?！袄擅撬宄分緦W(xué)家，官至‘尚書左丞’，著有《州郡圖經(jīng)》一百卷，其中有靈州為‘塞北江南’的介紹。因此，最早提出靈州為‘塞北江南’的人是隋朝人郎茂。我大宋李昉等人編纂的《太平御覽》一書有記載。本官還記得清清楚楚。卷一百六十四《州郡部十，關(guān)西道，靈州》記載：‘靈州，隋朝郎茂著《圖經(jīng)》曰：‘周宣政二年，破陳將吳明徹，遷其人于靈州?！睆埵逡罐哿宿酆殻⑽⒁恍?，娓娓道來之際，介紹道。“張大人果然才高八斗，知道許多，我等佩服的五體投地?！彪S行宋使一個個也點點頭?！斑^譽，過譽?！睆埵逡箻O目遠(yuǎn)望，哈哈大笑。眾人也喜笑顏開，樂此不彼。
張明遠(yuǎn)、費無極在臨行前與種浩徹夜長談也曾聊到西夏，知道些李元昊的故事，此番前來頗多感慨，沒曾料想，到了這乾順時期，西夏國泰民安，一派塞上江南之象。這讓他們始料不及，也難以置信。
在西平府迎接張叔夜大隊人馬的是叫做李良輔的，李良輔本駐守宣化府，目下被派往西平府專門迎接張叔夜一干人等。宣化府西夏總兵李良輔是漢人，見到張叔夜格外親切，原來這李良輔也是東京人士，童貫、蔡京上臺后就離開東京抵達(dá)興慶府了。蔡京對他恨之入骨，童貫對他惱羞成怒，曾多次派人暗殺，不過沒曾成功。為何如此？原來曾在梁氏太后專權(quán)時期掌握兵權(quán)的西夏大將仁多保忠被蔡京招降的計謀就是李良輔揭發(fā)的，因此宋朝把李良輔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乾順對李良輔以禮相待，視為心腹，也是李良輔輔佐下乾順得以親政，結(jié)束了西夏被梁氏太后垂簾聽政的時代。乾順對李良輔關(guān)愛有佳，派西夏武林高手保護(hù)李良輔，李良輔妻兒老小都在興慶府得以妥善安置，李良輔也被乾順派往宣化府駐守，避免和宋朝將領(lǐng)發(fā)生正面交鋒，可見乾順的用心良苦，善解人意。
隨行的還有一個西夏禮官，此人傲氣十足，嘴角有顆黑痣，八字胡須，吹胡子瞪眼之際，頗具喜感，令人不由好笑。時常邁著八字步，威風(fēng)凜凜，好生了得。知道的自不必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便是西夏王了。
張叔夜、張明遠(yuǎn)、費無極等向西夏國都興慶府進(jìn)發(fā)，等到興慶府已是傍晚時分，故而在西夏外使館驛住了一宿。興慶府夜晚，街市也是燈籠高掛，熱鬧非凡。
“素聞西夏興慶府號稱小東京，果然名不虛傳。”張明遠(yuǎn)喜出望外道。費無極喜樂無比道：“的確如此，這小東京雖說規(guī)模不大，可應(yīng)有盡有，實在令人感慨萬千。”張叔夜道：“本官出使過契丹，此番來到西夏，確實似曾相識，沒曾料想，乾順仿效我大宋有模有樣?！薄按笕?，今日我等只顧匆匆忙忙趕路，進(jìn)城已是夜色時分，也沒看的真切，不知興慶府什么模樣?！辟M無極道?！斑@有何難？師弟，明日我等去走一走，逛一逛，豈不一目了然？”張明遠(yuǎn)笑道。張叔夜道：“從西平府到興慶府，雖說一路上已是夜色匆匆，可燈火輝煌，已令人感慨萬千，想必青天白日之時，興慶府更是富麗堂皇了?！薄案畸愄没剩笕巳绾斡眠@四個字？”張明遠(yuǎn)詫異道。張叔夜愣了愣，樂道：“算是抬舉這興慶府了不成？”費無極笑道：“是這道理。”三人忍俊不禁。
正在此時，一宋使走了進(jìn)來，見張叔夜興高采烈，就遲疑片刻，追問道：“張大人，如何喜樂無比？”張叔夜轉(zhuǎn)過臉去，尷尬一笑，道：“出使西夏，不笑反哭，豈不可笑？”宋使低頭沉吟，若有所思，坐了下來，擔(dān)驚受怕的道：“恐怕乾順不好對付，故而下官前來與大人商議。大人自然聽說過，曾出使過西夏的人，沒什么好下場，尤其元昊時。”張叔夜端起茶碗，神情自若道：“區(qū)區(qū)小事，不必在意，喝茶，喝茶。”“果然，好茶！沒曾料想，這西夏館驛也有好茶，想必也是東京而來。”宋使見張叔夜這般悠然自得，也不好多說，只好強自鎮(zhèn)定，隨即端起茶碗，用手指輕輕掀開茶蓋，熱氣騰騰，冒上鼻稍，茶水香味正濃，不覺，用嘴吹上一吹，喝入口中，果然，回味無窮，淡淡幽香，卷入舌苔，令人倍感，神清氣爽?！安诲e，本官覺得，此乃信陽淮南茶。但愿此番出使，也如這好茶一般?！睆埵逡剐Φ?，“令人神清氣爽，回味無窮?！彼问罐哿宿酆?，喜笑顏開，“但愿如此，乃是不虛此行。就怕乾順又有什么花樣，如之奈何？”
