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世上本沒有路

　　世上有多少人想要捂住自己都不愿接受的秘密。

　　民租房墻壁上宋雨薇被要挾時膽戰(zhàn)心驚寫下的三行字。

　　警局里得知真相暴跳如雷后悔當(dāng)初的楊祥云。

　　就連尖牙惡爪的綠毛，也會收起混賬縮成一團任人拳打腳踢不動一下。

　　可是，只要是秘密，就有被曝光的風(fēng)險。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它一天是秘密，便一天是我們的軟肋。

　　攤開來，受了傷，傷總會好。不用再每日擔(dān)驚受怕。

　　顧惜閉上眼睛靠在座椅背上，椅背很舒服，柔軟且堅強。

　　楚辭打開車載音樂，歌曲似深夜河水緩緩流出――如果我年少有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貴，那些美夢沒給你我一生有愧……

　　少年有為？顧惜睜開眼眸中飛快閃過一絲譏諷：一邊茍且一邊心向遠方，多少人茍且在泥濘中掙脫不開。

　　雨勢漸漸變大，車子行駛在雨的世界。楚辭手握著方向盤，余光中身邊人閉著眼氣息平穩(wěn)，白襯衫校服褲學(xué)校統(tǒng)一的日常著裝，穿在這個少年身上卻顯得過分好看了些。

　　楚辭打開窗，剛窄窄的一條縫，濕意快速涌進來，復(fù)又關(guān)上。

　　……

　　雨刷不停上下擺動，楚辭把車停在巷子口。

　　“不回嗎？”嗓音溫暖，和著歌曲結(jié)束時的旋律意外唯美，令顧惜不由聯(lián)想到陽春三月的靜湖水破冰。

　　顧惜睜開眼，睫毛濃密翹長，眼尾微微上揚，如此眼睛看向你，耳朵里能聽到身體里血液流動的聲音。

　　靈魂生冷倔強，皮囊招搖過市。這樣的你讓多少人哭紅雙眼？楚辭看著顧惜的側(cè)顏想細細聽顧惜說來。

　　顧惜仿佛感覺不到楚辭的眼神，那些粘在身上，疑問、好奇、嘲笑、同情……的目光于他而言，向來視若空氣。

　　“那次在店里，你怕老舅？”慢慢解開安全帶，顧惜松散靠在椅背，口氣松散地問。

　　楚辭側(cè)過身從后座拿起一把長柄黑雨傘握在手里，漫不經(jīng)心地反問：“為什么會這樣覺得？”

　　顧惜垂下眼眸，像是在思考。

　　“你舅他是老百姓，是遵紀(jì)守法的人民群眾，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是為人民服務(wù)的人民公仆。老百姓撒潑打渾，人民警察第一做要到的就是容忍，警察的兇狠是留給嫌犯的。生活中面對老百姓的小打小鬧要寬容大度，這一點是執(zhí)法人員基本素養(yǎng)。所以，你老舅動手我自巋然不動是因為我的職業(yè)素養(yǎng)好，并不是因為我怕他?！背o不知道顧惜信了多少，口中一本正經(jīng)臉色嚴肅認真。

　　顧惜抬起眼，唇間微動，楚辭幾乎以為自己會聽到‘我知道了’、‘你們警察真棒’、‘你辛苦了，我替老舅向您說聲對不起’……

　　卻不料。

　　“原來你話也挺多?！鳖櫹Уf一句，然后打開車門。

　　下了車，顧惜才發(fā)現(xiàn)楚辭這次開的不是警車。車身低調(diào)奢華，昏黃路燈下閃著精致的光。車如其人，無論在什么樣環(huán)境下，都不影響他們散發(fā)自己的魅力與氣場。

