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東京五十萬禁軍教頭，只是看不慣奸臣當(dāng)?shù)?，殘害忠良，就離開東京四處漂泊了。還記得太宗年間，成都府發(fā)生了王小波、李順揭竿而起之事。真宗年間又發(fā)生澶淵之盟的奇恥大辱。遼國草原上前些年發(fā)生了瘟疫，時節(jié)也變化莫測，那契丹牛羊大批死亡，草場枯萎不少，契丹人每況愈下。他們倒好，真是可惡之極，一面壓榨女真人的海東青，一面派人前往我大宋東京請求御賜。我大宋也好過不到哪里去?！ㄊV’造禍天下，再者黃河泛濫，瘟疫頻發(fā)，并不十分寬裕，雖說與其它番邦一比便是富甲一方，可也抵不住契丹人為所欲為，獅子大開口不是。如今我大宋天子為了太平勉強答應(yīng)契丹人的請求。可蔡京老賊在向契丹人轉(zhuǎn)發(fā)物料之中不是拖拖拉拉就是多加克扣，這契丹人難免不悅自然在我雄州邊境尋釁滋事，強取豪奪并不少見。江南方臘蠢蠢欲動，攻城掠地，來勢洶洶。蔡京就怕方臘與契丹人勾結(jié)，南北夾擊。故而派人暗中監(jiān)察雄州黎民百姓的言談舉止不在話下，因此告密連坐蔚然成風(fēng)，人心惶惶，可想而知。因此我勸兩位小兄弟還是離開雄州的好，畢竟雄州地界頗為重要，東京來的按察司不少，他們喬裝打扮，微服私訪，防不勝防，你們可要想清楚了。這便告辭，在下往江南蘇州去了，多殺幾個亂搞‘花石綱’的狗官！鳥官！贓官！爛官也好，即便如此，也難解我心頭之恨?！蹦墙填^義憤填膺，橫眉怒目，氣得咬牙切齒，說話時不覺重重一拳把個桌子震得咚咚作響，酒水溢出，淌了半邊桌角。
張明遠(yuǎn)、費無極來到雄州的當(dāng)日下午，在一酒家就與這教頭偶遇，就聽到了方才話語，兩人聽畢也是感慨萬千，頓時默然不語。張明遠(yuǎn)、費無極與這教頭又吃了幾杯酒，說了幾句話，那教頭就匆匆忙忙離去了，原來有人曾追殺他至此。
不一會功夫，有一老者拄著拐杖咚咚作響地走了進來。張明遠(yuǎn)、費無極抬頭看時，只見那老者年紀(jì)不算太大，紅光滿面，兩眼炯炯有神。后面跟著一個小廝，小廝抬頭挺胸，不覺環(huán)顧四周，一雙三角眼定睛后色迷迷的瞅向窗邊座位上的一個小姑娘，但見那小姑娘模樣也頗有幾分姿色。這一幕偏偏讓張明遠(yuǎn)、費無極看得清清楚楚。
店小二趕忙上前答禮，“員外您來了，快，里面請，雅間早已備好，就等您前來?！甭劦么搜裕曛饕卜畔鹿衽_算盤，趕忙出來陪笑道：“張員外，您老今又得空到我小店吃酒了？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每日都盼您到來。如若不是您老，我這小本買賣恐怕難以為繼，如今契丹人到來的越來越少，中原人又路途遙遠(yuǎn)自然不會前來光顧。只有一些販賣馬匹的東京商販和京兆府客商路過這里，也是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我這小店不知撐到那一日也就該關(guān)門了。只是在此十余年，早已把這當(dāng)作第二故鄉(xiāng)，如若有一日要離去了還真舍不得呢，您說，是也不是？”
