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時辰差不多了，三人回了馬車的停靠處。
紫葉扶著杜若善就要往馬車里鉆。
杜若善放松地斜歪坐著，不用面對寧公子，她竟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錯覺。
扶蘭去到寧公子的馬車旁，把杜若善的信交給他道：“杜姑娘想要送信回家?！?p> 寧公子接過信拆開粗略一看，大致是報平安的內(nèi)容，并沒有提及她被擄一事。
他把信遞給扶蘭道：“送吧?！?p> “是?！?p> 不見杜若善身影，他略有不滿地問道：“人呢？”
扶蘭道：“扶蘭這就去請?！?p> 扶蘭敲了一下主仆倆所在馬車的門板，道：“請姑娘乘公子的馬車?！?p> 杜若善微嘆了口氣，緊接著就上了他的馬車。
“你吃了什么東西？”他嫌惡地道。
杜若善故作歉意道：“我去扶蘭的馬車?！?p> 話落便要下車去。
“我問你什么？”
杜若善一愣，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又讓他不高興了，腦袋轉(zhuǎn)過彎來便快速地答道：“雜七雜八的小吃食?！?p> 他沒有再出聲責(zé)備，斂下了眼簾。
杜若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了還吃進了兩片茶葉子，咬碎了，一同喝到了肚子里，清清嘴里的味兒。
杜若善望了一眼他，捕捉到了他神色的落寞，或者有更深的東西，悲戚。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杜若善的腦袋中忽然出現(xiàn)了這么一句，果然美麗的事物總是能惹得人憐惜，盡管他對自己做的事情，已然算得上惡人了，但，自己還是對他起了同情心。
不知方才他經(jīng)歷了何事？
但杜若善是不敢發(fā)問的，甚至不敢望著他過久，只怕惹來他的遷怒。
他看了一眼杜若善，輕闔上了眼簾，這種消極的情緒在外人面前來得莫名其妙。
杜若善巴不得他如此，不用伺候他倒落得清閑，她安靜地坐著盯著簾子上的繡紋發(fā)呆。
但這種靜謐，倒讓他覺得討厭，也許平日習(xí)慣了她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剛才去做了什么？”
他竟問這么些綠豆芝麻小事？杜若善微微訝異，但不敢敷衍，仔細地答道：“吃了臭豆腐、糖漬藕片、糖葫蘆、豆腐腦……買了好幾件衣裳，桂花油……”
聽著她細細道來，這種瑣事他也聽得進去，竟然還覺得挺有趣的，他弄得自己都含糊了，但他卻還想聽得更多。
“都好吃嗎？”
“好嗎，這里我都熟悉得不得了，來一次吃一次……”見他認真地在聽，杜若善喋喋不休地講了一番，接著扯下了腰包，“對了，還有紅糖麻花，外脆內(nèi)酥，滿嘴留香?！?p> 話罷，便輕輕地發(fā)出銀鈴的笑聲，她想到了父親總是叫她不要吃這些零嘴，但說歸說，就是不舍得不讓她吃。因為去了京都，處處都要受著閨制，不能如此胡吃海塞的。
歡樂的氣息感染了他，他嘴角微微彎起，眼睛非常明亮，很明顯在笑了。
杜若善被他笑得花了眼，盯著他怔住。
他心里有些促狹捉弄的意味，也回望著她。
“是么……”他輕輕地說了一句，笑上的笑深了幾分，已然露出了皓白整齊的牙齒，薄唇形狀姣好，如玉的潤澤，眉毛高高揚起，眼角彎彎，睫毛很長，襯得瞳眸如星如珠般光亮。
半響，杜若善已回過神來，她不遺余力地再次拍馬屁道：“你笑起來的模樣真是好看極了，比我大哥還好看。”
她大哥是杜思明，雖然他沒過人，但總歸聽說過京都第一美男的傳聞，知道她這話是真心贊美，方才的抑郁一掃而空，暖意流向四肢百骸，最后停留在胸口處，久久回旋，他許久都不曾這般高興了。
他饒有興致地指了一下她的腰包，道：“讓我嘗嘗?！?p> 杜若善忙不迭地掰了一小塊，遞給了他。
他接了過去，端詳了一會，看起來便是甜膩的東西，猶豫了一下，便吃進了嘴里。
確實是脆，很香甜。
杜若善見他咽了下去，殷勤地趕緊倒了一杯清茶給他漱口。
見她的緊張模樣，他臉上的笑意未退，愜意地接受了她的伺候。
杜若善說道：“下回會在雙江碼頭停嗎？那里的河鮮好吃，回了京就吃不成新鮮的了?！?p> 杜若善確實是打定了主意討好他，日后少受點苦頭，但她發(fā)覺自己說太多話了，他是不良于行的，怕是不常出外，那她也許會戳到了他的痛處。更何況她是被人囚禁的，應(yīng)該有點自知之明，安份守已才對，不該說這么多話的。
因為見她止住了話頭，稍有懊惱的意味，他眼光投向自己的雙腿，想起布料之下雙腿的模樣，他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道：“你可憐我？”
杜若善裝作不在意般道：“公子身份高貴，我可沒這么想?！?p> “也對，你如今是階下囚，所以沒那個閑心去可憐，或者是幸災(zāi)樂禍吧?！彼浜咭宦?。
怎么扯到了階下囚這個敏感的話題，杜若善苦惱至極，不得不說好話，說道：“我絕沒有這樣想，公子?；垭p修，他日雙腿必定痊愈。而如今別人敢閑言碎語，找個時機報復(fù)去，解了這心頭氣！”
她這么一說，倒有幾分理，他心中的不悅消了幾分。問道：“那你這手呢，是你堂妹搗鬼吧，可有想如何報復(fù)？”
一提起這個事，杜若善內(nèi)心沉挫了一下，“我還沒想出來?！?p> “要不要我?guī)湍悖俊彼羝鹈挤?，暗想著，要是她想，他便?yīng)下了。
要他出手，非死即傷，怕是要鬧得整個杜家不得安寧。內(nèi)斗無法避免，但排除外敵，她想杜家還是夠保持戰(zhàn)線一致的。
她不敢遲疑，莞爾道：“區(qū)區(qū)小事，不敢勞煩公子?！?p> 誰猜不出她心里的小九九，怕是不想與他有糾葛吧。經(jīng)了背帳本一事，她還認為她能與自己撇得清？
他的內(nèi)心有著小小的得意，“不識相。”
“是是?！倍湃羯婆阒Ω胶偷?。
終于到了船泊處，馬車被趕上了船。
杜若善松了口氣，下了馬車。
石安從馬車后邊開了門，托著他的一只胳膊，而他則借著石安的力，一手撐著馬車，慢慢地挪到了輪椅。
確實是挺可憐的，這樣想著，杜若善趕緊轉(zhuǎn)開了目光，和紫葉一同先行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