張叔夜站起身來，道，“乾順比皇上小一歲，都是青春俊杰。年輕氣盛，不在話下。故而要用智慧！激將法實為首選之策，是也不是？”聽了這話，張明遠(yuǎn)道：“我與皇上同歲，乾順比我們都小一歲，真是不敢想象。我張明遠(yuǎn)，三生有幸，和帝王家人士，年齡相仿?！彼问挂荒槻粣偟溃骸皬埫鬟h(yuǎn)，你這話，本官不敢茍同。與皇上同歲已是犯上之言，居然把乾順與我大宋天子相提并論，還說什么帝王家人士，豈不可笑？乾順何等人，如何可與我皇相提并論？”費無極氣呼呼之際意欲反駁，張明遠(yuǎn)趕忙拉住他。張叔夜一看如此尷尬，就道：“不必如此，此番出使西夏，我等要同心協(xié)力，不可內(nèi)訌開來，豈不讓黨項人笑話？”“大人，弟子方才失言，還望見諒。”張明遠(yuǎn)笑道。那宋使尋思，張叔夜畢竟是頂頭上司，不可不給他三分薄面，張明遠(yuǎn)也與皇上交好，如若得罪這張明遠(yuǎn)，回到東京告狀，豈不丟了官帽，方才實在唐突，如何沒想到此處，實在該死，就尷尬一笑，道：“張明遠(yuǎn)小師父，下官方才也是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張明遠(yuǎn)尋思：“雖說自己與皇上交好，可畢竟他是朝廷命官，再說張叔夜大人的面子也是要給的，此番出使西夏，要顧全大局，不可節(jié)外生枝，傷了和氣。如若讓西夏知道他們內(nèi)訌，就丟人現(xiàn)眼了?！毕氲竭@里，馬上嘆道：“大人不必如此，方才也是我口無遮攔，還望見諒。”費無極靈機(jī)一動，也想冰釋前嫌，隨即道：“西夏乃我大宋西北一患，此番出使，不可內(nèi)訌，要以朝廷大計為重，還望大人明白?！彼问闺m說一臉不悅，可話已至此，自當(dāng)自圓其說，頓時嘆道：“說來慚愧，小小西夏，還用得著我等興師動眾，長途跋涉，來此不毛之地，實在令人感慨萬千。多年以前，本官總覺此地荒無人煙，此生怕是不會前來，沒曾料想，還是至此走了一遭。西夏不過小小黨項人部族，如今卻稱邦定國，與我大宋和那契丹，成鼎立之勢，如之奈何？”
張叔夜語重心長道：“所言極是，不過事已至此，不可自尋煩惱。自當(dāng)全力以赴，為我大宋邊關(guān)，長治久安所考慮。豈不聞，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不可妄自尊大，不可自以為是?！彼问箛u唏不已道：“這乾順年紀(jì)輕輕，梁氏太后勢力結(jié)束不久，西夏依然依附契丹，他們?nèi)缛袈?lián)合滋擾我大宋京兆府，如之奈何？此番前來，我等就是要打破西夏契丹結(jié)盟，為我大宋長遠(yuǎn)打算，取得京兆府一段太平歲月?！?p> 張叔夜若有所思，推心置腹道：“打破倒不敢強求，只要保持三足鼎立，就算大功告成。”張明遠(yuǎn)神情肅穆，微微一笑道：“依在下來看，這乾順未必完全依附契丹，也是迫不得已。”“此話怎講？”費無極馬上追問道。張明遠(yuǎn)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哪有不想做皇帝的國君，這皇帝是名副其實，大權(quán)在握，不寄人籬下，任人擺布?！睆埵逡裹c點頭道：“不錯，明遠(yuǎn)果然聰明，這乾順其志不在小，恐怕比李元昊還雄才大略。”宋使冷笑道：“敢于叫板梁氏，敢于提前親政，此人如何可以等閑視之？”張叔夜大手一揮道：“好了，明日見了乾順，再從長計議。”費無極破涕一笑道：“百聞不如一見，乾順既然和明遠(yuǎn)與我是同齡人，想必也有許多共同話語。”張明遠(yuǎn)看向費無極，仰天長嘆道：“明日見到乾順，自然可見分曉。見機(jī)行事，未為不可。”片刻，眾人各自回屋歇息去了，興慶府月色，美輪美奐，如詩如畫。