那張員外捋了捋胡須笑道：“你這小店雖說規(guī)模不算太大，可在此邊關(guān)之地已是數(shù)一數(shù)二，如何如此自謙，豈不可笑？”店主應(yīng)聲道：“員外所言極是，我說的有失偏頗，還望見諒?！薄安槐厝绱耍峙履氵@小店未曾搬走，我就先行一步了?！睆垎T外一臉惆悵道?！按嗽捲踔v？”店家詫異萬分。張員外道：“且里面說話，此處人多眼雜，還是謹(jǐn)小慎微的好?！闭f著店家與張員外一同上樓而去，那張員外回過頭來環(huán)顧四周，看向張明遠(yuǎn)、費無極，見他二人青春模樣，就拱手作揖答禮。張明遠(yuǎn)、費無極起身微微一笑，算是答禮。那張員外的小廝卻不屑一顧并不答禮瞅了一眼張明遠(yuǎn)、費無極就跟在張員外身后離去了，張明遠(yuǎn)、費無極也不生氣，只是笑而不語。
片刻，店主下樓，來到張明遠(yuǎn)、費無極跟前拱手作揖笑道：“二位小兄弟不知從何而來？張員外方才和我說了許多話，他素日樂善好施又助人為樂，也喜歡結(jié)交青春俊杰之人，尤其外地來的客商和游客，不知二位可否賞臉，去和張員外說說話，張員外說，他方才想請二位上去，只是素昧平生，不好見禮。他的小廝素日傲慢無禮，又怕冷落二位，張員外行動不便，故而讓我前來代勞，請二位樓上一續(xù)，不知意下如何？”
張明遠(yuǎn)尋思，這張員外想必是這雄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且去和他說話，說不定會得到些什么消息也未可知，想到這里，就應(yīng)聲道：“自然很好，就怕打擾了張員外的清凈?！辟M無極也想，此番抵達雄州，一則購買馬匹，二則探聽契丹虛實。如此遇到這般呼風(fēng)喚雨之人，如何不親近一下，有些收獲也未可知，就擲地有聲道：“也好，我等也愿與官府打交道，這張員外看上去也面善，既然樂善好施又助人為樂，這便好說話些?！闭f著，二人跟隨店家上樓而去。
“兩位小兄弟，幸會，幸會！”張員外趕忙起身拱手作揖答禮，笑容滿面之際，捋了捋胡須?！翱蜌?，客氣。員外如此熱情好客，晚輩有禮了?！睆埫鬟h(yuǎn)、費無極被店家領(lǐng)進去后，張員外就如此畢恭畢敬，二人心中一怔，緩過神來也拱手回禮?！岸恍⌒值?，別來無恙？”那小廝雖說一臉不悅，可也無可奈何的作揖答禮，話中似有些許不屑一顧，酸溜溜的瞥了一眼二人，感覺張員外太過抬舉二人。
張員外心知肚明，不過不好喜形于色，故而微微一笑道：“二位小兄弟風(fēng)塵仆仆，想必從遠(yuǎn)處而來，不知到此有何見教？”張明遠(yuǎn)道：“員外果然知書達理，晚輩佩服萬分。此番抵達雄州，算是忠人之事，受人之托?！薄皢T外想必也是從遠(yuǎn)處抵達這里，把此處當(dāng)作第二故鄉(xiāng)了？”費無極笑道。“不錯，老夫也是中原人士，的確把這雄州當(dāng)作了第二故鄉(xiāng)，難舍難分，如之奈何？”
張員外說笑間看向那小廝，道：“你且下去，我與二位小兄弟說些私話，你可自去吃酒，有事我自會讓店家找你?！?p> “小人恭敬不如從命?！边@小廝自然得意萬分，夢寐以求，故而高興之余趕忙應(yīng)聲道：“員外這般通情達理，小人感激不盡，小人就在樓下吃酒，有事員外盡管吩咐?！?p> “好了，去罷，不過且記，不可貪杯?！睆垎T外擲地有聲，再三叮囑。“員外大可放心，二位小兄弟定是頭頭是道，你們自有說不完的話，小人這就告辭，不再打擾?！毙P連連點頭隨后似笑非笑間關(guān)門而去。