　　除了那一次，一身便服也十分考究的楚辭在店里被老舅大聲訓(xùn)斥推搡趕出門卻沒有生氣，甚至有些愧意。

　　非洲大草原上，鹿群經(jīng)過，花豹會潛伏在茂密的草叢里，不顯山露水。

　　收起鋒芒，忍辱負重，有時是捕食者的態(tài)度。

　　雨水打在身上，涼意沁入肌底。

　　楚辭探過身把傘遞給顧惜，顧惜接過傘：“這次謝謝你?！?p>　　楚辭點點頭駕車離去。

　　夜雨沉沉，六中女生不知道她們夢中的白馬王子正一人撐著傘走在大雨泥濘中。

　　而有些人連傘都沒有，比如宋雨薇，她回到破爛屋時渾身已淋濕透，大伯咳嗽著坐在快要散架的沙發(fā)上，白熾燈上一層小黑蟲，屋里充滿難聞的煙味。

　　“回來了？”大伯用腳勾起地上的鞋，鞋口扣向地，再踢開時撒了一地瓜子皮。男人伸長腿用腳把鞋子勾回來套在腳面拖拉著站起身，“給你留了個饃?！闭f著看見宋雨薇一身濕衣服嗒嗒滴水，不高興的皺起眉毛，額頭上的皺紋又多又深“怎么搞的，就不能好好念書，淋成這樣，瞎搞什么玩意！”

　　宋雨薇從頭濕到腳，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想報個附近的地址給楚辭，結(jié)果說出口時卻成了三公里外的地方。

　　“哼！不成器的玩意兒”大伯摔門而出。

　　宋雨薇聽到腳步聲遠去，把門從里面反鎖。這是一個大單間，做飯的爐子和睡覺的板床，還有桌椅板凳，風(fēng)扇電視都擠在一起。宋雨薇的小床在最角落，被一個床單做成的簾子圍著。

　　她躲進床單圍簾里，瑟瑟發(fā)抖地在床尾電視機紙箱做成的‘衣櫥’里找要換的干衣服，找到一件半袖和一個長褲，卻怎么都找不到內(nèi)衣內(nèi)褲。不得以真空穿了半袖長褲。

　　大伯走的時候沒說去干嘛，也許上廁所，也許是去打麻將或者干別的?？傊畷r間不好把握，宋雨薇害怕忽然聽到咚咚咚的砸門聲，于是餓著肚子抓緊時間把內(nèi)衣內(nèi)褲洗干凈。

　　雨夜，萬家燈火歡聲笑語相擁而眠。一個受到侵犯的女生，匆忙洗掉內(nèi)衣上的罪惡，祈求第二天它風(fēng)干能夠重新穿在身上。

　　顧惜推開鐵門，院子里只有雨落下的聲音，走廊上的燈安靜地燃著，爺爺奶奶的房間漆黑一片。

　　回到自己房間，把雨傘掛在窗臺。洗澡、刷牙、擦干換上睡衣，然后睡意全無，便坐到書桌上拿起筆開始寫作業(yè)。

　　天漸漸明了（liao），雨停歇。

　　院子里又響起奶奶走圈的動靜，右手大拇指撫過左手腕表面，時間顯示為早晨五點一十五分。

　　推開窗正對院子，奶奶動兩步停一步，愈發(fā)走的艱難。顧惜看著奶奶腳下光禿禿的水泥地，整個院子沒有一片土，不知春夏秋冬。

　　奶奶走到背對著鐵門的時候，顧惜挎起走廊搖椅上的菜籃子從大門出去。

　　也許不是臨時起意。

　　雨后早市瓜果蔬菜水靈清新，小攤販們是地地道道的莊稼人，賣的都是自己莊稼地里勤心呵護長出來的寶貝。

　　買了奶奶愛吃的橘子、香蕉、蘋果。還有爺爺喜歡的柿餅、韭菜盒子和豆沫配水芹。又順手要了幾個剛出籠的包子，一杯豆?jié){和一碗豆腐腦。

　　李安生通宵嘶吼一夜，和朋友在KTV門口分開各回各家，頂著個熬夜臉走到家附近的大路口，看見了一手挎菜籃一手拎著早餐的顧惜。

　　“哎喲臥槽！”正準(zhǔn)備打招呼，腳下一滑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