次日，張叔夜、張明遠(yuǎn)、費無極留下余眾，帶著六人出館驛，隨西夏禮官坐馬車，向西夏王宮而去。車隊走在興慶大街上，宋使探出頭來，難免會引起人們的特別留意。許多西夏人對他們都指指點點，目光頗為異樣，好生了得。一西夏人指指點點：“看！陛下曾說的，宋人，就是如此打扮。還有青春俊杰，想必定是大宋武林高手，這下可有好戲看了?！薄按诵┤?，確為中原人士，看！氣度果然不凡。這青春子弟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甭愤呉蝗耍康煽诖?，不由贊嘆道。
張明遠(yuǎn)、費無極探出頭來，看著外邊，倍覺新鮮，只見，人們來來往往，街市異常繁華，許多西域人士多會于此，回鶻、吐蕃、波斯，應(yīng)有盡有。自然是別有風(fēng)韻。許多和尚行走之際，人們頂禮膜拜，佛寺香火不斷，不愧為禮佛之國。波斯人牽著駱駝過去了，回過頭看向張明遠(yuǎn)、費無極這邊，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望著街邊不遠(yuǎn)的寺塔，坐在馬車上的張明遠(yuǎn)、費無極格外出神，二人不禁感嘆，果然與東京鐵塔有異曲同工之妙。只見，寺中有塔，塔立寺圍，亭軒樓臺，湖光山色，沙鷗翔集，錦鱗游泳，柳葉飛舞，春意盎然，一派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光。不過，此處是西夏，不是大宋；此景在塞上，不在中原。但完全可以稱之為塞上江南。
張叔夜對張明遠(yuǎn)、費無極說道：“看，此塔與東京鐵塔并無差別，風(fēng)格布局，建置工藝，竟然是毫不遜色了。想不到，這乾順學(xué)我們大宋還真有一手啊！不是語言文字就是體制律法，不是詩詞歌賦便是琴棋書畫。就連建筑也是如此，的確是難能可貴了?！睆埫鬟h(yuǎn)道：“大人，所言極是，果然是神似我大宋。沒曾料想，乾順是虔誠的佛教徒。不知此塔叫做什么名字？”張叔夜道：“早在東京就聽說興慶府有一座寶塔，叫做承天寺塔，想必這就是了?！薄叭绱丝磥?，西夏乃是佛國就順理成章了。我大宋如今尊崇道教。兩國有不同教派尊崇可見一斑。”費無極道。
一個宋使忙道：“乾順是照貓畫虎而已，竟是一些皮毛罷了，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另一個宋使嘆道：“雖然是皮毛，可人家畢竟是學(xué)了，也是其志不在小，大有貓膩?！?p> 張叔夜哈哈大笑忙道：“我們此番不就是為了看看這其中的貓膩而來的么？你們要時時在意，處處留心，且莫出了差錯，便是有失體統(tǒng)了。即便人家不笑話，我們自己也是不好看的?！币粋€個點點頭不再言語，只是四處看個不住。
張明遠(yuǎn)、費無極和宋使們都感到，興慶府果然名不虛傳，真有塞上湖城，大夏風(fēng)范。正在此時，前面人頭攢動，許多人站成一排，似乎等待什么人到來。一時間擋住馬車去路，馬車不得不停下來。莫非迎接宋使，張明遠(yuǎn)、費無極覺得西夏有些興師動眾，熱情過度了。張叔夜和宋使也喜樂無比，正在眾人激動之際。此塔大門敞開，有一須發(fā)皆白，兩眼炯炯有神的老和尚，腳蹬白色布鞋，內(nèi)穿黃色佛袍，身披紅色網(wǎng)格袈裟，率眾出了寺門。那袈裟上飾有許多白色珍珠，艷陽高照下，閃閃發(fā)光，令人眩暈，好生奇特。許多人排隊接受老和尚的賜福，之后又爭先恐后進(jìn)入寺內(nèi)，繞著高塔轉(zhuǎn)起圈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完全如中原人模樣，見到西夏禮官和張叔夜等人就回禮?！按髱?，可好？”西夏禮官威風(fēng)凜凜，不過對老和尚卻畢恭畢敬，馬上拜道?！袄像囊姸Y，不知禮官此番，帶何人見駕？”老和尚回禮道?！按四怂纬瘯r節(jié)張叔夜大人和宋使，他們此番前來出使我大夏。”西夏禮官看著張叔夜等人神氣十足，一臉不屑，馬上轉(zhuǎn)過臉對老和尚恭恭敬敬道。