“員外，你這小廝想必是好色之徒，不知晚輩所言是否屬實，還望員外見諒?！睆埫鬟h(yuǎn)若有所思道。張員外頓時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果然好眼力，不錯，這廝就是這一點不好，其它倒也挺好，跟隨我多年，從京兆府到開封府，從開封府到雄州，也算是忠心耿耿。當(dāng)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螞r這市井中人。你們年紀(jì)小自然不能明白，也是在所難免。他好色不好財?shù)故俏铱粗兄?。”“原來如此，晚輩方才唐突之言，還望員外不要介意。”費無極道：“好色也是人之常情，七情六欲如何可以加以節(jié)制。只要不傷天害理就好。”張員外道：“所言極是，如若他傷天害理，我自然絕不輕饒于他。實不相瞞，我也是要回東京去了，在雄州太久，目下契丹人也越來越少，手下的店鋪開不下去，也在所難免?！睆埫鬟h(yuǎn)問道：“這是何故？素聞雄州榷場，契丹人和我大宋做買賣的頗多，如今為何就沒有昔日的光景了？”費無極也問道：“如若員外方便，但說無妨，晚輩洗耳恭聽?！?p> 張員外道：“我倒是有一個故事，可以說給你們聽聽，如若你們聽了，自然了然不惑，大可明白目下雄州光景。不知你們可有急事，如若有就不可耽誤；如若沒有，老夫倒是愿給你們說一說，不知意下如何？”“愿聞其詳，還望員外賜教?！睆埫鬟h(yuǎn)、費無極頗為驚訝，頓時興趣大增，異口同聲道。
“話說，這張小寶是雄州的一個莊家漢子，他爹死得早，和娘相依為命，娶了個媳婦，男耕女織，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他祖祖輩輩也便是靠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為生。張小寶頭腦還算機靈，說話大大咧咧，是個直腸子。一次偶然的機會去傕場發(fā)現(xiàn)了商機便做起了生意，把莊里的農(nóng)貨收購來拉到榷場賣，再把馬匹轉(zhuǎn)運中原得到東京商人的銀子錢，算是一個小商販。只是娘親得了一場大病，他心愛的小兒子在瘟疫之中也死了，他自己也是大病一場，家里的銀子錢也就余不了多少，在親朋好友、街坊鄰里跟前也欠了債。為了還債，這一年他種了一塊西瓜地，算是勉強維持生計?！睆埫鬟h(yuǎn)、費無極點點頭，算是明白了這故事的背景。
張員外繼續(xù)笑道：“且說，炎炎夏日終于來臨，張小寶便趕著毛驢拉了一車西瓜往傕場去了，一路上爬坡過河才算是到了那里?？煲M榷場的時候，迎面出來了一群契丹人，他們嘴里哇哩哇啦說個不停，張小寶自然不知說些什么。正當(dāng)張小寶的驢車拐過一棵大柳樹的時候，張小寶轉(zhuǎn)過身去，看到那些契丹人已經(jīng)上了馬車，漸漸遠(yuǎn)去。張小寶進了榷場，把車子停在一旁，正在栓馬之際，一個榷場里的小吏過來了?！?，今日又趕場？’一語落地，張小寶轉(zhuǎn)過身來抬頭一看便忙道：‘吆，哥哥來了，今天得空了？’小吏嘆道：‘哪里？怕是這榷場快要關(guān)門了，你小子還來？’張小寶笑道：‘沒有法子，要活下去不來怎么辦？’小吏看了看張小寶那一臉的無可奈何忙道：‘兄弟，不是哥哥我難為你，老爺們又催了，說你的租稅該繳了，再拖下去就說不過去了。哥哥我也想給你兜著一點，可我也是給人家當(dāng)差，哪里有那法子，如若可以就給你免了?！f著兩人信步開來。張小寶忙道：‘哥哥哪里話，如何要免了，兄弟我可沒有這樣想，如今也多虧哥哥擔(dān)待，否則如何是好？’小吏道：‘那就好，我也知道你家道困難，我也一樣。