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箭駕著馬車一邊往前走,一邊陪著車廂里的翠兒說著話,右手還伸進車廂里讓翠兒拉著。前不久雪還不算厚的時候,一只黃鼠狼大小的黑色野獸從后邊竄上馬車,幾乎是一瞬間就把車廂咬了個洞鉆了進來。不過幸好這次車上裝的雜物多,那小獸又竄得太快正好被一只卡在木板縫里的箭矢捅進了肚子,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的,慘叫的聲音震得人耳朵發(fā)麻。翠兒當下被嚇得大叫一聲,扔掉手里的暖爐就撲出車外抱住林德箭,害得倆人一起在雪地里打了個滾兒,所幸沒有什么大問題。
林德箭對著那兇物補了一箭才放心,又拿灰兔皮包了石塊頭堵住破洞,才到后邊察看蹤跡:卻是一道明顯的雪痕從北邊兒遠處一處石縫里斜斜地延伸過來,大概是聞到了車上的什么味兒直接竄出來的。
山上的野獸鼻子靈敏他自然是知道的,大冬天的這又落了雪,有些沒來得及存量的獸類自然要挨餓,這時候若是又“食物”路過,竄出來攻擊是很正常的。
林德箭仔細檢查了那兇物一番,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也不認識。不過也能看出來是只母獸,想來后邊即使還有它的同類也只可能是幼獸了,成不了氣候。確定了后邊沒有什么威脅以后,他又陪著翠兒清理了下車上散落的炭灰,馬車這才繼續(xù)前行。
雖然沒有什么風,但這場雪下得也太大了。這還沒到寶山的岔路口呢,已經(jīng)落了近三寸厚。也所幸是沒有大風,不然在這荒郊野外的馬都受不了,更別說人了。好在有馬車輪子自帶的“吱嚀吱嚀”配上輪子碾過雪地后“咯吱咯吱”的聲音,以及老馬偶爾打個響鼻,在這寂靜的野外和“簌簌”地兀自地飄著雪花的背景之下,倒也相映成趣。
以往落雪的時候翠兒丫頭都是被爹娘關(guān)在家里邊,生怕出門遇上了饑餓是山獸。這會兒經(jīng)過那小東西的驚嚇,翠兒也不愿意一個人待車廂里了,就披著被子抱著暖爐坐在林德箭的右邊兒,看著這灰蒙蒙的天空和四周白乎乎的山林、大地、村莊以及路兩邊看不出品種的樹木,什么話也不說也覺得心里一片安寧。
走了好久都沒有遇上人,林德箭嘴里安慰著翠兒最難走的路已經(jīng)走過了,馬上就能遇上酒鋪人家。只是一路上的酒館、鋪子竟是一個個的都沒開門,里邊連個生火的都沒有,這讓他忍不住跟翠兒商量要不要到了岔路口的醫(yī)館那邊先停下歇一晚上?畢竟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也沒個準兒,不知道這會兒是什么時辰了。
當馬車前邊的路不再有明顯的彎曲之后,林德箭心里才算安定下來。帶著翠兒還擔心這她腹中的孩子,他這一路上提心吊膽的不敢高聲說話,聲怕驚動了什么似的。又走了一會兒,遠遠的能看到岔路口那邊的寶山影子了,林德箭就扭頭對已經(jīng)有些無聊的翠兒說:“看到前邊那山?jīng)]?山下就是我剛說的醫(yī)館,肯定有人。咱等下就在那邊休息一晚上,讓郎中給瞧瞧,也喝口熱水泡泡腳,不然要凍壞了?!贝鋬盒r候跟著她爹去過兩次縣城,這會兒已經(jīng)沒什么印象了。不過又林德箭在身邊,她也沒什么顧慮,就隨口應(yīng)了一聲。
又走沒多遠,老馬突然打了一個響鼻停了下來,林德箭甩了兩個響鞭它也只是往前挪兩步,還不安地抽著鼻子。這下林德箭猛得打了一個機靈,從車廂里拿出機弩、開山刀,又把箭壺背到習慣的位置上,斜挎著硬弓就下了馬車,還有些粗魯?shù)匕汛鋬黑s到馬車里。翠兒心里有些委屈,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也沒有多說話,乖乖地鉆進車廂找了一把小匕首抱著。
等了好一會兒卻沒發(fā)現(xiàn)四周有什么動靜,雖然不明白剛才是什么嚇到了老馬,不過既然沒有發(fā)現(xiàn)蹤跡,林德箭便安撫了老馬咬牙繼續(xù)往前走。卻是不敢輕易放心,繼續(xù)踩著三寸多厚的雪路跟在老馬身邊,深一腳淺一腳地保持警惕。
……
后邊兒的路倒也是沒出什么問題,林德箭又回到了馬車上。不過當他能看清西北方向的大路以及寶山下的掛著紅燈籠的醫(yī)館時,老馬又煩躁了,而且這次連他的安撫也沒大多用處,打著響鼻不敢往前走了。林德箭直接把機弩掛到背后,左手持弓右手拿箭仔細地四下搜尋,卻只發(fā)現(xiàn)了正前方的岔路口邊有一個盤坐的“雪人”,想來這就是老馬兩次示警的根源了。
既然不是獸群就沒什么怕的,一個人而已,哪怕他身手再好,獵人出身的林德箭也不至于被嚇得不敢過路。于是他繼續(xù)左手持弓保持警惕,右手還箭回壺后硬牽著馬韁繩走在前邊,強拉著馬車往前走。走了幾步后,老馬也不再掙扎,順從地跟在他身后。林德箭見老馬不再害怕,便把馬韁繩往它脖子上一丟,繼續(xù)大步前邊兒引路,想要確定那雪中之人是在雪中賞景還是想對趕路客做點兒什么。
近到前來林德箭才發(fā)現(xiàn),石墩兒上的人竟然是渾身上下被雪包著,仿佛那雪是被人專門沾在身上、臉上一般,雪不化,人也不嫌冷,這會兒才感覺心里有些發(fā)冷——這次怕是托大了。再繼續(xù)往那人身后看,分明是兩個人過來的痕跡,卻只有一個人停在眼前,莫不是還有一個在附近埋伏著?而他竟然找不到那一位可能藏身的地方!
