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行并非沒有去過楊朱湖,但心情從來沒有如現(xiàn)在這樣復雜。
修行了二十多年的四星級練氣境,這對于普通的修行者來說只算是尋常,但對于天水學宮的大多數(shù)學子來說,已經(jīng)是天才了。天水學宮里門人雖多,但多數(shù)走得是儒門修身破境之路,一生的最高成就也就像死去的李明禮那樣練氣七星。李明禮命終時年近百歲,前后修行七十多年,算得上儒門修身一脈的標桿了,所以身上也擔負著巡查天下作亂修士的職責,可惜殞命于林道沖的爆裂秘法之下。
孫明行是有修行資質之人,只是跟隨師父李賦時間太短,而且在李賦離開天水國之后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去爭取,在一定程度上耽誤了自己的修行。而且他為了報答師父的知遇之恩,對李賦交代下來的任務很是上心,二十多年來他除了完成學宮里的任務以及正常的修行,便是四處奔波查探墨門余孽的下落。早些年雖然也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卻都沒有確認,因此一直沒有什么大動作。
之前因為林德箭的事情,孫明行卷入了獵系修行者的泥潭之中,痛失左腿。心機惱怒之下,造成了往來鎮(zhèn)秦家滿門戴孝的慘案,連往來鎮(zhèn)重地都有些不穩(wěn),這讓他在朝廷里的地位大降,沒有受到處罰估計都是李守方在前面頂著壓力。所以此次“出使”楊朱湖,其實是孫明行最明智的選擇。
只是在孫明行的心里,耽誤師門的事情,終究是不妥。二十多年沒見過的師父,聽說自己遭遇了斷腿之禍,不遠萬里地送來了療傷丹藥,而自己卻還一事無成,這讓孫明行心中慚愧不已。所以心中復雜難安,恨不得快快解決水晶珠子的問題,然后奔赴易州搜出奚家上下所有人,給師父長臉。
孫明行從離別渡乘船到福壽渡后,找到了樞密院專門給他安排的軍用輕舟,然后順流而下直奔楊朱湖而去。一路上各色風景無味,恨不能揚帆加速,早日趕到目的地。船上的十二個水兵很是無奈,不知道這位“爺”到底是干什么的,連生死都不顧了。
正常情況下輕舟到楊朱湖只需六天時間,比普通的客船快了一倍還不止,但孫明行依然不滿意。兩天之后被催得緊了,本來分為三班的水兵們一咬牙,領頭的直接重新分配人手,按兩班倒來行船。白天十個人一班分為兩輪,把船帆升起一半加速前進;晚上由于視野有限,便放下船帆只留兩個人保證舟船基本安全就行。如此以來,可以提前一天半到達南湖渡。
孫明行自知對于行船是外行,見水兵們已經(jīng)改善了行船速度,也不好意思多做要求,只是有些遺憾為什么不多派點兒水手來。而水兵們則是咬著牙,爭取盡快完成這次的任務,免得這“地位極高”的書生再鬧幺蛾子。
左右是還要兩天半才能到達,孫明行終于沉下心來,一邊休息,一邊思考著如何面對陽生門的問題。
這次的任務若是真如李守方所說的那般輕巧,早就被人做成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呢?
……
林豫墨完全沒有想過,自己二人會在楊朱湖上飄蕩了三天。
冬月十一,二人一個艙內(nèi)一個艙外,睡不著也裝睡一般地湊合了一晚上,就等著太陽出來的時候好給他們指明方向——夜間的月亮雖然也算亮,但他們都不懂得通過月亮看方位。
冬月十二,從太陽露頭開始到夕陽落山,二人不顧肚中饑荒全力趕路,即便不算第一天的行程也該能看到楊朱仙洲的影子,卻依然沒有走出這噩夢一般的水域。于是二人確定,他們是第一天的時候就走偏了,只是不知道是往東偏,還是往西偏。
這天晚上,倆人誰也不睡了,想辦法找吃的。只是船上干凈的連只老鼠都沒有,想釣魚也沒有工具。這大冷的天兒,只能看著黑乎乎的水面運氣。
冬月十三日早上太陽還沒露頭的時候,消停了一整天的若殤突然說話了:“嘿,有個小家伙過來了,這個可以吃。”
林豫墨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聽到吃還是很快來了興致,忙問:“什么什么,在哪兒呢?”