老家東京也有八十老母在堂，大哥已經(jīng)六十歲了，膝下還沒有一男半女，也可憐了?！瘡埿毭Φ溃骸@是為何？’小吏嘆道：‘一個兒子在東京放煙火的時候，起了大火給活活的燒死了，一個女兒在虹橋觀看水戲的時候被擠到河里淹死了?！f著說著不再言語，張小寶也感慨不已。小吏忙道：‘好了，此些事情不提也罷。我走了。’說著意欲離開，張小寶叫住他轉(zhuǎn)過身去跑到車子旁邊挑了一個大西瓜趕忙跑了過來遞給他，小吏嘆道：‘你這是小本生意，家里光景又不好，算了，留著賣吧！’張小寶忙道：‘哥哥哪里話，不必如此客氣。一點心意，天氣炎熱，解解渴也好?！±粜Φ溃骸?，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兄弟盡管放心就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一定盡力而為?；厝ゴ蚁虻芟眴柡谩！瘡埿毿Φ溃骸鞘亲匀?，哥哥慢走?！@話沒有說完，那小吏便走了?！?p> 張明遠(yuǎn)道：“這小吏如何就走了？后事如何，請員外賜教。”費無極嘆道：“原來小吏也是有苦難言。張小寶后來如何，員外說說看?！?p> 張員外又道：“張小寶把車子停在了一條街巷，烈日當(dāng)空，那店鋪的旗子直挺挺的掛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幾個書生邊走邊搖著手里的扇子，幾個大漢抬著一頂轎子，吱吱悠悠的路過，一個個滿頭大汗，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好生了得，一隊隊宋朝士兵也穿行而過了。頃刻，張小寶才擺好攤子，慢慢的直起腰板，累的氣喘吁吁，也滿頭大汗的。他在攤位上邊搖扇子邊吆喝著賣西瓜，幾個書生過來抱著西瓜坐在地上便大口大口啃了起來。張小寶笑道：‘你們慢點，也不怕噎著！’書生忙道：‘好熱的天，多虧了你這西瓜，不錯，不錯?！戧懤m(xù)續(xù)又來幾個，張小寶的西瓜賣的不錯。正在張小寶忙乎的時候，只聽的是如此一聲，‘你小子做的什么事？’張小寶頓時唬了不小，慢慢的抬起頭來一看趕忙笑道：‘哎呦呦，徐老爺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誰。您今個得空了？出來逛逛?！切炖蠣斦f道：‘哪里，今日還有應(yīng)酬。你小子還真是有骨氣，是個經(jīng)商的料。以后怕是能發(fā)達了?！瘡埿毭Φ溃骸@不是說笑話了，我們這是小打小鬧，沒有什么發(fā)達之說，只是混口飯吃，如果徐老爺能夠栽培栽培還是有一點希望的。我們鄉(xiāng)下里舍的一年到頭哪里那么容易，像我們苦上一天，還不如你們府里面丫鬟婆子們零用的碎銀子多呢，您說是也不是？’徐老爺忙道：‘你小子油嘴滑舌，會說話。得了，老爺我還去翠花樓喝酒去，不跟你閑扯了。回頭送幾個好的西瓜到我府上就行了?！瘡埿毾残︻侀_笑道：‘那是自然，徐老爺放心便是，保準(zhǔn)又大又甜。’正說著，那徐老爺大搖大擺搖著扇子已經(jīng)步出老遠(yuǎn)了。正在此時，一個老太太問道：‘小子，你在傕場算是?？土?，榷場里頭是咋回事？’張小寶忙道：‘小商人十人結(jié)一保，每次攜一半貨物到對方榷場交易。大商人如果知道了就扣留了下來，等著對方商貢前來。榷場商稅是官府一筆不小的收入。還有官牙人評定貨色等級，兜攬承交，收取牙稅。