這就嚇人了。
而此時,早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的秦郎中聽著馬車就停在身前不遠后再無動靜,終于睜開了雙眼,又驚得老馬又后退兩步。林德箭眉頭緊皺挺身向前:“這位好漢可是在等我們一家?”
秦郎中起身跳下石墩渾身一震,就清清爽爽地恢復了掌柜的樣貌,開口說話更是不由得讓人心生好感:“鄙人便是這秦家醫(yī)館的掌柜,姓秦,確是在這兒等待一份機緣?!?p> 雖然聞言后心生好感,但林德箭卻是明白對方的可怕,這一路上更是至少兩次心生敵意??谥袇s不敢怠慢:“先生便是傳聞里養(yǎng)生有術(shù)的秦郎中了吧?山野村夫林德箭,帶著懷孕的妻子準備去州城看病,這才冒雪前行,卻是不知先生所說的機緣是什么?”
秦郎中此時心中也是疑惑,先前等得心煩的時候分明還隱約地有過一次莫名感受,這會兒卻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不過既然姓楊的老樵夫說了,那估計也不會錯,于是又多問了一句:“不知林家小哥在路上可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德箭心里嘀咕著遇上你這個老怪物就夠奇怪了,嘴上也不猶豫:“卻時路上老馬受過兩次驚,這才把吃飯的家伙都掛在身上以防萬一了……”
這邊話沒說完,卻見秦郎中轉(zhuǎn)眼望向馬車車廂。林德箭心頭一緊差點就要拔箭,卻聽得翠兒的聲音:“秦郎中,您說的是這個怪東西嗎?”原來是翠兒在車廂里擔憂了一路,這會兒聽得外面的對話,想著最奇怪的不就是這個能咬壞車廂的兇獸嗎?丟在車廂里還怪嚇人的,于是主動提著尾巴把那東西拎了出來。
秦郎中瞥了林德箭一眼,走近接過那只黑皮獸看了看:“哦,一只尋寶鼠啊。看著牙口,該又四五十年的修行了。嘖嘖,林家小哥本事不錯嘛,竟然能一箭射中肚皮就解決了它,不錯不錯?!靶睦飬s是想著這也算機緣?他娘的要是活著的話還能驅(qū)使掏掏楊老兒的寶貝,現(xiàn)在就剩一張皮兩顆牙能算得上有用,然后拿來吃肉?
心里罵罵咧咧的,手里也確實不愿意放手:“林家小哥,你家娘子的病就包到老夫身上,診金就拿這只尋寶鼠來抵了可好?”
林德箭心中一點兒沒有放松,此時更是不敢讓翠兒進醫(yī)館了:拿一只莫名其妙的黑皮獸當診金,開玩笑的吧?他這莫不是想拿下自己的娘子、孩子當人質(zhì)?說到底,林德箭此時是懷疑上了州城的高德輿和宋大志了,怕是也只有那邊的人才有如此手筆請來這么恐怖的人。
心中如此作想,嘴里自然是不斷推辭了:“秦郎中德高望重,一只黑皮獸而已,就當是晚輩感激您這么多年救濟這十里八鄉(xiāng)的相親們了吧。我二人在縣城里已經(jīng)約好了郎中,怕耽誤了行程,就不多作耽擱了……”
治病救人自然不能強買強賣,都要求一個你情我愿的。不過秦郎中卻不愿意白收別人的獵物,一定要二人稍等一下,自己去醫(yī)館里取些銀子來買。
二人正相互客氣的時候,遠處寶山上卻是雪崩了一般嘩啦啦地倒了一片樹林,然后一道烏光如鷹隼掠食一般朝二人落下。這時候秦郎中一臉的無所謂,卻只見林德箭左手揚弓右手引箭,拉弓瞄準射箭一氣呵成,正中黑影。黑影中箭后來勢不減,依然直直地砸在林德箭和秦郎中之間,順便把秦郎中給砸了一個趔趄。
馬車上的翠兒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黑色的長毛怪物從山上砸了過來,嚇了一大跳,后退一步后一屁股坐進了車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