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夜人馬抵達(dá)京兆府長安城之際已是夜色深深,考慮張叔夜一路辛苦,不便打擾,種浩吩咐人安排張叔夜一行人早早歇息去了。次日清早,張叔夜就帶人上終南山去了,隨行還有種浩。種浩對張叔夜仰慕已久,一路上說說笑笑,好不暢快。兩人談笑風(fēng)生,一見如故,居然是相見恨晚。
終南山,青山綠水,美不勝收。翻過一個山頭后,種浩且走且道:“許久沒有上山,倒有些陌生了,好生奇怪?!睆埵逡剐Φ溃骸敖K南山果然名不虛傳,如此人間仙境,大可歸隱于此,聊以忘憂,豈不逍遙灑脫。”“清凈倒是清凈了,難免太過孤單,太過冷清?!狈N浩站在一棵不老松前眺望著遠(yuǎn)處,但見一片湖光山色,波光粼粼,奇特?zé)o比。張叔夜坐在一塊大青石邊氣喘吁吁道:“故而你沒出家不是,鎮(zhèn)守京兆府就熱鬧了不是?”隨行士卒把水袋遞給張叔夜,張叔夜擦擦額頭汗水,環(huán)顧四周,不時有山風(fēng)拂來倍感涼爽之極。
種浩心想,這張叔夜倒也頭頭是道,這般話里有話,縱然我說他不過,也要試上一試,以免讓他小瞧了我京兆府沒人,隨即笑道:“長安熱鬧是熱鬧了,而且熱鬧的不一般,西夏常有人來作伴,自然不孤單也不寂寞。”張叔夜捋了捋胡須尋思,這種浩果然才思敏捷,明白了我方才意思,是個青春俊杰,就道:“西夏人也沒有辦法,他們總在大漠之間穿梭,偶見湖光山色就很是喜歡,何況長安這般城池。可惜西夏人打錯了算盤,豈不可笑?他們愿意到長安與將軍作伴也是一片苦心,不過將軍自然不會讓他們進(jìn)城小坐,他們畢竟粗鄙之極,如何可以領(lǐng)會長安的多彩華章和美麗風(fēng)韻。”
種浩心想,張叔夜此番言語或許乃朝廷上意或許乃他自己肺腑之言,無論如何,也要向他表明我鎮(zhèn)守京兆府長安城的決心,故而不假思索,擲地有聲道:“大人所言極是,鎮(zhèn)守長安乃本帥職責(zé)所在,斷不會讓西夏人有機(jī)可乘。一定讓京兆府黎民百姓放心,替朝廷分憂,替皇上分憂!”張叔夜喜笑顏開,隨行之人深以為然。
張叔夜道:“只是聽蔡太師提起過王世貞真人,未曾謀面。也聽過張明遠(yuǎn)、費(fèi)無極的名頭,不曾相見。多年以來,本官雖身在朝堂,可時時向往田園風(fēng)光,也喜好結(jié)交武林中人。雖說如今天子尊崇道教,以致東京招搖撞騙的假道士橫行霸道,可我想終南山的名頭自然不會是沽名釣譽(yù)罷。就是奔著終南山的名號也算是不虛此行,如若可以請得得道高人下山助我一臂之力就算是本官大大的造化了,敢不感恩戴德,敢不竭盡全力,自然要在所不辭的出使西夏,揚(yáng)我國威,為我大宋黎民百姓求得邊關(guān)一段太平歲月?!狈N浩道:“大人果然高見,王世貞乃我?guī)煿?,張明遠(yuǎn)、費(fèi)無極是我?guī)熜?。他們?yōu)槿苏?,通情達(dá)理,都是正人君子。也都喜歡讀書寫字、談經(jīng)論道。雖說武林中人,可也文武雙全。算是我的至親摯友了。大人如若見了他們,必定也是相見恨晚,酒逢知己千杯少了?!睆埵逡沟溃骸半m然京兆府長安城如今不如唐朝時候,可也算得我大宋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一大城池,這終南山又離長安不遠(yuǎn)。此番前來實(shí)在高興之極,頗為羨慕。長安與終南山,來來往往自然十分方便。是也不是?”種浩道:“大人哪里話,東京才好。畢竟是我大宋天下第一府,汴河滔滔,自然是無比美妙?!睆埵逡共灰詾槿坏溃骸澳阒恢湟徊恢涠?,如今汴河漕運(yùn)也非當(dāng)年太祖之初那般繁忙。也不過是徒有虛名?!?p> 種浩追問道:“何以見得?大人何不賜教?”張叔夜對種浩耳語道:“一個‘花石綱’就夠了,本官也不便多說,你可明白?”種浩馬上會意,頓時一怔,輕輕的笑道:“大人千萬不要見怪,我素知此些事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見笑,見笑。”張叔夜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到了這人間仙境終南山,就不必自尋煩惱了。如若自尋煩惱豈不冷落了這一方好山好水,便是可惜之極。終南山大可聊以忘憂,怪不得隱士頗多。實(shí)在是好所在,好地方,好山好水的好居所。結(jié)上幾座茅廬,置上幾片菜地。便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了?!币徽Z落地,隨行一個個頓時一怔,以為這張叔夜在東京只是隨嘴一說,沒曾料想,終南山上居然就滔滔不絕了。
種浩嘆道:“大人如何這般向往歸園田居?難道東京不好?”張叔夜道:“東京不是不好,是我自個不好。好了,本官覺得咱倆越說怎么越冷清了。這般人間仙境,應(yīng)該興高采烈?!狈N浩道:“是這道理,我們便是自尋煩惱了。”“所言極是,自尋煩惱,果然一語中的。”張叔夜說著看向遠(yuǎn)處,但見青松片片,云霧繚繞之間,一派仙境之感。
