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伊恩?利蒙特
第二日早上的維魯城晨霧起得不大,街上的行人還不怎么多。
早早被神殿派出來的祭司們正挨家挨戶地敲開門。
他們盡快地與這些尚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的平民們或旅人們解釋一遍。
說清楚到底是什么樣的事情后再真誠地與他們說出希望你們能夠前來觀禮的話語。
然后在這些人還懵懂或還迷茫的眼神中又匆匆忙忙地趕往下一戶人家。
而同樣匆忙接到通知的總督大人也被神殿過來的一等祭司小心謹慎地催促著從柔軟舒適的床榻上起來。
接著總督府的政令便在接下去的一個小時之內像雪花一樣傳遍整個維魯城。
城外軍營里駐扎的兩千士兵們被傳令官催促著進城然后登上城墻。
城內駐扎的一千士兵們被派往神殿維持從廣場上到大廳中都人滿為患的秩序。
甚至后面陸續(xù)趕來的民眾們都只能在主街上面遠遠圍觀。
今日輪到休沐的官員無奈地看著到手的政令從家中嬌妻的懷抱中出來,想出城游玩打獵的榮譽貴族們被迫更改行程,而要處理公務的當值官員也不得不放下吃飽墨水的鵝毛筆。
他們都要前往參加這個突如其來的儀式,哪怕他們不知道這個盛大的突然的儀式到底為誰舉辦。
而廣場上的這些人此時摩肩接踵著也交頭接耳著。
他們興致盎然地討論也不厭其煩地抱怨怎么還不開始。
這里面有急著想早點回家給菜地澆水的農戶也有想著開張賣出第一件貨物的店主,有原本要趕往亞倫或者杰爾王都的外來商人也有要從維魯城趕往他國買賣的商人,有行走四方居無定所的流浪武士也有傳誦故事走遍大陸的吟游詩人。
于是一直嘈雜不斷吵吵囔囔的廣場直到十點左右才被早已經忍得不耐煩的士兵們呵斥著安靜下來。
因為儀式即將開始。
卡帕沙已經在神殿內準備好接受這一切。
他穿著鐫刻著拜爾斯家族徽章的甲胄,有些不太合身。
面色平靜地站在神殿大廳中央,任由圍觀的人們審視,他正對著那十米高的光明神像。
四周空出一小片地方的外面是真正觀禮的人群。
早上被倉促通知到的總督大人正一臉幽怨地看著這個讓他慌張忙亂了一個早上的年輕人。
他站在卡帕沙的身旁,穿著面見國王時才會用到的正式禮服,此時他代表著這個國家接納首位敵國投來的封地貴族。
擔任這次儀式的主要見證人,并在之后將辭藻華麗的文書送到王都。
而站在光明神像下與卡帕沙面對面的主教大人一臉肅穆,肥碩的身材被白色的主教長袍罩著,像個圓滾滾的白色的球,他手里握著代表光明神恩典的權杖。
他將親自為卡帕沙主持儀式。
吉米主教的身旁便是這次儀式的主角之一——圖穆?拜爾斯。
他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姑且稱之為老人吧,還需要傭人攙扶著,不時的咳嗽讓他難以站直身體,手中那塊白色生絲織就的手帕上面全是濃黃濃黃的痰液。
只有那雙從被攙扶過來后就緊盯著傭兵頭子的渾濁眼睛散發(fā)著光芒。
這幾位儀式的核心人物外面一圈是六名身材面容姣好的女祭司。
她們穿著黑色的祭司長袍,努力繃著臉,盡量讓美好的面容在漂亮好看這類評價之余還能加上莊重。
她們捧著禮儀所需要用到的器物。
盛放圣水的陶罐,象征開拓的銀劍,象征守護的盾牌,供養(yǎng)平民的麥穗,拜爾斯家族的旗幟還有拜爾斯家族的徽章。
再外面一大圈便是之前說過的那些維魯城的大小官員與榮譽貴族們,還有一些頗具威望的老人,學者,大商人。
那位隱藏在教會中的主教大人便佝僂著身子站在其中。
而今早為卡帕沙打理頭發(fā)和儀容的蒂亞和金西等人只能最外圍角落站著。
他們是最無關緊要的存在,若不是因為卡帕沙的關系,他們連踏入拱門的資格都沒有。
再往外順著拱門出去直到廣場的邊沿,便是那些剛才還熙熙攘攘嘰嘰喳喳討論的平民們,他們此刻安靜得很。
他們會自發(fā)地在之后的日子里與每個見到的人談論這件盛大卻又倉促的事情,傳播出去直到真正地讓整個大陸知曉。
“鐺!鐺!鐺!”
隨著三下銅鐘的聲響,儀式開始。
圓滾滾的吉米主教拿著權杖,往前踏出兩步,一只手握著權杖的一頭,另一頭搭在卡帕沙的肩上。
他抑揚頓挫地向所有人宣告事情的起因:
“斯亞王國的尊貴的封地伯爵圖穆?拜爾斯,因為斯亞王室的迫害而被流放,他一路上躲過萬惡的斯亞王室的追殺,千辛萬苦地來到了維魯城。
痛失親人與繼承人的圖穆?拜爾斯伯爵因為身體的原因,他急切地想找到一位繼承人來繼承他死后的遺志——讓拜爾斯這個鐫刻在斯亞王國開國銀板上的名字繼續(xù)在大陸上流傳。
而被選中的便是卡帕沙這個年輕人,他英勇果敢,他謙遜有禮,他熱于助人,他有著護教騎士都為之動容的品格……”
“不!
