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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醫(yī)

第二十章 勾欄聽書

天下為醫(yī) 草茅之士 3800 2019-10-31 14:10:08

  觀完大潮,天色漸晚,顏玉、胡璉一行人穿街過市,但見華燈寶炬,燦若白晝,阡陌縱橫,城廂不禁。高樓邃閣,繡幕如云。寶騎骎骎,香輪轆轆。五陵年少,滿路行歌。萬戶千門,笙簧未徹。

  當經(jīng)過烏龍巷時,樂聲嘈雜,喝彩聲、歡笑聲不絕于耳,顏玉問道:“此處怎會如此熱鬧?”

  姚恭儒道:“此處是北瓦,有勾欄一十三座,分別演出雜劇、雜技、相撲、傀儡戲、說書、講史,晝夜不輟,是臨安城最熱鬧的地方。”

  顏玉抬眼一看,見一座勾欄前的旗桿上掛著一面靠背,上書“大宋講話第一人”。

  只聽一聲鑼響,一位站在瓦子門外的伙計賣力地吆喝道:“金國宮廷秘聞,喬萬卷今晚講說,諸位看官,走過路過,切莫錯過?!?p>  顏玉聽到“金國”二字,頓時來了興致,走上前去,見門首掛著金字帳額,上書:“樟柳神案,講話人喬萬卷”,顏玉對胡璉和姚恭儒道:“我們看一場再回去吧?!?p>  “喬萬卷可是臨安城說史第一人,值得一看?!焙I很是贊同。

  “瓦子里人雜,萬一出點差池,卑職難以交代啊?!币寤琶褡璧馈?p>  “姚大人且去對面品茶稍歇,我等進去了?!鳖佊耦^也不回地徑直向里走去,姚恭儒對顏玉我行我素之舉早有領(lǐng)教,知再勸無益,只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也跟著進去了。

  勾欄內(nèi)座無虛席,顏玉、胡璉找到僅剩下的兩條板凳坐下了,姚恭儒只好席地而坐。顏玉抬眼一看,見臺前左右掛著一副對聯(lián):

  左聯(lián)是“名場利場,即是戲場,做得出潑天富貴。”

  右聯(lián)為“寒藥熱藥,無非良藥,醫(yī)不盡遍地炎涼?!?p>  不多時,只聽一陣鑼響,一位頭戴東坡巾,身著青色直裰老年儒生走上臺前,被一群士子打扮之人圍著。

  胡璉側(cè)首低聲道:“此為例行暖場的艷段,這位老生乃大名鼎鼎的丁三,內(nèi)廷賜宴常進演雜劇,別人不敢演的,他卻敢演?!?p>  顏玉點了點頭,道:“久聞宋國滑稽戲極是詼諧有趣。”

  胡璉道:“五代朝政混亂,用人濫雜,有貪庸耄懦者,皆可為縣令。故天下之邑,率皆不治,甚者盤剝無度,劣跡斑斑,至今優(yōu)諢之言,多以長官為笑?!?p>  二人正小聲說著,只聽臺上那群應(yīng)考的士子七嘴八舌地問道:“今年的主考官是哪位?。俊庇腥撕暗溃骸澳成袝斨魑谋?。”又有人喊道:“應(yīng)是某侍郎?!北娛孔幽阋谎晕乙徽Z,爭執(zhí)不休。

  那老儒擺了擺手,道:“非也非也,今年必差彭越主考。”

  一位士子問:“彭越是何人?朝廷之上,不聞有此官員?!?p>  那老儒道:“彭越乃漢朝功臣,梁王也?!?p>  眾士子們齊聲驚詫道:“彼是古人,死已千年,如何來得?”

  那老儒不急不慢道:“上次考試,是漢朝楚王韓信主考,所以我知今年主考者必為梁王彭越?!?p>  眾士子哈哈大笑道:“莫不是老糊涂了,怎胡言亂語?”

  那老儒一笑,幽幽道:“若不是韓信,如何取得他三秦!”

  場內(nèi)頓時哄然大笑,顏玉卻莫名其妙,一臉茫然地看著胡璉。

  胡璉低聲道:“顏兄可知宋國當朝宰相?”

  “秦似道啊。”顏玉雖不熱衷官場之事,但對見過幾面,權(quán)勢熏天的秦似道,豈能視若無物。

  “去年開科取士秦似道之子秦達、侄兒秦通、秦赫三人,俱榜上有名。”

  顏玉聽這“秦達”之名有些耳熟,仔細回想一下,低聲問道:“這位秦達可是前日姑蘇臺設(shè)宴的平江府知州?”