“大人,將軍,道觀還有多遠(yuǎn)?”隨行士卒問道?!斑@要問種浩將軍了。”張叔夜微微一笑看向張遠(yuǎn)。種浩應(yīng)聲道:“聽,潺潺流水,過了此處拐過一個山坡就不遠(yuǎn)了?!北娙寺爼r,果然有潺潺流水嘩嘩作聲。種浩在前,張叔夜等緊隨其后,沿著山道拾級而上。拐過一個山坡果然出現(xiàn)潺潺流水從山石邊款款瀉下,叮咚作響,水花四濺。種浩招呼張叔夜等人上前洗把臉,一個個陸續(xù)拘捧,頓覺涼爽之意襲上臉龐。
“走,再往前就開到了?!狈N浩回過頭來對張叔夜等人說道。張叔夜等人緊隨其后不敢怠慢,原來樹叢之間不時傳來吐芯蠕動的長蛇。猴群也紛至沓來,大雕盤旋,不覺野獸嘶鳴從遠(yuǎn)處傳來。種浩引眾繼續(xù)前行,一個個也是謹(jǐn)小慎微。張叔夜時不時抬頭看去,樹干上但見長蛇出沒,心有余悸,不在話下。
“師父閉關(guān)已有半月之余,如何還不出來?”扁頭悶悶不樂?!罢l說不是,清心寡欲的好生了得,我們都想他老人家了?!卑㈤L若有所思。張明遠(yuǎn)道:“師父閉關(guān),大嘴師叔又整日酩酊大醉,如若有事,如何是好?”費(fèi)無極道:“是這意思,實(shí)在不行,看看師父去,如何?”扁頭道:“可師父不讓打擾,如若怪罪下來,如何是好?”“要不,明遠(yuǎn)帶頭,我緊隨其后?”阿長靈機(jī)一動?!安缓茫缓??!睆埫鬟h(yuǎn)搖搖頭。費(fèi)無極應(yīng)聲道:“要不扁頭帶頭,我們緊隨其后。”“不好,不好?!北忸^搖搖頭?!斑@也不好,那也不好,如何是好?”阿長心灰意冷。“要不,阿長師兄帶頭。”費(fèi)無極笑道。阿長擲地有聲道:“無極你最小,師父不會歸罪你,你帶頭好了?!闭诖藭r,只聽的是弟子進(jìn)報道:“四位師哥,長安種浩將軍上山來了,還有東京官府也來了?!币徽Z落地,四人一怔。
“怎么回事?師父閉關(guān),種浩來看望不必大驚小怪,為何東京也來人了?”張明遠(yuǎn)假裝詫異萬分?!昂菩謥砹耍f不定是代表東京送禮來了。說不定,我終南山從此以后就名揚(yáng)天下了?!北忸^笑道。阿長喜道:“果然如此,我等就可以名揚(yáng)四海了?!辟M(fèi)無極也心知肚明地笑道:“說不定,朝廷有求我終南山,且看看再說?!彼娜硕俗H,種浩已然到來。
“兄弟們可好,師公閉關(guān)修煉,我自然知曉,不過此番前來打擾也是在在所難免,還望師公他老人家多加見諒?!睆埫鬟h(yuǎn)四人看時,種浩走了進(jìn)來,身后是一官員模樣人物,阿長、費(fèi)無極看得出神,扁頭盯著那白玉帶,看個不住。畢竟終南山乃是修身養(yǎng)性之所,很少見朝廷官員前來,此番如此興師動眾,道人好奇也在所難免?!胺N浩兄鎮(zhèn)守長安那般忙忙碌碌,如何有空上山看望師公?身后不知是哪位大人,還望賜教?”張明遠(yuǎn)笑道。“皇上要派人出使西夏,路過長安,聽說終南山名不虛傳,東京使臣都意欲大飽眼福,故而我?guī)硪娮R見識。這是東京侍郎張叔夜大人?!狈N浩介紹身后之人,說著退到后面,示意請張叔夜往前。張叔夜笑道:“一路走來,終南山果然人間仙境,名不虛傳。如若本官以后辭官必當(dāng)?shù)酱藲w隱,也是不枉此生了?!?p> 張明遠(yuǎn)上前作揖道:“張大人果然名不虛傳,聽種浩將軍多次提起,東京出口成章的大學(xué)士便是大人了??炜煺堊?,馬上看茶?!蓖跏镭戦]關(guān)之際吩咐張明遠(yuǎn)協(xié)助大嘴料理山上事務(wù),大嘴目下酩酊大醉還未睡醒,故而扁頭、阿長、費(fèi)無極還有眾弟子都聽從張明遠(yuǎn)安排。張叔夜笑道:“見笑,不過沽名釣譽(yù)。東京出口成章者比比皆是,可如今邊關(guān)烽火狼煙,天下不太平,恐怕這讀書做文章也是誠惶誠恐了。文武雙全才是目下青春俊杰之所為。如果只知埋頭苦讀,等到金戈鐵馬來臨之際,恐怕性命攸關(guān),何況讀書做文章?!?p> 張明遠(yuǎn)心里暗自佩服,應(yīng)聲道:“大人果然名不虛傳,所言所語皆是真知灼見?!狈N浩道:“我也是對大人仰慕已久,昨日抵達(dá)府邸略備一桌算是接風(fēng)洗塵,還望大人見諒?!睆埵逡沟?;“種浩將軍,你父親在世之時也與我十分交好,如今他雖然撒手人寰,可你也出息的非同一般。本官此番奉命出使西夏恐怕兇多吉少。本來不想前來打擾終南山王世貞道長,一則他閉關(guān)修煉,二則他也是歲月不饒人。只是皇上聽信蔡太師之言說要請王世貞道長一同前去好護(hù)佑我等,故而前來打擾。此番遠(yuǎn)赴西夏,一路多有顛簸。本官也是擔(dān)憂,還望見諒。”扁頭道:“大人,不必如此。俺聽家?guī)熣f,他早些年去過,只是如今閉關(guān)修煉,就不知他老人家如何打算了?!卑㈤L道:“非要家?guī)熐叭ゲ怀桑俊?p> 張叔夜擺擺手道:“那倒不是,臨行之際,皇上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王世貞道長不便前去,也可以派弟子前往。弟子不愿前往,也并不勉強(qiáng)?;噬蠈Φ兰叶骰?,想必你們也是略有耳聞?;噬媳都訍巯銈?,看,東京還送來許多禮物,還望收下?!