原來熱鬧非凡，現(xiàn)在便不大好了。契丹人來的時候，買我的農(nóng)貨，像是土豆、大豆、玉米、葵花、香料、茶葉、蔗糖、絲綢，我也販賣他們的牛羊駱駝、皮貨、藥材、珠玉、青鹽、白鹽。過去生意算是不錯，如今倒是不行了?！粋€漢子嘆道：‘聽說，這榷場要關(guān)門了？’張小寶忙道：‘誰說不是，已經(jīng)傳開了。’老太太嘆道：‘那你還來賣西瓜？契丹人都走光了。’張小寶搖搖頭忙道：‘這便是挨天過日子了，有什么法子。如今契丹人不來，可是榷場也沒有閑下來，我想朝廷是要撤榷場的，怕是官家老爺們還是頂著上面在運轉(zhuǎn)著榷場哩！租稅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他們哪里肯放過?！f著，只聽的是，呵呵笑聲從對面的樓宇傳了出來。漢子忙問其故，張小寶說道：‘是一個說書的老頭，在這酒樓上逗大家樂呢?！S著張小寶的話語，漢子放眼過去，果然是個酒樓。雕梁畫棟，古樸大氣。二層有一黑漆匾額，上書四個綠色大字：雄州酒樓。漢子笑道：‘我也去湊湊熱鬧?！f著便往酒樓去了。老太太忙道：‘我和兒子約好的，怕是他等著急了?！抢咸猜淖吡耍D(zhuǎn)過酒樓的拐角不見了蹤跡?！甭牭竭@里，張明遠(yuǎn)猜想，接下來必定有什么故事，就聚精會神的聽著.費無極見狀也仔細(xì)聽著，兩人不敢作聲以免打擾張員外的話語。
張員外道：“再說，那漢子上了酒樓二層，只見，一個老頭在說話，他姓李，從外鄉(xiāng)逃難而來在這里多年了，人們叫他老李，身著灰布衣，雖然皺紋布滿額頭，但卻精神十分矍鑠，言談舉止竟然不像個七十開外的老頭兒，倒是像個不過五十的壯年漢子了。幾個老頭坐在窗邊，兩個茶壺，一把扇子。幾個漢子也一起聽的津津有味。只聽的是，那老李說道：‘大伙不要嫌我老頭說的不好，不過是一些先朝的舊聞遺事罷了。話說那楊家將是英勇無畏，七尺男兒個個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尤其是那楊業(yè)，已是年老體衰可也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了。他揚鞭東指，跨馬而去，手握偃月大金刀，舞的好生了得，把個遼人殺的血流成河，哭爹叫娘?！谘哉Z之際，一個個拍手叫好。就在這個時候，一團云朵移過把太陽遮住了，天色陰暗了下來。一個書生忙道：‘怎么天色暗了下來？’一個老太太忙道：‘看，有烏云了。怕是要下雨了，我得回去了。’說著說著便慢慢的走了。幾個老頭笑道：‘來，喝口茶，潤潤嗓子?！f著倒了一杯遞了上去，老李忙道：‘多謝，多謝?！f著便接了過來呡了一口，嘆道：‘楊業(yè)固然老當(dāng)益壯，身手不凡不減當(dāng)年，可是最終還是全軍覆沒了。’一個老頭嘆道：‘可惜，可惜。’老李忙道：‘此言不差，不過可惜的卻不在這里?！藭r此刻，一個公子哥從里間出來了，他握著扇子撫掌稱好。公子哥儀表堂堂，衣著華麗，忙道：‘老人家說的好啊，那么可惜什么，但說無妨。如此精彩難得了?！侠顕@道：‘不說也罷，所謂可惜不過是一廂情愿了，如今還是沉默寡言的好，否則被人抓住了把柄，落得個莫須有之罪，豈不是得不償失了，罷了，罷了?！f著說著老李便慢慢的背起布袋下樓去了。公子哥原形畢露罵道：‘媽的，這個老東西果然厲害。眼看快要上鉤的魚又給跑了。氣煞我也！’