他只是一個傭兵頭子。低賤的傭兵,混跡在亞倫的傭兵!
連平民都不如的傭兵!”
右側的人群被擠開,三位年輕人從中走出。
神殿大廳中一時間嘩然大作,本來因為儀式開始而肅靜的人群議論紛紛。
被打斷的吉米主教愕然地停下了話語,圓圓的臉上兩道細眉皺在一起看著這三位突然出現的年輕人。
他很憤怒為什么這樣的場合搗亂的人都會被放進來。
難道維魯城的士兵這么無用嗎?
他看向還不作聲的總督大人。
沒等他催促,此時的總督大人已然一臉苦澀看著帶頭的少年道:“佐伊,你這是干什么?”
“抱歉,博比叔叔,我只是想說出實話。”他向略有些發(fā)怒的總督大人微微欠身。
又環(huán)視一圈小聲議論起來的所有人,包括愕然的卡帕沙和那位還在咳嗽的即將擁有繼承者的圖穆?拜爾斯。
他很滿意眾人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叫佐伊,佐伊?安斯利?!?p> 人群中聲音立刻更甚起來,安斯利這個姓氏在羅朵科乃至大陸上都如雷貫耳。
王座上的安斯利,羅朵科的庇護者。
可王室出現在這里又是什么意思?
難道不接受斯亞王國的仇人嗎?舍棄一位盟友?
“我是凱斯特?安斯利的小兒子,羅朵科王室的第二繼承人。你們口中的二王子。”
佐伊踱著步侃侃而談,他毫不顧忌人群中又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我絕對不允許一名低賤的傭兵沾染貴族的名號。
何況,他曾經還是教會的叛逃騎士。”
風度翩翩的少年語氣中滿是厭惡,所有人都聽得出他對中間這個即將受封的年輕人。
“這怎么能行?”
“這是真的嗎?”
“二王子,您有什么證據嗎?”
……
嘈雜的聲音不斷地從人群中傳來。
少年走到卡帕沙面前,毫無風度地劈手奪下吉米?多維奇的權杖。
他插進兩人中間,看著傭兵頭子。
他無視旁邊那位總督大人努著嘴巴近乎哀求著的眼神,又躲過總督大人悄悄伸過來拉他的手。
他戲謔地看著面前恢復平靜的卡帕沙。
他說:“卡帕沙?呵呵,認識我身邊這位跟我來的這位年輕人嗎?”
他指了指一旁那位穿一身輕甲的年輕人。
“這是安塞尹,你的雇主安德森的小兒子。
與你做伴前往冰雪平原的少年。你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哦,對了,還有你那些我沒帶來的兄弟們,阿爾吉?反正是個不好看的老頭子。
奧?。坑羞@個名字。
對了,還有個叫哈德的?可惜他不聽話,死了?!?p> 保持冷靜的卡帕沙剛才就看見了安塞尹。
而這時也一直看著佐伊王子說話,本來還想等著聽聽他會再說些什么,但瞥到吉米主教瞇著眼睛像毒蛇一樣盯著佐伊。
然后掃過那位無動于衷看好戲的圖穆?拜爾斯伯爵身上后又帶了眼同樣審視自己的總督大人。
最后他注視著面前的少年。
“呵呵?!彼α似饋怼?p> “是嗎?”他說。
“那真是謝謝您的照顧了,活著的那些人還好嗎?”
眾目睽睽之下,卡帕沙得體地行禮,然后開口問道,除了語氣中沒有對同伴的關心,毫無指摘之處。
事情的發(fā)展有些出乎佐伊?安斯利的意料,他沒有見到驚慌失措,也沒有見到氣急敗壞,更沒有聽到口不擇言。
他一時間有些語塞,面色變得有點發(fā)白。
這和設想的完全不同。
他沒想過這個時候應該怎么辦,頻頻回頭去看另外一位年輕人。
可惜他還沒得到答案,亂哄哄的人群便再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注視著答不上話來的他,蒼白與冷汗同時爬上他的面孔。
“我一直很好奇一位傭兵是怎么讓斯亞王國的伯爵大人看重,甚至要讓這位沒有血緣關系的傭兵做他的繼承人。
要不是曾經有過這樣的先例我甚至懷疑是教會與斯亞王國的陰謀。
但是這位傭兵三天前還在瑟林鎮(zhèn)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搶劫了一支商隊,然后呢?
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站在這里,接受教會為他舉行的承襲儀式。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難怪他只是個傭兵,還叛逃了教會,十年前的你和現在必然模樣大變,可能連吉米主教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對嗎?”
沒等佐伊解決面前的麻煩,那位一直沉默的年輕人便已經替他解圍。
沒有看向一臉感激的佐伊?安斯利,這位年輕人說著話直接走到吉米主教的面前。
把權杖從佐伊手中抽回,復又重新遞給吉米主教。
他說:“我叫伊恩?利蒙特,佐伊的堂兄。很高興在莊嚴的神殿見到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