闭f話之際,只見,士卒抬著幾口大箱子,一一打開,皆是金白之物。布匹綢緞應(yīng)有盡有,蠟燭,香火,法器,筆墨紙硯,琳瑯滿目,目不暇接?!叭绱苏f來,本官也難睹王真人面目了,實(shí)在可惜。”張叔夜不覺有些失望,只好笑道?!凹热恢链?,豈有不見家?guī)熤??定不會讓大人失望?!睆埫鬟h(yuǎn)道?!奥犝f,大人在東京出口成章,頭頭是道,滿腹經(jīng)綸,能言善辯,是也不是?”費(fèi)無極鎮(zhèn)定自若之際,興高采烈的問道。張叔夜道:“實(shí)在慚愧,不過三言兩語,徒有虛名?!狈N浩道:“大人太過自謙,我等苦讀想必也跟不上大人的文韜武略?!薄斑^獎,過獎。只是少年埋頭讀書,日積月累,目下就了然于胸了??梢娮x書需趁早,長大成人才可建功立業(yè)。”張叔夜搖搖頭微微一笑。“出口成章又不是口若懸河,何必自謙?!北忸^道?!按笕艘娬?,我這師兄不大會說話,見笑。”阿長趕忙用拳頭輕輕捅了一下扁頭,頓時尷尬一笑。“不妨,不妨。終南山上果然都是不俗之人,實(shí)在話,本官也覺真知灼見?!睆埵逡剐Φ馈!按笕藢捄甏罅?,果然大氣魄。”種浩示意扁頭說些軟話?!按笕撕:嘤忻胺??!北忸^頓時明白過來,馬上笑道?!拔乙蚕胗谐蝗杖|京多讀些書,見見世面?!睆埫鬟h(yuǎn)馬上轉(zhuǎn)移話題道。
“長安不能讀書,非要擠到東京。你可知東京人才濟(jì)濟(jì),實(shí)在難有出頭之日。”費(fèi)無極笑道。“也不盡然,如果你們愿意讀書,別說東京,就是翰林院也是綽綽有余。”張叔夜道。正在此時,忽聽得如此一語,“綽綽有余,此話怎講?”眾人抬頭看時,原來是王世貞到了,張明遠(yuǎn)等人喜出望外趕忙迎上前去。
“師父,您終于出關(guān)了?!钡茏觽兯南聡跏镭戱R上問道。王世貞喜笑顏開道:“那是自然,貧道料定今日有大人物前來,如何不出來相見?!薄巴跽嫒?,本官見禮了?!睆埵逡蛊鹕泶鸲Y。王世貞回禮道:“大人風(fēng)塵仆仆,多有勞頓,貧道有失遠(yuǎn)迎,還望見諒,不知大人從何而來,又有何賜教?大人,請用茶!”說著,弟子早已搬來椅子請王世貞坐在張叔夜對面,兩人之間有一桌子,桌子上擺著兩碗茶。
“王真人請,本官此番從東京而來,路過京兆府,特奉皇上諭旨出使西夏,希望議和以保我大宋西北邊關(guān)無憂,免得黎民百姓受苦受難?!睆埵逡剐Φ?。王世貞頓時神采奕奕道:“原來如此,乃是造福百姓之事,不知貧道可做些什么?大人,但說無妨,貧道一定竭盡全力。只是多年以來未曾到過東京,我終南山少有京官駕臨,大人至此,蓬蓽生輝,實(shí)為萬幸!”
張叔夜尋思:“雖說此番前去西夏實(shí)在勉為其難,蔡京,老謀深算,害人不淺。可已然至此,不可有失體態(tài),一定要讓終南山感到自己是胸有成竹,從容不迫才是?!毕氲竭@里,就馬上娓娓道來:“皇上尊崇道教,想必王真人略有耳聞。此番前去西夏也是蔡太師之意,派本官出使也是蔡太師推薦。說這話并非本官不愿出使西夏。恰恰相反,既然夢寐以求,本官自然竭盡全力,在所不辭。皇上派我前來是想請王真人下山同我一起出使西夏,不知王真人意下如何?當(dāng)然,皇上也有旨意,并不勉強(qiáng),如若王真人愿意則可,不方便也不強(qiáng)求。派弟子前去也可,如若他們不方便也不勉強(qiáng)?;噬险媸巧平馊艘?,對道家子弟尊崇之極,千方百計(jì)替你們著想,本官也是頗為佩服?!蓖跏镭戱R上會意,捋了捋胡須道:“既然如此,貧道也就直言相告,貧道方才出關(guān),需要調(diào)養(yǎng)?!睆埵逡诡D覺灰心失望。扁頭一吐為快道:“要不我去。”“我也可以?!卑㈤L趕忙搶道?!案陕锬??又搶什么風(fēng)頭?”眾人看時,只見一人搖搖晃晃,拿著葫蘆跨入門檻。原來是大嘴醒了,不見弟子,才到廳堂找尋?!皫熜郑绾斡肿眭铬??”王世貞問道。“貪杯,貪杯,勿怪,勿怪。”大嘴醉醺醺的含糊不清道。
“這位是?”張叔夜問道。正在此時,大嘴盯著張叔夜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起來,大嘴尋思,這人如何這般眼熟卻記不得在哪里見過。張叔夜也盯著大嘴好生奇怪,心中尋思,這人好像在東京見過,就是記不得在什么地方。兩人面面相覷,眾人也難知其中原委。王世貞見狀也覺蹊蹺。張叔夜馬上拍手叫道:“你莫非是章惇大人之孫?”“你如何知道我爺爺?shù)拇竺俊贝笞祗@道。“我與你父親章援曾是故交?!睆埵逡沟馈!霸瓉砣绱耍笕撕痛笞鞄熓逶瓉碚J(rèn)識。”扁頭笑道?!翱纯茨?,如今雖說上了終南山,好歹也體面一些,如何這般邋里邋遢?”張叔夜直言不諱道。