那個仆人趕忙上前捂住了公子哥的嘴，又急匆匆把他拉進了里間，忙道：‘如此不就暴露了。’公子哥正欲發(fā)火，那廝趕忙對公子哥耳語了一番，公子哥立刻便轉(zhuǎn)怒為喜了。他們匆匆忙忙出來，結(jié)果人都早已離開了，公子哥氣急敗壞把個凳子一腳踢了出去，店小二上來看為何人都走了剛要拐過樓角的時候，一個凳子就飛了過來，如果不是木梁的阻擋怕是就砸到頭上了。公子哥二人噔噔的下樓來了，店小二趕忙往邊上一立，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哪里敢說半句話。公子哥出了酒樓，張小寶抬頭一看忙道：‘何公子，哪里去？來幾個西瓜如何？’公子哥笑道：‘噢，原來是你小子，嗯，這一車我全包了，跟我走?！瘡埿毭Φ溃骸硬皇情_玩笑了，如果全包下那自然感情好，不過玩笑還是不必開了。’一人喝道：‘小子，誰和你開玩笑了，跟我們走吧。’張小寶頓時感到不妙，果然兩個官府牙差上來把張小寶鎖了，他在辯解掙扎之際，猛然看到兩個十分熟悉的面孔，公子哥給那個漢子和老太太了一些碎銀子，他們在那里喜笑顏開的，張小寶被押解著離去，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的時候，他們低下頭躲路而走，張小寶就這樣被下了大獄。后來是傕場的那個小吏花了一些錢才把他贖了出來，自此張小寶再不敢隨隨便便的說大話了。三月之后，雄州傕場的中原宋民陸續(xù)往中原而去，自然為數(shù)不少?！比绱搜笱鬄⒌墓适抡f了下來，張員外頓覺口干舌燥，張明遠(yuǎn)趕忙端起茶杯遞給張員外，張員外接過咕咚咕咚喝個痛快，費無極聽畢心中也是義憤填膺。
“果然是個好故事，說書人說的都不如員外說的好?！睆埫鬟h(yuǎn)一語落地.
張員外笑道：“不瞞二位小兄弟，老夫年輕時候就是個說書人，故而方才故事才娓娓道來。這故事絕非道聽途說，而是老夫親身經(jīng)歷之事，那張小寶就是我一個故人的侄兒，這故事也不過剛剛過去一年多，我這故人的侄兒張小寶如今已經(jīng)到了東京，他再沒來過雄州。今年春上，我還希望他來雄州幫忙，他就是不肯來，老夫出的銀子錢不算少，可他心有余悸，居然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缰魏?？”
“員外也不必責(zé)怪那張小寶，可見雄州之事也給他造成許多心有余悸。貧道可以理解他的苦衷，他也是苦不堪言。”費無極點點頭。
張員外道：“老夫也沒責(zé)備什么，只是希望他過來幫忙。來與不來，拿主意的是他，老夫并無半點勉強之意。”
“員外如此善解人意，想必那張小寶也可以理解。時候不早了，晚輩還有些事情去做就不打擾員外了?！睆埫鬟h(yuǎn)忙道。
“有什么事，如若信得過老夫，但說無妨，如若可以幫忙，老夫心甘情愿。如若二位多有不便，老夫絕不勉強，即刻送二位下樓?！睆垎T外笑道。
費無極道：“員外如此，便是折煞晚輩，此番并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事情，受人之托，前來料理?！闭f著看向張明遠(yuǎn)，示意該不該說出此番前來之事。張明遠(yuǎn)點點頭。費無極笑道：“此番前來，便是購買馬匹?！?p> “原來如此，何不早說。老夫就是在這雄州靠販賣馬匹起的家，如今依然做這買賣，雖說規(guī)模不大，可也數(shù)一數(shù)二。十余年，不敢說令人信服，也敢說絕不欺詐他人?！睆垎T外應(yīng)聲道。