“莫非是燕丹大師？”張叔夜端詳片刻，猛然想起好似見過，不由又驚又喜，馬上回禮。又有一人道：“張大人如何認(rèn)識家?guī)?？”“這位是？”張叔夜看這人絕非中原人，乃西夏人打扮，就問道。燕丹道：“此乃座下弟子，黨項人嵬名思能。”“弟子見禮。”嵬名思能彬彬有禮道，頓時微微一笑，和顏悅色。
張叔夜道：“師父好，燕丹大師曾在東京大相國寺講經(jīng)說法，有一面之緣，只是本官知道大師，大師卻不知道本官?！比绱私忉岄_來，眾人方才了然不惑，燕丹呵呵一笑。“原來如此，幸會幸會?！贬兔寄苄Φ?。燕丹看張明遠(yuǎn)、費無極年紀(jì)輕輕，就問道：“這二位一副仙風(fēng)道骨，想必道家子弟了？”張明遠(yuǎn)、費無極頓時一怔，沒曾料想，自己目下?lián)Q了著裝也不能掩人耳目，這老和尚居然知道他二人是道家子弟，好生厲害。張叔夜更是詫異萬分，宋使也是驚訝萬分。嵬名思能撓了撓后腦勺，目瞪口呆，沒想到家?guī)熡凶R人慧眼。
“弟子見禮，終南山王世貞坐下弟子張明遠(yuǎn)、費無極，拜見大師。”張明遠(yuǎn)、費無極異口同聲道。燕丹道：“素聞京兆府終南山王世貞威名，不過龍虎山張繼先更是威名素著?！甭犃诉@話，雖說心里不大高興，可張明遠(yuǎn)、費無極出于禮貌，也是笑而不語。嵬名思能道：“王世貞在終南山，你們作為他弟子，不在山上守護(hù)師父，如何來我邦泥定國？”“邦泥定國？”張明遠(yuǎn)一臉茫然，馬上喃喃道?！鞍钅喽▏悄膫€國家？”費無極也感覺奇怪就追問道?！拔掖笙模瑢?nèi)叫做大白高國，邦泥定國。對外叫做大夏，這西夏不過是你宋朝和那契丹的叫法，你們可明白了？”燕丹雙掌合十，回禮笑道。張明遠(yuǎn)、費無極、張叔夜，和宋使方才點點頭，微微一笑，算是了然不惑?！按髱煟菹掠姓?，我等見過陛下后再來拜訪大師如何？”張叔夜道?！按笕俗员?，改日再會，可到寺內(nèi)做客。今日我承天寺塔開光，繞塔者可福壽延年。故而人頭攢動，擋住爾等車駕，還望見諒?！毖嗟せ囟Y道。張叔夜、張明遠(yuǎn)、費無極，宋使點頭告辭?！跋鹿俑孓o，大師請?！蔽飨亩Y官拜道。燕丹、嵬名思能點點頭率眾進(jìn)了寺內(nèi)，張叔夜等人漸行漸遠(yuǎn)，這塔依然高聳入云，蔚為壯觀。
幾人隨馬車前行，不覺已到了西夏王宮。只見西夏王宮氣勢雄偉，令張叔夜這位在大宋京城很久的朝廷大臣都不禁驚嘆起來，張明遠(yuǎn)、費無極更是目瞪口呆頗為驚訝萬分。王宮之外，兩頭金牛，安放于兩側(cè)，有中原建筑藝術(shù)對稱之美。三重石階，重重相望，與大宋宮殿有異曲同工之妙。整個王宮呈白色，金邊鑲嵌于其上，珠光寶氣、富麗堂皇，那高大的穹頂在藍(lán)天白云之下，更是令人驚嘆，黨項風(fēng)范一目了然。
張叔夜、張明遠(yuǎn)、費無極三人率宋使團(tuán)隨西夏禮儀官走進(jìn)了西夏王宮，正所謂大開眼界。王宮里面更是輝煌不已，從此處可以看出，乾順對宋朝文化的喜愛頗為深厚濃重。此處除保留西夏特有風(fēng)范，不乏宋朝皇宮的氣勢與風(fēng)采。只見四下雕梁畫棟、玉石欄桿，金碧輝煌、氣勢磅礴。不過當(dāng)?shù)酪豢谟湾伖距焦距矫皞€不停，西夏武士穿著羊皮短褂，袒胸露乳，個個兇神惡煞，氣氛好不肅殺。張叔夜等人心中難免忐忑不安，不過作為大宋使節(jié)自然不可有失體態(tài)，自當(dāng)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張明遠(yuǎn)、費無極初次離開大宋遠(yuǎn)涉西夏，也是頗為好奇。眾人一走進(jìn)去，就頗為震動。
只見，乾順坐在寶座上，寶座后面掛一羊頭飾物，椅為大理石椅，上有白色棉墊外鑲金邊，坐椅扶手之側(cè)，有綠、黃、藍(lán)三色玉石嵌于其上。白色大理石幾，莊嚴(yán)而清麗，擺于寶座之前。再看正中坐者，自然是大夏國主乾順了，他氣度不凡，面容英秀，不過盛氣凌人，果然是個虎踞一方的霸主。頭頂一王冠，形如壽桃、上尖下圓，有些穹頂風(fēng)范，那白黃相間的條紋印在上面，邊系金絲，內(nèi)飾黃帶，十分大氣。再看，他身著一身白色王袍，袍上繡有牛羊馬等花樣，大有西夏黨項特色。腳蹬白色牛皮之靴，端坐在王宮大殿之上，一副王者風(fēng)范，令人不禁慨嘆。