大嘴不以為然道:“祖父相貌堂堂,風(fēng)流倜儻,結(jié)識蘇學(xué)士,為官許多年,也算是光宗耀祖、不枉一生。雖說這世人看來有些不好的名聲,可作為孫輩我不可能也說祖父壞話不是?他老人家縱然千錯萬錯,是忠也罷是奸也好,畢竟為官一任也有些建樹。大人說,是也不是?我如今雖然這般模樣可心里自在,不會自尋煩惱。須知,做官有做官的難處,做好了沽名釣譽(yù)苦了自己做不好眾口鑠金罵你個狗血噴頭。做人都難,何況做官?無官一身輕,還是逍遙自在的好。當(dāng)然,這都不是不修邊幅的理由。我也是一個人習(xí)慣成自然,還望見諒?!睆埵逡狗路鹜氯鐭煟瑲v歷在目,慢慢回想起來便道:“你祖父并非沒有什么建樹,也有些利國利民之事,比方說,征服西夏,攻滅青塘,收復(fù)失地,使我大宋西北一度太平無事。好一個習(xí)慣成自然,我看你還是念念不忘你祖父的事情。你是反其道而行之,父輩體面利落,你偏偏蓬頭垢面。父輩文武雙全,你偏隱姓埋名。你的苦衷,本官也懂得,但愿你可以得道。也算是不枉此生!如果以后成了神仙那就厲害了。聽你洋洋灑灑許多話,看來早已看破紅塵,憤世嫉俗了?!?p> 扁頭打趣道:“此番大人要去西夏,此刻便說西夏,豈不巧合?”阿長若有所思,不由喜道:“此番也是征服西夏,不過是舌戰(zhàn)。”費(fèi)無極素聞西夏在塞北,馬上道:“不知西夏風(fēng)土如何?”“如若可以去西夏,也可以開開眼界?!睆埫鬟h(yuǎn)想象著西夏是何模樣。王世貞道:“看看,讓大人見笑了。如此說來,不如就這般安排可好?讓明遠(yuǎn)、無極二位徒兒隨大人出使西夏,大人意下如何?”張叔夜頓時頗為喜悅,馬上道:“王真人這般安排,本官恭敬不如從命。”“師父,我想去西夏?!卑㈤L嘆道。扁頭失望道:“如何又是他們二人?!贝笞彀参康溃骸氨忸^、阿長,留守山上如何不好?聽說,西夏十分荒涼。你們還是聽話的好?!?p> 王世貞也勸慰道:“不必如此,你們可知為師為何如此安排?”扁頭、阿長搖搖頭不解道:“不知。”王世貞道:“明遠(yuǎn)、無極離開為師整整三年,與世隔絕,如今自然要讓他們出去走一走,瞧一瞧,經(jīng)風(fēng)雨,見世面,你們可明白了?”扁頭、阿長點(diǎn)點(diǎn)頭頓時默然不語。張明遠(yuǎn)道:“多謝師父一語道明。此番前去西夏,弟子一定聽從張大人調(diào)遣,還望師父放心?!辟M(fèi)無極道:“此番出使西夏,一定不辱使命?!睆埵逡股锨袄鴱埫鬟h(yuǎn)、費(fèi)無極的手笑道:“沒曾料想,你們與世隔絕三年,放心好了,此番出使西夏,一定讓你們見多識廣?!贝笞斓溃骸氨忸^、阿長,還有何話要說?”扁頭吱吱唔唔道:“可是???”“可是什么,有什么好可是的,聽師父吩咐就是。”阿長靈機(jī)一動擲地有聲道。
王世貞把張明遠(yuǎn)、費(fèi)無極叫到身旁語重心長的囑咐道:“好了,既然如此,明遠(yuǎn)、無極,你二人就隨同張大人、浩兒,下山去吧,何時動身出使西夏,且聽張大人安排。一路切忌,要保護(hù)好劉大人,不可意氣用事,凡事與張大人商議,要以朝廷大局為重,不可輕舉妄動。須知此番前去,你們干系重大,作為大宋使節(jié)之一,且要言談舉止處處小心謹(jǐn)慎。你們可一一記下了?”“師父,放心,徒兒一定不辱使命?!睆埫鬟h(yuǎn)、費(fèi)無極擲地有聲。張叔夜道:“好,青春俊杰,果然不錯。此番出使西夏,也不必畏首畏尾。你們陪伴左右也好,到時見機(jī)行事即可。本官送你們四個字,‘見機(jī)行事’。”此言一出,眾人開懷大笑。
頃刻,張叔夜讓隨行士卒退下,他意欲和大嘴單獨(dú)說話。王世貞明白張叔夜的想法后,馬上讓張明遠(yuǎn)、費(fèi)無極、扁頭、阿長守護(hù)門外,王世貞也關(guān)門退了出去。一時間,廳堂內(nèi)只剩大嘴和張叔夜兩人。
張叔夜問道:“大嘴是你自己起的道號么?”大嘴笑道:“什么道號,不過綽號?!睆埵逡沟溃骸澳肯聸]有外人,可與我實(shí)話實(shí)說?!贝笞旌傻溃骸皩?shí)話實(shí)說,何出此言?”張叔夜道:“你這些年來躲在終南山隱居,沒曾料想又看破紅塵出家做了道士?!贝笞斓溃骸澳氵@不明知故問么?如今天子尊崇道教,做道士有吃有喝,如何不好?!睆埵逡谷炭〔唤溃骸霸瓉砣绱恕!贝笞斓溃骸半[居終南山挺好,沒你想的那般孤獨(dú)寂寞,反而安安靜靜,神清氣爽?!睆埵逡沟溃骸爸灰阌X得好,就好,只是別忘了回東京祭祖,好歹以后要知道落葉歸根才是。”
大嘴道:“貧道何嘗不知,只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回到東京看望祖父墓地,祭拜父親靈位?!睆埵逡沟溃骸跋M阋院笞龅玫栏呷耍朴嗡姆揭彩呛玫?,渺渺真人就應(yīng)該云游四方。如今皇上聽信蔡京之流,本官也是孤掌難鳴。恨透了欺下瞞上,讒言獻(xiàn)媚之徒!這‘花石綱’,這高太尉,這天下,實(shí)在令人心煩意亂。本官意欲辭官歸隱,也想到終南山逍遙自在,可惜母親大人一人孤苦伶仃,我還要養(yǎng)老送終不是。常言道,‘父母在,不遠(yuǎn)游’孔夫子說的還是很有道理,是也不是?”說到這里,張叔夜走近窗邊又道:“門外的道士們請進(jìn)來說話!”聽到這話,張明遠(yuǎn)道:“張大人叫我們么?”費(fèi)無極道:“不會吧!”扁頭道:“俺方才聽得清清楚楚,是叫俺們。”阿長道:“進(jìn)去可好?!闭诖藭r,張叔夜開門招呼他四人進(jìn)去。王世貞正好路過,意欲制止張明遠(yuǎn)等人進(jìn)入。