若殤卻閉了嘴,再次玩消失。
不一會兒,林豫墨自己感應到一股練氣境的氣息自遠而近,晃晃蕩蕩的像是在旅游。
等到太陽全部跳出水面的時候,崔靈也發(fā)現(xiàn)了那位旅行者,她看了看林豫墨,林豫墨點點頭興奮地說:“終于碰上個活人了,等下我們不僅可以問路,還能順便討點兒吃的。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就是陽生派的師兄弟呢!”
崔靈有些無奈:“你怎么不考慮一下,那可能是魚精水怪,甚至可能是心懷不軌之人呢?”
林豫墨本想反駁兩句,不過想起剛才若殤說的話,只得嘆了一口氣??梢猿缘模瑹o非就是個什么魚精嘍??墒浅赃@種有靈性的動物,林豫墨有些下不了手。
要不,問個路?既然是能夠修煉的魚精水怪,在這楊朱湖里怎么可能不知道仙洲的所在。
林豫墨把想法跟崔靈一說,二人立馬開始感應那水怪的行進方向,主動朝它劃過去。
半個時辰之后,雙方已經(jīng)離得很近了。林豫墨立馬盤膝掐訣,開始施展通靈術。因為能直接感應到對方,這次的接觸極為順利。
林豫墨:“你好?”
魚怪:“嗡嗡嗡哇哇……”
林豫墨:“怎么稱呼你?。俊?p> 魚怪:“翁嗚嗚嗚翁哇……”
崔靈站在一邊有些緊張,這會兒林豫墨的臉色太奇怪了。
林豫墨:“你知道楊朱仙洲在哪里嗎?知道陽生派嗎?”
魚怪:“嗡嗡翁哇嗡嗡嗚嗚咕嘟……”
林豫墨:“你帶我們?nèi)钪煜芍藓貌缓茫课业綅u上之后給你挖地龍吃?!?p> 魚怪:“……”
崔靈感覺不對:“遭了,這家伙要跑!”
魚怪很快脫離了林豫墨的意識伸長范圍,所以他聽到了崔靈的話。收回意識后林豫墨對崔靈說:“我讓他帶我們?nèi)钪煜芍蓿F(xiàn)在我們只要跟著它就好了。我感覺,我們應該離那兒不遠了?!?p> 崔靈將信將疑,不過還是同意了林豫墨的話,畢竟他才是跟那魚怪溝通的人。
可惜直到日落時分,他們也沒有看到仙洲的影子。
林豫墨郁悶地說:“不應該啊,我表達的那么清楚了……”
崔靈沒有說話,林豫墨的腦海里卻響起了若殤譏笑的聲音:“天底下的吃貨是相通的,那小家伙聽到你說的‘吃’字兒,給嚇跑了,哈哈哈……”
崔靈已經(jīng)餓得連話也不想說了,瞟了蹲在船尾不住地撓頭的林豫墨一眼,然后取下了自己的龜隱玉佩,繼續(xù)往里邊補充元氣,免得失效。
林豫墨正在考慮若殤的話是不是有道理,瞥見她的動作之后眼神一個恍惚,大叫道:“都這會兒了還隱藏什么??!快停下快停下……”
崔靈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上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任由綠色的龜隱玉佩漸漸褪色??赡苁且驗槌錾響?zhàn)亂之地,崔靈的危機感極強,自離開易州以來,她每天不忘給自己的玉佩充能,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慣。而林德箭充能一次能管一二十天,前幾天醒過來之后才剛剛給他的龜隱玉佩補充過元氣,把他的氣息掩蓋得一絲不漏。
既然自己找不到仙洲,那就讓仙洲上的人來找自己吧。師父說了,青嬰境的老祖能通查周圍數(shù)百里的修士,肯定能發(fā)現(xiàn)“突然”出現(xiàn)的崔靈。而他自己的元氣太耐用,林豫墨恨不得想辦法加速玉佩內(nèi)元氣的消耗。
想起來自己是修士之后,林豫墨又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個小小的獨立空間,就在楊字牌里。那里邊還放著母親靜心準備的一些食物:兩個梨,兩個柿子,兩個蘋果,兩個油桃……還有一堆饅頭!都是新鮮的!
總算解決了吃食問題。
然后,就看陽生派的前輩們什么時候來迎接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