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發(fā)現(xiàn)自己高估了目前的身體狀態(tài)。
雖然程楊早年是個書生,但后來當(dāng)學(xué)徒走南闖北和做木工活,他的身體素質(zhì)還是不錯的。常平擼起袖子,微一用力還能看到上臂頗具緯度的肌肉塊。
但是也不知道這個失魂癥到底是個什么病,不僅精神不濟(jì),經(jīng)常出現(xiàn)奇怪的幻覺,就連身體都垮了。常平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在床上躺了幾天?,F(xiàn)在休養(yǎng)的好些了,可以下床做工,還出來挑了兩桶井水。
但當(dāng)常平彎腰挑起掛著兩個盛滿水的木桶的扁擔(dān)時,才發(fā)覺自己還負(fù)擔(dān)不起這重量。他試探地往前邁了一步,就覺得身體在重壓之下?lián)u搖欲墜,一個踉蹌差點(diǎn)就摔倒在地。
常平無奈,只能找了個地方將扁擔(dān)和一個木桶藏了起來,自己先提著一桶水回家。
常平兩手抓著木桶的把手,岔著腿在路上走著。他力氣不濟(jì),木桶都垂到了胯下,這樣的狼狽模樣,讓他開始慶幸這路上沒人出來。
可他走著走著,身體晃動幅度越來越大,身前雙臂抖得如同篩糠一般,桶里的水更是如沸騰一般四濺抖落出去。
常平眼睛瞪得很大,卻漸漸失去了焦距。
失魂。
“哐當(dāng)!”
常平重重地摔倒在地,木桶翻倒弄得一地泥濘。他眼皮微微抖了抖,用最后的力氣將頭擺到了離緩緩漫來的泥水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隨后就失去了意識。
……
常平睜開眼睛時,天已經(jīng)黑了大半,只有天邊有些青灰。
他躺在家中的床上,撐起身子從窗戶往外看了看。
院中的火光讓他知道女人正在給他熬藥。
院中還掛著一件寬大的外衣。應(yīng)該是被泥水弄污的衣服。
常平緩緩躺了下去,腦袋枕在稻殼枕頭上,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流下來。
他只是個普通的大學(xué)生,死于非命后來到這個世界,只有一具孱弱的身體和可憐的妻女。沉甸甸的責(zé)任架在了他的肩上,卻沒有給他相應(yīng)的鐵肩硬骨。
小說里的穿越客大都風(fēng)光無限,哪有他這樣天天躺在床上如廢人一般,喝著苦汁靠著女人照料,連一桶水都提不回來!
常平終究還是拭干了眼角的淚水,沒有讓它們肆意流淌。他是個能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的人,眼下再艱難他也回不去了,只能努力走下去!
喝下那碗苦藥的艱難和痛苦不必多說,常平就在這碗藥上耗盡了心神,喝完又躺在床上睡去了。
再次醒來不知夜有多深,只覺得空氣清涼,耳邊隱有水聲嘩嘩。
常平撐起身子,臉靠近窗戶,水聲更大,水氣的清涼透過破窗爛紙撲向面龐。
秋,夜,雨。
這三個字放一起都凄凄切切,常平更加抑郁了。
這樣深的夜,且天上雨云遮月,世間一切似乎都浸入了漆黑墨汁一般。常平在這黑暗里呆的悶煩,想要出去看看。
他下了床,先是摸索著打亮了床邊油燈,然后找了件厚些的外衫,走到了大堂。
常平看到了桌子上擺著的幽黑壇子,靜靜悄悄。
他走近,伏下身子側(cè)耳去聽。
這次,并沒有女兒熟睡的呼吸聲,里面異常安靜。
常平心中一驚,不安猜測帶來的恐慌從心底洶涌漫上,讓他異常驚恐,就要揭開壇頂蓋子察看。
常平剛把油燈放到桌上,伸出手去,壇頂蓋子突然往外一掀,撞到壇身“哐哐”直響。
這樣突然的動靜又把常平嚇了一跳,他心驚肉跳間,一個小腦袋伸了出來。
小女孩的眼睛被燈火照得閃閃發(fā)亮,直勾勾盯著常平看。
常平見小女孩安然無恙,松了一口氣,但又被她奇怪的眼神看得有些心中發(fā)毛。
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常平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小女孩的頭發(fā)柔軟順滑,手感甚佳,常平心情好了些。
她轉(zhuǎn)動著腦袋,不知道是不是躲開常平的手,只見她最后眼睛看向了門口。
“悶!”
她突然嘴中冒出來這一個字,又嚇了常平一跳。
他可一直以為她是個啞巴!
常平此時聽她說話了,驚喜不已,趕忙湊近看著她,專心等著她下一句話。
?????
女孩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常平。
常平試探著問道:“悶?你要透透氣是嗎?”
女孩點(diǎn)了點(diǎn)頭。
常平撓了撓頭,摸不清什么狀況了。要說啞巴無意間發(fā)出一個類似“悶”的音節(jié)也不是不可能,雖然大多數(shù)都是“阿巴阿巴”……
常平也不敢直接問她是不是啞巴,怕傷了她的心,還在思考間,女孩有了動作。
她見常平楞在那兒不說話,興許是不耐煩了,竟然直接兩只手扒在壇邊,身體往前一傾。
壇子受力往前傾倒,就要摔下桌子。
壇子若是跌碎在地上,那里面本來就身有殘疾的孩子怎么辦!
這一晚上常平受到的驚嚇太多了,他亡魂皆冒,連忙沖上去穩(wěn)住了將要倒下的壇子。
這個孩子要在他眼皮底下出了閃失,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常平驚險(xiǎn)扶住了壇子,一抬頭看到了她認(rèn)真的神情,不禁心中輕嘆,當(dāng)即雙手一圍將壇子抱了起來。
小女孩動作很快,一伸手把旁邊桌上的油燈拿到了手中。
常平抱著壇子,壇中的小女孩手里舉著一盞油燈為常平照亮黑暗,兩人去了門口。
常平側(cè)身用肩膀撞開了門,濕潤的空氣和雨打聲霎時間奪門而入。
這兒的門檻很高很寬,常平就坐在了門檻上,壇子放在膝蓋上,用手扶著。
小女孩將油燈還給了常平,他隨手放到了一邊。
外面的夜雨太黑了,油燈的光亮一出去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凈,常平抓著壇沿的手緊了緊。
壇子里的女孩如了愿,瞪大眼睛看著外面的黑暗,深吸一口濕潤的空氣,小臉上有了滿意的神情。
這樣的雨,每一個置身其中的人都會腦中思緒翻滾,心中千纏百繞。
常平這樣命運(yùn)突然改變的人更是心情復(fù)雜,眼中有了追憶與迷茫。
這借軀重生之人和壇中女娃,就在這夜雨包圍中,依托著一盞油燈結(jié)成了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