張明遠(yuǎn)還是并不相信這張員外的話，提防之意難免藏在心頭。費無極看出張明遠(yuǎn)的顧慮，就道：“員外，今日得遇算是緣分，如若多有打擾就對不住員外了?！睆垎T外猜出話里的言外之意，頓時默然不語。
張明遠(yuǎn)道：“就此告辭，還望見諒?！睆垎T外馬上起身拱手答禮。“員外行動不便，不必相送。”費無極笑道。張明遠(yuǎn)笑道：“員外多家保重，后會有期?！薄昂茫瑑晌恍⌒值芏嗉冶Ｖ?，后會有期。老夫就不強留了，記得有事可以去找老夫，街對面張府就是舍下?！睆埫鬟h(yuǎn)、費無極答禮謝道：“好，后會有期?！闭f著二人推開房門離去，張員外依然笑容滿面目送他們離去。
“不知這張員外到底何樣人物，如何會莫名其妙對陌生人如此好。難知底細(xì)，故而要敬而遠(yuǎn)之?！背隽瞬杷?，牽馬前行之際，張明遠(yuǎn)疑惑道。
費無極也牽馬前行道：“看他模樣不像什么歹人，聽他言語也不是什么歹意。不過就是感覺莫名其妙，有些出人意料，有悖常理。人生地不熟，他這般自來熟，便是一廂情愿、熱情過度，如之奈何？畢竟世道變遷，令人不得不防。還別說師父再三叮囑，去了一趟西夏，我們就明白了許多許多。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p> “明日且去榷場看看，不知契丹人好不好打交道。至于這張員外，再做計較?！睆埫鬟h(yuǎn)道。費無極忙道：“契丹人倒好對付，只是這張員外實在難知底細(xì)?！薄拔覀冇植慌c他打交道，何必在意他的底細(xì)?！睆埫鬟h(yuǎn)道。費無極笑道：“師兄所言極是，師弟就是覺得，如若與他打交道，就不知如何應(yīng)對了?！薄耙姍C行事，此番抵達雄州，人生地不熟，且要多加小心，不可大意?！睆埫鬟h(yuǎn)認(rèn)真道。費無極點點頭，依然尋思，張員外到底是何等人物，實在難知底細(xì)。想到這里就問道：“師兄，如若張員外明日就是我們要找的馬匹商販，如之奈何？”張明遠(yuǎn)道：“自然更好說話，反而不生分了不是？不過就要仔細(xì)再三，多加小心了?！倍饲易咔艺?，不覺來到一個客棧，把馬匹交于店小二，隨店家選了一間客房，片刻下樓吃了晚飯就上樓歇息去了。
次日一大早，張明遠(yuǎn)、費無極一同來到榷場，只見，契丹人、西夏人、中原人、波斯人，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馬匹、牛羊、駱駝、布匹、絲綢、瓷器、鐵器、兵器、弓箭，一應(yīng)俱全。叫賣聲此起彼伏。四下綠樹成蔭，一排排大樹，昂首挺胸，威風(fēng)凜凜。討價還價之際，聽不懂契丹人說得什么只見漢人比劃各國人猜。各國人比劃，漢人猜，原來至此的商賈早已是年紀(jì)輕輕的膽大之人。好在有些老者，懂得許多異域話，愿意幫忙翻譯幾句，便避免了不少尷尬。
“這雄州如今買賣可好？”張明遠(yuǎn)見一馬群嘶鳴之際，上前問道。
“馬馬虎虎，不日將回中原去。這日子實在難以為繼，苛捐雜稅沒少，反而變本加厲，真是令人苦不堪言。聽說有許多中原來的假道士，來此招搖撞騙，說是朝廷派來收稅的，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何時有道士收稅了。道士是地位很高，林靈素就是，不過也不可有恃無恐，為所欲為不是？朝廷還派人到雄州暗中抓捕胡言亂語之人，誰人不知，肯定是蔡京和童貫的餿主意。告密者比比皆是，搞得雄州人心惶惶，雞犬不寧，還做什么生意，還是保命要緊?！鄙特湸蛄苛藦埫鬟h(yuǎn)、費無極片刻，給馬刮著毛，搖搖頭就苦笑道。