乾順定睛一看，張叔夜身后二人乃是青春俊杰，果然相貌堂堂，非同凡響。張明遠(yuǎn)仔細(xì)看著乾順，尋思，這乾順果然也是青春俊杰，一表人才。費無極尋思，乾順如此年紀(jì)輕輕，就大權(quán)在握，實在令人感慨萬千。片刻，乾順昂首挺胸，正襟危坐地問道：“你就是宋使張叔夜，宋朝皇帝讓你前來議和？不知后面二位青春俊杰是何人？”此時，張叔夜目光呆滯的還在看著王宮寶座上的乾順，乾順這猛然一問，他倒不知所措，在那一時語塞，尋思道：“乾順果然厲害，已經(jīng)明白了議和?！辈恢喂?，只是嘴里念念有詞卻發(fā)不出聲音。
“張叔夜，還不拜見我主，更待何時？”西夏禮官擲地有聲。宋使臣提醒道：“張大人，夏主在問，為何不答？”言畢又用手拍了了一下張叔夜的肩膀。張明遠(yuǎn)也納悶，為何張叔夜此時此刻無動于衷。費無極尋思，張大人如何就被乾順嚇傻了?！按笏问钩紡埵逡狗畲笏位实壑皝沓鍪?，此番前來御賜貢品，這二位是大宋使節(jié)護(hù)衛(wèi)張明遠(yuǎn)、費無極。我等見過夏王！”張叔夜頓時猛醒過來馬上笑道。張明遠(yuǎn)、費無極和宋使們一個個都行了使節(jié)之禮。
“只為御賜貢品？就如此簡單！”乾順目光如炬，隨即擲地有聲?！爱?dāng)然不是如此簡單，在下此番前來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七尺之軀不過一副皮囊，凌云壯志實為平生所愿。素聞夏主英明神武，頗有大志。我等此番前來愿兩國化干戈為玉帛，世代友好，造福天下。再者，聽說夏主仰慕中原文化，此番我等便是來切磋一二，想必中原文化在西夏也是大受歡迎了。”張叔夜早已在出發(fā)前通過許多往來京兆府、甘州和興慶府的商賈得知了乾順嗜好，故而不緊不慢，頓時對答如流。宋使見張叔夜如此開門見山之語，心中不免緊張兮兮。張明遠(yuǎn)、費無極對張叔夜頓時肅然起敬，沒曾料想，張叔夜果然頭頭是道，令人佩服。西夏禮官頓時大驚失色，尋思，這廝如此口出狂言，膽大包天。意欲呵斥，又顧忌乾順，故而只是聆聽不敢吱聲，乾順手下將軍也是氣憤填膺，但看在乾順威嚴(yán)不敢造次，一個個默然不語。
“中原人士果然出口成章，能言善辯，如此寥寥數(shù)語竟然如同刀光劍影，實在佩服。寡人雖居塞北，也素聞中原風(fēng)土人情，想必中原文化也不過如此，沒什么了不起。寡人還是喜歡我大夏文化，這天高云淡，大氣磅礴，氣吞萬里，如何不威武，如何不雄渾，如何不豪邁？”乾順一怔，這廝好生厲害，果然知己知彼，就不緊不慢，故作鎮(zhèn)定道。
張叔夜并不慌張，快人快語道：“夏主平日里應(yīng)該喜歡舞文弄墨，對唐詩宋詞頗有見識。何必藏著掖著，好不痛快。”宋使一個個頓時誠惶誠恐默然不語。西夏禮官替張叔夜捏著一把汗，大宋使節(jié)曾經(jīng)冒犯乾順就有過被砍頭的前例。
“一派胡言，你如何知道，怕是異想天開。如何就膽大包天，胡言亂語了？今日天氣很熱，不過也比不過我大夏氣魄，我大夏氣魄如今是熱血沸騰了，這熱血沸騰如同滾燙的油鍋，難道爾等以為我大夏油鍋不滾燙么？”乾順繼續(xù)掩飾自己，頓時口氣強硬。西夏武士早已等候殿外，握緊戰(zhàn)刀，威風(fēng)凜凜。眾人看時，氣氛緊張兮兮，宋使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張叔夜神采奕奕不以為然道：“這油鍋的確滾燙，滾燙的令人也熱血沸騰了。不過是為我等接風(fēng)洗塵所用，夏主是要殺羊宰?？畲业?，是也不是？”乾順尋思，這廝果然臨危不懼，就哈哈大笑道：“的確如此，快快準(zhǔn)備美食，款待使節(jié)?！彪S即下令撤去當(dāng)?shù)烙湾仯擉@一場就此而過。張明遠(yuǎn)、費無極才算放下心來，宋使一個個也是感慨萬千。