  “正是?!焙I答道。

  顏玉這才恍然大悟,也不禁笑了起來。

  約莫一盞茶工夫后,一位身著皂衣長衫、須發(fā)灰白的老者走上戲臺,左右作揖,然后敲了一通小鼓,唱道:

  行至上留田,孤墳何崢嶸。

  積此萬古恨,春草不復(fù)生。

  悲風四邊來,腸斷白楊聲。

  借問誰家地,埋沒蒿里塋。

  古老向余言,言是上留田,蓬科馬鬣今已平。

  昔之弟死兄不葬,他人于此舉銘旌。

  一鳥死,百鳥鳴;

  一獸死,百獸驚。

  桓山之禽別離苦,欲去回翔不能征。

  田氏倉卒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荊。

  交柯之木本同形,東枝憔悴西枝榮。

  無心之物尚如此,參商胡乃尋天兵。

  孤竹延陵,讓國揚名;高風緬邈,頹波激清。

  尺布之謠,塞耳不能聽。

  諸位看官,小人唱的是《上留田》,說的是李白對永王李璘戰(zhàn)敗,為皇甫侁所執(zhí)殺,肅宗兄弟不能相容的慨嘆。古今中外,爭權(quán)奪利,兄弟鬩墻,概莫能外。今日小的侍服諸位看官一件口耳相傳的金國宮廷秘史,供諸位官人一樂。

  話說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有兄弟四人,大郎完顏烏雅束、三郎完顏斡帶、四郎完顏吳乞買、五郎完顏斜也,完顏烏雅束做了十年的都勃極烈,也就是大酋長,去世后便由二郎完顏阿骨打繼位,金國與我國不同,原是蠻夷,如同占山為王的草寇,由大小諸大王共治軍國事。這些大王各有名號,大王即是皇帝,稱作都勃極烈;二大王稱作諳班勃極烈,是為皇儲;三大王是國論勃極烈,是為國相;四大王是厄木勃極烈,為第一副國相;五大王是昃勃極烈,為第二副國相。國有大事,諸勃極烈適野環(huán)坐,畫灰而議。大王死,二大王即位,二大王死,三大王即位,如同我國兄終弟及之制。

  完顏阿骨打做了都勃極烈后,三郎完顏斡帶早亡,四郎完顏吳乞買按序接了諳班勃極烈之位。后來完顏阿骨打率眾滅了大遼國,便立國做了皇帝,完顏阿骨打駕崩后,完顏吳乞買便繼了皇位。完顏吳乞買繼了大位后,本應(yīng)立五郎完顏斜也做諳班勃極烈,不料完顏斜不久便亡故了。按照兄終弟及,復(fù)歸于長的祖制,應(yīng)立完顏阿骨打之后為諳班勃極烈,完顏阿骨打有四子,大郎完顏宗干,二郎完顏宗杰,三郎完顏宗輔,四郎完顏宗弼。大郎、三郎、四郎都是庶出,只有二郎完顏宗杰為嫡子。大郎完顏宗干人稱“自在大王”,年青時曾失足落馬,傷了左腿,落下殘疾,一早便退出諳班勃極烈之選。二郎完顏宗杰一表人才且為人寬厚,深得金太祖喜愛,故而二郎成了諳班勃極烈的不二之選。

  蹊蹺的很,金太宗完顏吳乞買繼位后,竟遲遲不立諳班勃極烈,過了兩年,完顏宗杰竟突然卷入樟柳神案。

  諸位看官可知何為樟柳神?

  喬萬卷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繼續(xù)說道:

  這樟柳神據(jù)說源自女真滿師,以樟木柳木接湊,雕作人形,覓人家兒女八字清秀者,刻在木人身上,呼曰靈官。樟木作靈哥,柳木作靈姐,每用男女天靈蓋各四十九個為粉填空心,半夜用油煎黑豆,把鬼拘在木人上符咒,百日煉成一對。善言人間一切陰陽吉兇事,并能關(guān)引亡魂到家。家人環(huán)集,問及生前事,對若影響。故而江湖術(shù)者奉為至寶。

  樟柳神案事發(fā)之時,二郎正在外率軍征討夏國,據(jù)說有一位道人告密,金太宗親自下令,在二郎家中搜出了一對樟柳木人,金太宗大怒,指責二郎因遲遲不得立而心生怨恨,將二郎一家悉數(shù)下獄。各位看官可還記得小的前些日子講過的巫蠱案,漢武帝竟因此誅殺了皇太子,又廣為誅連數(shù)萬人。皇家最忌私下巫咒占卜之事,此乃謀逆大罪!