張叔夜探出頭來叫道:“王真人,我讓他們進(jìn)來說話!您也進(jìn)來如何?”王世貞道:“你不是和大嘴私語么?如何叫我等進(jìn)去,豈不有所討擾?再說,都進(jìn)去了,倘若我等說些大逆不道之語,萬一被你手下士卒聽到,那還了得。貧道還是不進(jìn)去的好,為你們把風(fēng),你們大可暢所欲言。貧道自然知道,大人要與大嘴說他祖父之事,大嘴如今又看破紅塵,難免對當(dāng)今朝廷多有微詞,就他那藏不住滿肚滔滔不絕的性格,如何使得?”張叔夜不好再說什么,點(diǎn)點(diǎn)頭關(guān)門走了進(jìn)去。
王世貞果然站在門口四處張望,看著終南山不遠(yuǎn)處的青松默然不語。正在此時,幾個老太太過來問道:“王真人,大嘴道長在哪里?我們幾個老姐妹聽說當(dāng)年大嘴與李姥姥有過節(jié),后來李姥姥說大嘴真是寬宏大量的大好人。今日上山,一則,祭奠李姥姥,二則,看望大嘴道長。”王世貞道:“老人家一路辛苦,大嘴師弟在里面,你們要不先且等候片刻,如何?”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過身去??纱笞焖坪跏切挠徐`犀一點(diǎn)通,居然探出頭來,道:“老人家,進(jìn)來說話。”幾個老太太頓時喜笑顏開馬上走了進(jìn)去,王世貞看著大嘴點(diǎn)點(diǎn)頭笑而不語?!按笞斓篱L,老身打擾了。”老太太作揖道。張叔夜素知終南山香火旺盛,沒曾料想老太太也不辭辛勞,爬山涉水而來,馬上追問道:“爾等百姓經(jīng)常上山不成?”老太太一看有位官員站在一邊,愣了一愣,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往后退,那小腳差點(diǎn)站不穩(wěn),要倒將過去,如若不是扶住后邊桌角就難說了。大嘴呵呵笑道:“不用怕,此乃東京翰林院的大學(xué)士禮部侍郎張叔夜張大人,他是知書達(dá)理,平易近人的好人,你們有什么話,但說無妨,不用忌諱。”老太太笑容滿面,馬上見禮道:“張大人風(fēng)塵仆仆從東京而來,我等有失遠(yuǎn)迎,目下沒什么大事,就此告辭?!?p> 張叔夜自然明白過來,這些老人家素日無所忌憚,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的很是不少,目下緘默起來,也是裝模作樣,就笑道:“看來你們還是有所忌諱,本官就先行回避好了?!闭f著輕輕推門,慢慢走了出去,只有門咯吱一聲回蕩耳邊。
“看看,真是不好意思,讓京城大員回避,我平頭老百姓想都不敢想?!崩咸Φ??!皼]事,張叔夜大人愛民如子,方才算是說到做到了。”張明遠(yuǎn)笑道。費(fèi)無極道:“終南山上真是蓬蓽生輝,張大人到來,我等求之不得。他的確愛民如子,老人家不必自責(zé)?!北忸^道:“大嘴師叔雖說看破紅塵,總是云游四方,一心一意要做渺渺真人??伤€是不能憤世嫉俗,他也是有苦難言。俺自然明白?!卑㈤L道:“所言極是,大嘴師叔很不容易,這些年來,一個人苦苦修行,令人感動?!闭f著蹙眉起來憂郁布滿額頭。老太太道:“當(dāng)年聽說李姥姥的故事,就感動的稀里嘩啦。目下看到大嘴,更是感動。”大嘴一怔,馬上問道:“你們?nèi)绾握J(rèn)識李姥姥了?”老太太道:“實(shí)不相瞞,我是她兒媳。”大嘴道:“原來如此。”老太太道:“看看,事過境遷,我當(dāng)年還是小媳婦如今也是姥姥了。還是當(dāng)年的話,希望道長做個云游四方的得道高人,如若成了渺渺真人,老身也好多拜拜。到時,道長救苦救難,我等就微幅不淺了?!北娙伺醺勾笮Α?p> “哪里話,我也是有父有母之人,如何不曉得人世之間那苦那痛?得道高人談不上,云游四方且說得過去?!贝笞煺f著微微一笑,環(huán)顧眾人,頓時背著手在原地走了走,伸出右手揚(yáng)著袖子,不緊不慢道:“貧道本是東京人士,祖上乃是真宗皇帝手下官吏,曾出使過西夏,游歷過契丹,南下過大理,也有些見識。到了祖父這里也是官宦之中錦衣玉食之家,也算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大學(xué)士了。不過因立皇帝之事得罪了如今天子,故而家道敗落,沒有殺身之禍已是皇恩浩蕩,微福不淺。自然更無他求,何況半點(diǎn)怨言。家父也是進(jìn)士出身,曾為祖父刺血上書,也算是忠孝兩全之人。祖父曾告誡后代子孫永不可入朝出仕,貧道故而謹(jǐn)遵遺訓(xùn)到這終南山來了此一生。因此對山下之事并不想過多沾染,算是不想自尋煩惱罷了。只是慨嘆朝廷之中有見風(fēng)使舵,嘩眾取寵,一時得勢,欺下瞞上,讒言獻(xiàn)媚之徒。江山社稷不知將來如何?我大宋國內(nèi),曾幾何時,也有動蕩,貧道素知的便是那王小波、李順揭竿而起,這倒沒什么可怕之處,朝廷招安也好,剿滅也罷,自然可以相安無事。只是外敵入侵就免不了大動干戈,烽火燎原了??嗟倪€不是黎民百姓,與達(dá)官貴人何干?有道是:重文輕武,奸臣當(dāng)?shù)馈5稑屓霂?,馬放南山。將來免不了禍端一場,浩劫一場。