張叔夜將計就計，使出激將法，笑道：“夏主向甘州回鶻商賈購買唐詩宋詞書籍之事早就傳遍東京。那大相國寺周圍的書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夏王為何不敢承認(rèn)？豈不可笑？”宋使不免又提心吊膽，有人對張叔夜耳語道：“大人切莫怒發(fā)沖冠，切忌大動肝火惹惱乾順，陛下囑托過，要好言撫慰，大人如何就忘記了？”張叔夜也對宋使耳語道：“不必?fù)?dān)憂，我自有主張?！薄按竽?，不可造次?！蔽飨亩Y官終于忍不住大聲喝道。乾順使了眼色，西夏禮官不再作聲。
“果然對寡人素有耳聞，沒曾料想如此坦率。寡人佩服。”原來乾順購買唐詩宋詞乃是前不久剛剛發(fā)生之事，乾順也不生氣并不想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頓時就喜笑顏開。宋使方才恍然如夢，放下心來。張明遠(yuǎn)、費無極也是感慨萬千，對張叔夜折服不已。
張叔夜尋思，看來我是蒙對了，惴惴不安之際裝作鎮(zhèn)定自若之狀又道：“大宋皇上時常掛念夏主，因此此番前來就是御賜中原瑰寶，還望笑納。”乾順笑容滿面站起身來道：“好，中原瑰寶，非同凡響。快快呈來，寡人要看看是何瑰寶?！表暱蹋暺繁粠讉€身強體壯的西夏士卒搖搖晃晃之際抬了進(jìn)來，只見五口大箱子，一一打開，乃是珠寶、瓷器、書卷。張明遠(yuǎn)也是羨慕不已，費無極更是驚嘆不已。宋使也是嘆為觀止。西夏群臣一眼看去也是目瞪口呆，連連稱贊。張叔夜命人報上名來算是大宋天朝禮儀，大宋使臣高呼道：
第一箱：翡翠各式各色三十件、大白珍珠三十顆。
第二箱：大宋鈞窯、汝窯各式各色瓷器三十件。
第三箱：大唐李白、白居易詩集各三十卷。
西夏人一個個也是驚嘆不已，都在駐足觀看。有人輕聲細(xì)語，果然是中原的好東西。頃刻禮畢，乾順道：“宋朝使節(jié)帶來禮品，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大夏就回送一百匹汗血寶馬、一百把大夏國寶劍?！睆埫鬟h(yuǎn)、費無極一怔，夏國劍乃天下第一劍，乾順倒也大手筆，給了這么許多。宋使一聽大為驚訝，也頗感驚喜。要知道，宋朝缺馬，至于汗血寶馬更是求之不得。夏國劍更是稀世珍寶，自然嘆為觀止。
“信件寡人已經(jīng)看過，乃是議和之事，不必拐彎抹角，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便是。那么具體怎么個和法呀？”乾順環(huán)顧四周目光放在了張叔夜身上。張明遠(yuǎn)看得清楚，費無極也瞧的仔細(xì)。張叔夜沒曾料想乾順只言片語就把此來目的道破，便是無可奈何了，便道：“我大宋皇帝陛下希望兩國能夠暫停戰(zhàn)事，在保安軍、鎮(zhèn)戎軍二地可以重開榷場，雙方互市、互通有無，以造福兩國邊境百姓，大宋將每年送歲幣于西夏，夏要向宋稱臣！”
李良輔看乾順興高采烈就對張叔夜厲聲道：“不要張口大宋，閉口大宋！我大夏國雄兵百萬，個個勇猛無敵，不進(jìn)攻東京就夠給你們宋國面子的了?！薄霸O(shè)什么榷場，歲幣盡管送來！宋向我大夏稱臣，這樣豈不很好？”西夏禮官不假思索道。
一宋使辯道：“爾等怎能如此無禮，有辱我朝國威?！币徽Z落地，李良輔笑道：“我大夏才是大國，我大夏才有國威?！薄八纬鑫恼驴梢裕蛘炭峙虏恍??！币粋€老頭出班搖搖頭笑道。另一個西夏大臣出班忙道：“的確如此，歲幣，只有宋朝給別人的道理，宋朝只配給別人歲幣的份?！蔽飨娜撼?，傲氣十足，一個個隨聲附和，哈哈大笑。
張叔夜定了定神色不慌不忙道：“你們怎知我大宋打仗不行，如若不行，京兆府如今不就是你們在駐守了。你們怎知我大宋文章可以，看來天下的文章的確只有大宋去做了。”一語落地，西夏群臣面如土色默然不語。張明遠(yuǎn)心中暗喜，費無極不覺欣慰。