  金太宗遣金牌天使前去召二郎回京,軍中諸將苦勸二郎莫回,可憐二郎為了家人免遭誅連,獨自一人從陣前回京,橫劍自刎于太祖陵前,樟柳神案事發(fā)不過月余便戛然而止,從此便成了金廷禁忌。

  二郎身亡后,金太宗便暗中謀畫立自家嫡長子完顏宗磐做諳班勃極烈。二郎素有聲望,宗室重臣大多對樟柳神案心懷不滿,金太宗又意圖違背復(fù)歸于長的祖制,遭宗室重臣們激烈反對,金太宗多次提議,皆鎩羽而歸。

  一晃又過兩年,金太宗突發(fā)風疾,一病不起,此時諳班勃極烈之位仍懸而未決,各方勢力無不覬覦,皇位之爭漸呈劍拔弩張之勢,眼看國祚難續(xù),金太宗無奈,只好與各方協(xié)商立儲,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明爭暗斗,各方均做妥協(xié),竟出乎意料地立完顏宗杰唯一的兒子完顏暠為諳班勃極烈,金太宗不久歸天,完顏暠便做了當今金國天熙皇帝。

  這正是:自古皇家多無情,同根相煎何時休。是非曲直說不盡,自有日月道分明。小人喬萬卷服侍諸位看官這一段說話,叫做《樟柳神案》,話本說徹,全作散場。

  眾客們聽得如癡如醉,有時毛發(fā)倒豎,拍案大叫;有時悲歌長嘆,涕淚交流。待場內(nèi)眾人紛紛散去,說話人正要退場,顏玉走上前去,在戲臺上的盤子里放了一錠銀子,拱手道:“喬先生,在下只請教你一句話?!?p>  喬萬卷見顏玉出手闊綽,知其并非俗人,便叉手道:“看官有何指教?”

  “你說得可都是真的?”顏玉不動聲色地問道。

  喬萬卷一時愣住了,道:“小的只是博看官一樂,是真是假,自待看官評說?!?p>  “在下在金國怎未聽說過此事?”顏玉追問道。

  喬萬卷呵呵一笑道:“看官是位見過大世面的人,自然知道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的道理?!?p>  顏玉愣在哪里,若有所思。

  “這位看官,小的還要趕場,失陪?!眴倘f卷言罷,拱手而去。

  顏玉從勾欄里走出來,顯得悶悶不樂,問道:“胡兄,說書人說得話可信嗎?”

  “話本多取材于小報,小報往往以虛為實,以無為有,大多是道聽途說,捕風捉影之事,不可盡信?!焙I道。

  “胡員外說得是,前幾日,竟有小報假冒官家發(fā)布詔書,斥責秦太師‘徇私欺君,無所顧忌,矯言偽行,朋比為奸,行跡諂諛,內(nèi)外不仁,上下無檢?!€說秦太師等人已被今上一網(wǎng)打盡,一時鬧得滿城風雨。官家為了以正視聽,還專門在邸報上發(fā)布詔諭,為秦太師澄清。只是當下的百姓們,寧信民間小報,不信官府邸報,甚至反解正用、正解反用,朝廷也頗為頭痛哪?!币褰釉挼?。

  三人談笑間,不覺已到了都亭驛。就在胡璉、姚恭儒送顏玉回都亭驛門首之時,一輛帷幔重重的馬車正停在都亭驛的大門旁,三人正要作別,恰遇烏帶急匆匆出門。烏帶見顏玉歸來,微笑道:“副使大人今日外出可好?”

  顏玉隨口應(yīng)道:“再好不過了,這么晚了,烏帶大人還要外出?”

  烏帶苦笑道:“公務(wù)在身,身不由己啊?!闭f著,向左右掃了一眼,看到站在一旁的胡璉,道:“這不是在平江府見過的那位六合黎郎嗎?”

  胡璉作揖道:“正是在下,改日請節(jié)下到敝宅作客。”烏帶看在顏玉的面上,擠出一絲笑意道:“好說,好說。”邊說邊向外走去,只見他閃身鉆入大門旁的那輛馬車,那車夫一抖韁繩,打了個響鞭,馬車向城門方向飛奔而去。

  胡璉轉(zhuǎn)頭對顏玉道:“顏兄想必有些勞累了,愚兄就不多打擾了,早些歇息,明日再陪你出去走走?!?p>  顏玉道:“有勞了?!倍斯笆肿鲃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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