看那東京朱門酒肉之徒,實(shí)在不敢恭維;瞧那東京文官武將之人,實(shí)在難以啟齒。貧道素知如今天子尊崇我道家教派,可他崇他的,關(guān)我何事!他做他的,與我何干?他所做實(shí)在不敢恭維,東京開封府那汴梁城東北角一個萬歲山就夠了;蘇州應(yīng)奉局里臭名昭著的一個‘花石綱’就夠了,還說什么呢,搞的天下雞犬不寧,民怨沸騰,如何是好?天子固然有錯不過也非貧道可以說長道短的,貧道還是沉默寡言的好,所謂言多必失便是這般道理。貧道如今是得過且過,看破紅塵,亂世之中茍延殘喘俗中又俗的一個俗人罷了。自尋煩惱之事貧道自然躲之不及又如何會孜孜以求?不過話又說回來,爾等黎民百姓之事自然非比尋常,貧道并非不食人間煙火,救苦救難之事定會大顯身手。說到這里,貧道倒想起范文正的一句話了,說的實(shí)在很好。那便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貧道以為,憂國憂民,行俠仗義,保家衛(wèi)國。此些事情乃是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的大事,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貧道自然全力以赴,萬死不辭。貧道時時想起太上老君所言,每每頗為感動。那便是,‘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混亂,有忠臣?!闭f著他以飽含深情之狀看向遠(yuǎn)方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不說也罷,此些事非我等明白,反而令人自尋煩惱?!币徽Z落地,眾人感慨萬千。
“道長果然頭頭是道?!崩咸?。大嘴道:“走南闖北,自然更上一層樓?!崩咸溃骸叭绱硕嘁娮R應(yīng)該去東京考個進(jìn)士?!贝笞斓溃骸按松c功名利祿無緣,但求光明磊落,了無牽掛,自由自在,逍遙四海?!币粋€個淚光點(diǎn)點(diǎn)。老太太退了出去和大嘴且走且談,不多久下山而去。大嘴目送,直到她們不見了蹤跡。
傍晚時分,張叔夜、種浩、張明遠(yuǎn)、費(fèi)無極和隨行士卒一干人等在終南山齋堂用了飯后就告別王世貞、大嘴、扁頭、阿長等人引眾下山去了,一路上依然說說笑笑,好不開心。
次日,京兆府,張明遠(yuǎn)、費(fèi)無極、種浩與張叔夜一同在種浩府邸后花園荷花池說話。荷花池,微風(fēng)習(xí)習(xí),波光粼粼,魚兒游動,荷花盛開,令人神清氣爽。不覺艷陽高照,鳥雀漸飛漸遠(yuǎn),長安風(fēng)光無限,令人賞心悅目。
“你們可了解西夏?”張叔夜問道。種浩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薄肮识€望大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睆埫鬟h(yuǎn)道。費(fèi)無極道:“只是讀書了解了一些,算是略知一二,其中原委還須大人仔細(xì)說來,好讓我們了然不惑?!睆埵逡沟溃骸霸缧┠辏竟僖柴v守過西北,年輕時候,喜歡談?wù)摫?,長大成人后,也是家父之故,做了蘭州錄事參軍。這蘭州地處我大宋邊境,依靠黃河天塹大可自固,每歲黃河結(jié)冰,就怕羌人從河面走過前來偷襲,就難免不得不防,故而我大宋守軍自然要加以戒備,幾個月枕戈待旦,士卒手中除了吃飯,居然是不離武器?!薄斑@可麻煩了,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張明遠(yuǎn)納悶之余不禁問道。
費(fèi)無極也道:“羌人有多厲害?”種浩問道:“家父倒是提及羌人,大唐時便有這樣的詩句。”“‘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張明遠(yuǎn)道。費(fèi)無極點(diǎn)點(diǎn)頭道:“師兄所言極是?!狈N浩也笑道:“所言極是。”張叔夜道:“這羌人目下非同一般,比大唐時厲害的多。只是抵御,此非上策,不找險要地勢防守,卻讓敵人逼近黃河,豈不自討苦吃,自尋煩惱?我大宋難道要為此與羌人糾纏到底?”
張明遠(yuǎn)道:“大人所言極是,且不說要從京兆府調(diào)撥士卒,還要把糧草備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方可與羌人周旋幾個月之久,如此興師動眾也是迫不得已,如之奈何?”張叔夜佩服道:“明遠(yuǎn)果然不錯,分析的有條不紊,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若從軍報國,父母一定高興,也是光宗耀祖,喜樂無比了?”種浩對張叔夜耳語道:“大人,明遠(yuǎn)他沒有父母了?!睆埵逡诡D時搖搖頭道:“都怪本官糊涂,明遠(yuǎn)切莫在意。”費(fèi)無極道:“大人不必如此。”張明遠(yuǎn)道:“不妨,不妨。大人接著說西夏故事,豈不很好?”