李良輔心想，據(jù)探京兆府種浩用驢運送物資，不知宋朝如今馬多不多且使他一試，一則刺探軍情，二則羞辱宋朝。原來此人是個粗中有細(xì)之人。片刻，李良輔走上前去看著張叔夜忙道：“沒有汗血寶馬，你們打仗只能輸。你們恐怕驢倒不少，是個驢的國度?！边@話幾近冷嘲熱諷，可謂霸凌十足。西夏群臣一個個哈哈大笑，嘲諷之意不言而喻。乾順樂此不彼，嵬名安惠忍俊不禁，張明遠(yuǎn)、費無極面面相覷，宋使也面如土色。片刻，乾順雖有笑意不過并不喜形于色，只是看那張叔夜如何針鋒相對，乃是靜觀其變之舉。
張叔夜倒是滿不在乎，看著西夏群臣嘆道：“有汗血寶馬固然是好，充其量不過匹夫之勇。我大宋的確驢很多，也是驢的‘國度’?！闭f到這里停了下來，西夏人一聽頓時更是大笑不止，宋使也是大失所望，惱羞成怒，多有不解，一個個瞪著張叔夜，更有氣急敗壞之人氣喘吁吁。張明遠(yuǎn)也疑惑開來，費無極更是模棱兩可。張叔夜不緊不慢忙道：“你們可知驢字怎么寫法？”眾人不解，乾順疑惑開來。張明遠(yuǎn)、費無極也不解。
“一個馬，一個戶?？磥砦掖笏渭壹覒魬舳加旭R，這位將軍只是沒有說明白而已，我大宋便是家家戶戶都有馬的國度了?！睆埵逡挂徽Z落地，西夏人無言以對，個個沒有喜色。張明遠(yuǎn)聽了這話頓時喜笑顏開。
“驢這牲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又不貪吃草料，馱運物資千里迢迢。不像馬匹，尤其汗血寶馬，水草豐美才可以令它滿意，挑三揀四，浪費多少草料。跑的快是快，不過耐力不行，貪生怕死才逃之夭夭?！睆埫鬟h(yuǎn)一語落地，西夏人面無人色。一語落地，張叔夜、費無極也樂此不彼。
費無極接著嘆道：“大宋既不缺馬也不少驢，既可以養(yǎng)馬又可以養(yǎng)驢，因此既可以駕馭馬又可以馴服驢。中原大地，天朝上國，天下歸心。天下都可以駕馭，何況驢馬乎？”西夏人沉默不語，有人垂頭喪氣，有人不以為然，有人臉色煞白，有人直眉怒目，宋使頓時喜笑顏開，樂此不彼。張叔夜捂嘴暗笑，張明遠(yuǎn)喜上眉梢。
西夏禮官頓時火冒三丈，氣急敗壞道：“膽大包天，氣煞我也?！崩盍驾o吹胡子瞪眼大喝一聲：“有恃無恐，如此了得。不怕手起刀落，在劫難逃么？宋朝來我興慶府的時節(jié)，有不少被我西夏砍頭，你們不怕么？”“好啦，休得多言！爾等且先退下，寡人自有主見?！鼻樞闹须m有不悅，不過也有大氣度，只是并不在意。李良輔、西夏禮官等人不再作聲，都回到西夏眾臣隊列中去了。王宮中間大道之上，鋪一花色地毯，顯得莊重大方，但此時此刻似乎又多了幾分威嚴(yán)與凝重，張叔夜、張明遠(yuǎn)、費無極一干七人站在那里，就顯得有些孤立無援了。此時，另一宋使還想說些什么，張叔夜使了個眼色予以了制止。張明遠(yuǎn)與費無極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張明遠(yuǎn)看時，只見，乾順坐在寶座之上，兩手分別扶著兩邊的扶手，右邊的手指彈了彈，神采奕奕道：“諸位不要把氣氛搞得這么緊張嘛，有道是，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既來議和，我們就以和為貴，就按張使節(jié)所言，爾等回去也好復(fù)命，那么遠(yuǎn)道而來，既然至此，不如再多待些日子吧！有些事情寡人還想請教張大人，不知意下如何？”此語一出西夏大臣盡皆疑惑不解，議論紛紛開來。
“陛下，議和乃是緩兵之計，宋朝恐怕還有大動作。”
“陛下，不可如此?！薄氨菹?，宋朝詭計多端，不如打一仗再說?！?p> “陛下，如今大散關(guān)定要拿下，否則后患無窮?！?p> “拿下平夏城，直逼京兆府，然后進(jìn)發(fā)洛陽、東京。”
“讓宋徽宗來西夏給夏王倒酒喝。”
“讓宋徽宗來興慶看管牧場去?！?p> “讓宋徽宗到黃河岸邊撒網(wǎng)去?！?p> “讓宋徽宗在大漠養(yǎng)駱駝?！?p> 張叔夜與宋使無不搖頭，覺之著實可笑。張明遠(yuǎn)也覺得西夏有些癡心妄想。費無極也覺得實乃異想天開。