費無極一臉不悅，氣道：“官府果然欺人太甚，假道士也是令人發(fā)指。難道雄州榷場要關(guān)門了？”張明遠(yuǎn)道：“沒曾料想，榷場遭遇如此變故?！闭诖藭r，只聽的是，有人過來了，“二位小兄弟，老夫說過，我等定會后會有期，這不，昨晚一別，今早又見，實在是緣分使然?！睆埫鬟h(yuǎn)、費無極轉(zhuǎn)過臉去看時，原來是昨晚的張員外，后面緊跟的依然是那個三角眼的小廝。張明遠(yuǎn)連忙上前拱手作揖笑道：“張員外，晚輩見禮了。今早特來榷場看看，不知此處馬匹如何？”費無極問道：“契丹人的馬匹如何由中原人幫忙買賣？”張員外的小廝笑道：“二位有所不知，此處馬匹皆是我家員外一人包下了，你們?nèi)缛糍徺I，價錢好說?！?p> “我這管家，所言極是，二位大可放心，馬匹都是西夏馬、契丹馬、女真馬，個個膘肥體壯。這買賣也就這個月了，下月初老夫就回東京了，余下之事由這管家料理，閉上眼睛想一想，來雄州業(yè)已十年之久，見過塞北的雪，趕過契丹的馬，騎過西夏的駱駝。去過草原，越過大漠，往事如煙，歷歷在目，不堪回首。”張員外娓娓道來，不覺眼里帶淚。張明遠(yuǎn)、費無極頓時心中一怔，原來昨晚顧慮實在多余。片刻，張明遠(yuǎn)、費無極與張員外又來到昨日酒樓包間說話，那小廝依然出去喝酒。
張明遠(yuǎn)道：“不瞞員外，我等皆是京兆府人，來雄州走一走，看一看，購得一些馬匹也算不虛此行?！睆垎T外忙道：“原來如此，何不早說。京兆府乃老夫故鄉(xiāng)，老夫倒想起了一個故人，便是種師道老將軍，種師道和種浩曾來過雄州買過馬，種師道和老夫自此相識，算是故交。可惜他撒手人寰了，老夫也非常難過?！?p> 費無極回想起來，心想道：“原來如此，種浩說過他與干爹在雄州之事，怪不得此番讓我等前來。”張明遠(yuǎn)道：“種師道、種浩都與我等是故交。此番就是來找張員外的?！?p> 張員外馬上拿出木匣亮出一半折扇，張明遠(yuǎn)、費無極看去，上面果然寫著一個‘兆’字，乃是瘦金體。費無極喜道：“員外，您就是我等要找的張員外?？纯?，實在不好意思。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們卻不認(rèn)識，實在抱歉，還望見諒。”張明遠(yuǎn)道：“員外，實乃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居然不認(rèn)識?！?p> “不必如此，你們謹(jǐn)小慎微，理所應(yīng)當(dāng)。老夫佩服，種浩，他有你們這般朋友，想必一定會寬慰許多?！睆垎T外笑道：“既然如此，你們放心好了。種浩馬匹，我會派人送到京兆府去，至于這銀兩之事，好說，好說！當(dāng)馬匹抵達之日，再說也不遲。二位小兄弟，意下如何？”
“多謝張員外，來雄州，路途遙遠(yuǎn)，走一走，逛一逛，也好。算是不虛此行了?！睆埫鬟h(yuǎn)道?！皬垎T外如此客氣?！辟M無極道：“晚輩感激不盡?！?p> 正在此時，有人過來對這張員外耳語后，張員外就辭別張明遠(yuǎn)、費無極匆匆忙忙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