張叔夜道:“好,我等接著說西北故事。有個叫天都的地方,介于五路之間,羌人進(jìn)犯我大宋腹地,一定會齊聚此地,然后部落大酋長會一起商議滋擾我大宋的路線,本官那年就實(shí)地探察過,那羌人果然興師動眾,好似傾巢出動一般,搞的我邊民雞犬不寧。本官一看那邊地形,就因地制宜出了所謂,調(diào)虎離山,聲東擊西,虛虛實(shí)實(shí)之計(jì),奪取此地后,營建城池名曰:西安州,從此以后蘭州無憂矣,羌人之患,不攻自破?!闭f著一杯酒下了肚。
張明遠(yuǎn)道:“大人果然名不虛傳,飽讀詩書,文武雙全?!辟M(fèi)無極道:“三國故事里就有羌人被曹操手下夏侯淵擊敗過,諸葛亮派馬超據(jù)守西平關(guān)逼退羌人的故事?!狈N浩道:“這羌人實(shí)在可惡之極,三國以來,時至今日,還不臣服我中原,是何道理?”張叔夜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之奈何?”張明遠(yuǎn)道:“浩兄,你以為三國以后,羌人就應(yīng)該服服帖帖,豈不自欺欺人?”種浩道:“此話怎講,但說無妨?”張明遠(yuǎn)道:“何謂此一時,彼一時?那便是養(yǎng)虎為患,只怪大唐對羌人太好,到了我大宋他們還是異想天開,根本就不服我大宋,如之奈何?”“故而本官征討,營建西安州,便是恰到好處。”張叔夜道。費(fèi)無極道:“所言極是?!?p> 種浩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果然是我一廂情愿,以為中原待羌人不薄,他們會世世代代感恩戴德,卻不知他們也是委曲求全,伺機(jī)而動,豈不令人匪夷所思?”“大唐時候就沒有征服過吐蕃,你們看看目下吐蕃根本就與我大宋是分庭抗禮之狀。觸不可及,如之奈何?”“還是請大人介紹西夏可好?”張明遠(yuǎn)道。
張叔夜道:“說西夏,還要從大唐初年說起。黨項(xiàng)是羌人的一支。豈不聞,大唐魏征曾在《隋書》上說,‘黨項(xiàng)羌者,三苗之后也。’黨項(xiàng)人原居松潘高原,大唐時遷居我大宋延安府北部,他們?yōu)榱说玫街性髻n就參與剿滅黃巢之亂,平叛有功,被大唐天子封為夏州節(jié)度使。后來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要一統(tǒng)天下,就把夏州藩鎮(zhèn)兵權(quán)收歸了我大宋。雖然如此,可我太祖對他們也是寬廣為懷,讓他們世襲王爵??蛇@李繼遷還是不滿足,膽大包天居然與朝廷作對,勾結(jié)契丹,占據(jù)蘭州和河西走廊。他孫子就是那個曾幾何時揚(yáng)威耀武不可一世的李元昊,狗膽包天,居然稱帝建國。他們自個叫什么邦泥定國,什么白高大夏國,什么西朝。如今在我大宋西北,故而我大宋暫且叫他西夏好了。”
“那么乾順此人如何?”張明遠(yuǎn)問道?!拔飨牧禾髞y政,乾順親政不久。不過這乾順果然與眾不同,年輕有為。平夏城一戰(zhàn),西夏慘敗。我大宋才算是震懾住了這個桀驁不馴的西夏國主!橫山被我大宋一控制,西夏就不敢與我大宋揚(yáng)威耀武了。實(shí)不相瞞,這些事本官都參與了,故而此番出使西夏,乾順必定對本官心生許多不滿與怨恨,不過為了大宋,本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西夏又能怎么樣?他乾順又能奈我何?”張叔夜不以為然道。種浩道:“大人,放心好了。京兆府會嚴(yán)陣以待,助大人一臂之力?!辟M(fèi)無極道:“此番去西夏,我等見機(jī)行事,會暗中保護(hù)大人。”“大人放心好了,雖說與西夏大軍作戰(zhàn)自然望塵莫及,可于西夏讓大人脫身,弟子還是綽綽有余?!睆埫鬟h(yuǎn)道?!扒樳@廝,本官了解不多,此番前去才能一窺究竟。早就聽說這人非比尋常,胸有大志,乃青春俊杰。有孝文帝模樣,學(xué)習(xí)中原文化如饑似渴,好生了得。”張叔夜捋了捋胡須道。
張明遠(yuǎn)道:“西夏利害在興慶府,橫山在我大宋掌握,西夏自然不敢有恃無恐,為所欲為。乾順恐怕也是心知肚明,有苦難言。只要我大宋將士固守橫山,西夏就不敢造次,乾順也不敢有恃無恐,是也不是?”費(fèi)無極道:“黨項(xiàng)人雖勇猛,可智慧未必比大人高明。黨項(xiàng)人喜好哥們義氣,家族治國,故而我大宋用這反間之計(jì),就可屢屢得手?!狈N浩道:“祖上建立我種家軍,對付西夏綽綽有余。此番大人前去西夏,要仔細(xì)再三,把西夏了解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我京兆府也好對西夏更加了如指掌?!?p> 張叔夜道:“西夏國小,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們學(xué)習(xí)我大宋恐怕是有模有樣了。說到西夏,不得不提到一個人,叫做李元昊!”“李元昊不是西夏的開國皇帝么?此番去見乾順,與李元昊有何貴干?”張明遠(yuǎn)、費(fèi)無極、種浩趕忙追問。
“且聽本官娓娓道來,你們自然了然不惑。我大宋真宗咸平六年五月初五日,在靈州,一個黨項(xiàng)貴族之家。出生了一個嬰兒,他便是李元昊。李元昊出生的次年,他祖父李繼遷在同吐蕃六谷部首領(lǐng)潘羅支的作戰(zhàn)中,身中流矢,傷重死去。由其父李德明繼立為夏州定難軍留后。其后,李德明奉行‘聯(lián)遼睦宋’之策,使黨項(xiàng)夏州李氏政權(quán)在偃旗息鼓中得到喘息?!睆埵逡股袂槊C穆,不緊不慢道。“一般來說,祖輩不錯,后輩也還不錯。就不知道這李元昊如何?吐蕃如此厲害,可見一般,李元昊生于亂世,也是并不容易。如此一來,吐蕃與黨項(xiàng)人就成為仇敵了,這黨項(xiàng)人打不過吐蕃,自然要投靠我中原了,投靠契丹人也未可知?!辟M(fèi)無極感覺這李元昊原來也是大戶人家子弟,祖輩也好生了得。