“好了，不必再議，寡人心意已決，無需多言?！鼻様S地有聲。西夏群臣也只好不再言語，一個個靜了下來。幾個宋使被唬的臉色煞白開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所措。一人手中的折扇竟也掉落在了地上。乾順看向那人，又望著地上的折扇。隨即離開寶座，緩緩步行走下臺基，走到宋使跟前居然彎腰慢慢的撿起折扇，直起身來在手中嗖的一晃，折扇大開?？戳丝瓷厦娴淖郑舐暷畹溃骸疤煜绿健毖援叢唤笮ζ饋?。乾順把折扇交給宋使，宋使拿著折扇還在哪里目瞪口呆之際，乾順已經(jīng)回到寶座上去了。張明遠(yuǎn)、費無極也恍然如夢，如此近距離看乾順，這人確實一表人才，氣度不凡。
張叔夜尋思，這西夏群臣胡說八道了這么許多，拍板之人還不是乾順。如若繼續(xù)下去，豈不自討沒趣，耽誤大事不說，也容易陷入被動僵局。即刻不使出渾身解數(shù)，更待何時？故而本官就不必吞吞吐吐，藏著掖著了，何不放出大招，用這最后克敵制勝的法寶，讓黨項人甘拜下風(fēng)，俯首稱臣。想到此處，馬上笑道：“此番出使，御賜大宋天朝貢品，不過是小事，以表我大宋重歸于好之誠意而已。我大宋皇上有好生之德，也體恤西夏，愿摒棄前嫌，刀槍入庫，罷兵言和。為此我大宋特歸還崇寧以來所占西夏邊界土地。望西夏安撫邊民，造福百姓，以為兩國友好之事。兩國友好，化干戈為玉帛，此乃天下大勢，亦為黎民百姓之福。還望夏王熟思，還望夏王恩準(zhǔn)！”
張明遠(yuǎn)心中一怔，沒曾料想，張叔夜大人果然帶來皇上的大手筆，想必西夏此刻絕對就抵擋不了此等誘惑了，心下暗喜。費無極也是頗為震動，原來張叔夜大人早有注意，看來此番出使西夏，志在必得四個字算是恰到好處，當(dāng)仁不讓了。張明遠(yuǎn)暗中觀察，仔細(xì)看時，只見，西夏群臣頗為震動，一個個頓時喜出望外。一時間交頭接耳，并不相信，滿臉疑惑，一目了然。
乾順不動聲色，西夏禮官不敢多嘴。乾順給李良輔使了一個眼色。李良輔狐疑道：“這是宋朝徽宗皇上親口許諾？張大人所言當(dāng)真？”張明遠(yuǎn)暗笑，果然不大相信。費無極也是感慨萬千，畢竟兩國為了平夏城、西安州，大動干戈了許多時日，一時間要議和，自然難以置信。
張叔夜道：“作為時節(jié)，代表大宋朝廷，也代表大宋天子，一言一行自當(dāng)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擲地有聲，信義素著，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可信口開河，豈不令天下人恥笑？”一語落地，西夏禮官頓時喜笑顏開，西夏群臣也樂此不彼，喜樂無比。
乾順尋思，雖說，大遼施壓讓宋徽宗暫且罷兵言和，可我大夏與宋朝實力懸殊，不可自以為是，既然宋徽宗給了臺階，就不必強作鎮(zhèn)定了，想到這里，就忙道：“果然如此，寡人當(dāng)高興才是?？晌掖笙呐c宋朝大動干戈許多時日，今日才罷兵言和，豈不令人深思。寡人也不想刀兵相見，但愿夏宋兩國世代友好。沒曾料想，你主徽宗皇上也有大手筆，會心甘情愿歸還我大夏邊地。既然宋朝皇上有大手筆，寡人就有大氣魄。此番議和，寡人恩準(zhǔn)！”張叔夜眉開眼笑，張明遠(yuǎn)、費無極與宋使也頗為欣喜。
乾順道：“宋使們一路勞頓，到館驛歇息去吧！”“陛下，果真議和？”李良輔又欲再言，但乾順的眼神使他不再作聲，乾順治國治軍甚為嚴(yán)整，手下諸將，個個驍勇善戰(zhàn)，幾位謀臣，紛紛建言獻(xiàn)策，君臣之間，合力一心，將士之內(nèi)，無不威猛。難怪西夏國力日益增強，軍隊勢力逐漸強大起來。
張叔夜笑道：“夏王果然英明神武?！薄昂茫埵构?jié)是個豪爽的聰明人，真是快人快語，寡人佩服，佩服不已！”乾順言罷。西夏群臣高呼道：“宋夏議和，大功告成，我等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我主萬歲萬歲萬萬歲?！毖援?，眾皆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