“有一次李德明遣使臣到我大宋,用馬匹換取東西,結(jié)果得到的東西不合他的心意,盛怒之下就把使臣給斬了首。李元昊對他父王的做法十分不滿,對誡說:“我黨項(xiàng)從軍之人,都是馬背上長大成人的,目下拿馬匹與宋朝交換已非上策,又將使臣?xì)⒘?,以后誰敢為父王效命?急需宋朝一些貨物,又當(dāng)如何?”李德明見年僅十余歲的獨(dú)子就有這般見識,此后喜樂無比,十分器重。”張叔夜好似親身經(jīng)歷一般,娓娓道來。
“李元昊到底如何模樣?”種浩若有所思,對李元昊饒有興趣?!吧倌陼r的李元昊,長了一副圓臉,目光炯炯有神,鷹勾鼻高高聳起,剛毅中帶著幾分凜然,傲慢處顯出許多威嚴(yán)。中等身材,卻顯得魁梧雄壯,英氣逼人。素日喜穿白色長袖之衣,頭戴黑色冠帽,身佩弓矢。常常帶了百余騎兵出行,自乘駿馬,前有兩名旗手開道,后有侍衛(wèi)步卒,舉著青色傘蓋相隨,從騎雜沓,耀武揚(yáng)威。聽說李元昊幼讀兵書,對當(dāng)時流行的《野戰(zhàn)歌》、《太乙金鑒訣》一類兵書,更是手不釋卷,專心研讀,精于其蘊(yùn)。他還頗具文才,精通我大宋的漢語文字、和那吐蕃的語言文字。又懂佛學(xué)。尤傾心于治國安邦的公文典籍,善于思索、謀劃,對許多事物往往有獨(dú)到的見解,常常出人意料。后來李元昊成為文有韜略、武有謀勇的英才。就是在中原,他都成為了世人皆知的英雄豪杰!名揚(yáng)天下,不可一世。”張叔夜頗為認(rèn)真地介紹開來?!袄钤灰欢ㄓ胁簧俟适铝?。”張明遠(yuǎn)忙道。
“我大宋邊帥曹瑋駐守陜西沿邊時,一直想目睹李元昊的風(fēng)采,就派人四出打探他的行蹤。聽說李元昊常到沿邊榷場行走,幾次等候,以期會面,但總不能如愿以償。后來派人暗中偷畫了李元昊的圖影,曹瑋見其狀貌不由驚嘆:‘真英雄也!’并預(yù)見此人日后必為我大宋邊患。后來果然如此。”張叔夜捋了捋胡須,神情肅穆?!按笕?,后來怎樣?”張明遠(yuǎn)聽了這話,心中感到頗為嘆服,不由馬上看向張叔夜,隨即追問。
“李元昊自稱北魏皇室鮮卑拓跋氏之后。李元昊曾說,遠(yuǎn)祖拓跋思恭,幫助唐僖宗平定黃巢起義,賜為李姓,封西平王。寡人繼西平王之位后,偏要放棄李姓,自稱嵬名曩霄。西夏天授禮法延祚元年,也就是我大宋寶元元年,李元昊膽大包天居然,肆意妄為,正式稱帝,建立西夏,定都興慶,追封祖宗,修建宮殿,設(shè)立文武兩班官員,創(chuàng)造西夏文字,頒布禿發(fā)令,派兵攻取瓜州、沙州、肅州。我大宋自然義憤填膺,忍無可忍,不予承認(rèn)。建國稱帝后,西夏與我大宋就撕破了臉皮,經(jīng)過三川口之戰(zhàn)、好水川之戰(zhàn)、麟府豐之戰(zhàn)、定川寨之戰(zhàn),奠定了西夏國基。我大宋西北數(shù)萬精銳都被李元昊打敗,一個個馬革裹尸,血灑疆場。李元昊這般,遼國自然也是不甘寂寞,忍無可忍。自然興師動眾,討伐李元昊。可河曲之戰(zhàn)中,李元昊擊敗御駕親征的遼興宗,奠定了宋、遼、西夏三分天下的格局。”張叔夜娓娓道來,果然令人感慨萬千,沒想到,小小西夏,也是慢慢如日中天,不可小覷。眾人也感慨萬千,沒想到,這李元昊實(shí)乃英雄人物。
“李元昊,小小年紀(jì)時就志在王霸,后來為帝圖皇,野心勃勃。最后南征北戰(zhàn),稱帝立國??裳劭垂Τ擅停麉s改不了歷代皇帝的老毛病。”張叔夜語重心長?!袄厦??皇帝有何老毛???”費(fèi)無極撓了撓后腦勺,倍感莫名其妙?!昂蒙 狈N浩笑出聲來?!昂蒙秃蒙?,這倒沒什么,偏偏看上自己兒子的未婚妻,你們說說看這算怎么回事。結(jié)果為子所殺。我看李元昊一生,也是很了不起了??上烙诜敲耸亲匀∑涞?,不可怨天尤人。真是西夏一代,不可多得的英雄豪杰。乾順目下有些氣焰囂張,好似要效仿李元昊。故而我方才說這樣多,言下之意,就是要你們明白,乾順有可能想做第二個李元昊,你們明白了?”張叔夜語重心長,擲地有聲?!霸瓉砣绱?,大人實(shí)乃用心良苦。乾順想做李元昊,果然如此!豈不似曾相識了,就不知乾順學(xué)的什么模樣。西夏目下如何?此番前去定要看個清楚明白?!睆埫鬟h(yuǎn)嘆道。
“要見識夏國劍去,此乃天下第一劍;還有鐵鷂子,實(shí)乃天下第一騎團(tuán)。”費(fèi)無極聽說了這些,故而感慨萬千道?!昂昧?,好了,該吃飯了,總是沒完沒了說這么許多,什么天下第一,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物外有物。這人世間的萬事萬物,可不能自以為是。必得有所頓悟才是。有些時候很是不明白,英雄人物總是與眾不同??捎⑿廴宋镆彩侨?,難免也有差強(qiáng)人意之處。就說李元昊,那樣不可一世,威震天下,還是死于非命,要說功成名就也說得過去,要說功敗垂成也說得通。李元昊如此令人尊敬也罷,仰慕也好,惋惜也是。都要后人自個心領(lǐng)神會了?!狈N浩道。
“你在講經(jīng)說法?說的什么話。如何越聽越糊涂了。”張明遠(yuǎn)納悶。費(fèi)無極樂道,“講經(jīng)說法也是有口無心。聽說許多西夏人才講經(jīng)說法,他們喜歡佛法。我京兆府不同,什么都有。和尚比比皆是,道士也比比皆是?!薄昂?,吃飯去。素聞京兆府美味佳肴比比皆是。離開東京來到京兆府,想必不會餓肚子了。”張叔夜喜笑顏開。
“不知有什么好吃的?!辟M(fèi)無極張了張嘴,看向張叔夜與張明遠(yuǎn)、種浩,馬上道:“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大人喋喋不休,我們也津津有味??蛇@李元昊和西夏又不是美味佳肴,好聽不好吃,如之奈何?”眾人破涕一笑,種浩在前引路,張叔夜、張明遠(yuǎn)、費(fèi)無極一同前行,幾人且走且談,好不快活。眉飛色舞自不必說,日下皆談笑風(fēng)生,熟識起來,居然無所不談,暢所欲言,好似相見恨晚。
夕陽西下,京兆府大街上,燈籠高掛,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古來高大的城墻巍然屹立,唐時風(fēng)韻猶存,雖說不必當(dāng)年,也風(fēng)采依然。漢宮秋月也好似歷歷在目。文人墨客,抵達(dá)京兆府,留下辭賦,也在所難免。古色古香,令人心曠神怡,自然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