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攤牌
幾人回去醫(yī)館,在醫(yī)館三人奇怪的目光中付了診金,又抓了幾貼補氣生血的藥就匆匆回了王家村。
把李吳一安頓好,嬌嬌蹦蹦噠噠去煎藥了。她一走主仆三人就圍在床榻邊看著李吳一。
大斑玉皺著眉頭:“你們說他還要睡多久?”受了這么重的傷估計要將養(yǎng)個十天半個月,若是等他好利索了再出發(fā),渤海國都要改姓耶律了。
高虎道:“要不我們直接帶他回去?!彼南敕ㄊ亲尷钚±涉?zhèn)著狼騎,自己來驅(qū)趕,這樣一來既不耽誤功夫,也能讓他少受點罪,不失為兩全其美的法子。
烏靈兒道:“可他醒了又該怎么辦呢?!比思液么跏莻€活生生的人,無緣無故被人挾制,怎么可能不會反抗。
高虎道:“他現(xiàn)在有傷在身,我應(yīng)當(dāng)能擒住他,等帶回了固北軍,還怕他翻出朵花來?”
烏靈兒還有話說,大斑玉卻攔住她:“都別說了,既然王爺沒有直接讓人把他逮回去,必是不想為難他,還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思?!?p> 于是主仆三人準備等人醒了以后再做打算。
那邊嬌嬌急著回家,迎面撞上了出門的母親。
趙氏扶住女兒:“什么事這么慌里慌張的?”
嬌嬌道:“阿娘,咱們家有砂罐嗎,我想給吳一哥哥煎藥?!?p> 趙氏看著她懷里的紙藥包:“我聽他們說了,李小郎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
嬌嬌道:“嗯,大夫說他流了好多血,得好好補一補。阿娘,咱們家秋天不是熏了肉嗎,能不能切點給他做頓好吃的?”說罷怯怯看了她一眼。
趙氏心都被她看化了,虛虛點了下她的腦門:“臭丫頭胳膊肘凈往外拐,什么東西都想著你吳一哥哥?!?p> 嬌嬌搖著阿娘的手:“好不好嘛,就割一小塊?!边€掐了一節(jié)小拇指,表示真的就一點。
趙氏無奈地看了女兒一眼,接過她手里的紙藥包:“行行行,反正你表哥過兩天休沐,他總得來咱們家一趟,你就連帶他的份也割了來,阿娘也好早做打算?!?p> 嬌嬌連連點頭,歡快的往地窖跑去了。
趙氏去灶房找了一只砂罐洗凈,把一帖草藥倒了進去,她看著草藥浸了水緩緩沉入罐底,趁著四下無人,從袖袋里取出了一包油紙包著的物什來,里面是一捧赭黃粉末,思量再三還是傾了一些進罐中。
似乎覺得只有這么一劑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又把剩下的藥包拆開,每貼都倒了一點,再合上搖勻,神不知鬼不覺。
等嬌嬌從地窖里割了熏肉出來,灶臺上的藥罐已經(jīng)熬了好些時候,她阿娘正蹲在灶邊煨手。
她看著阿娘長滿凍瘡的手,又回想起在食肆吃飯時,那位戴著帷帽的大姐姐白皙修長跟嫩蔥似的手指,還不成熟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憤懣來。
她把熏肉放下,捧住了母親的手塞進自己衣服里,縱使被她冰的起雞皮疙瘩也不撒手。
“嬌嬌,你干嘛?”趙氏不知道她這是怎么了,只覺得女兒的樣子很不對勁。而今天若說有什么突發(fā)狀況,也只能想到先前那馬車上去,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他們做了什么讓自家女兒覺得自卑,她才會如此反常。
“阿娘,嬌嬌以后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嬌嬌悶悶道。
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阿爺是個混賬,從小到大沒少因為他的事被同齡人們嘲笑,所以打從記事起她就不和那個混蛋親近,甚至覺得自己只要阿娘就夠了,可直到今天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王家村太小了,小到一畝三分地,家長里短人盡皆知。而在王家村的外面,還有那么大一個花花世界。那外面的人錦衣玉食,連美味的鮮蝦都能棄若敝履,而她想要吃到滿足還要靠別人來施舍。
她阿娘一年到頭困苦勞頓,手上盡是生活逼出來的斑斑傷痕,有的人卻能十指不沾陽春水,出門去哪都有仆從跟隨。這世間原來有這么多不公平的事。
趙氏道:“好,阿娘等著那一天?!?p> 娘倆依偎在一起,直到灶上砂罐水下去一半了才回過神。
趙氏將藥汁倒好,嬌嬌小心翼翼接過,又想起回程的時候吳一哥哥一直在睡覺,也不知道他這會兒醒了沒,就又揣了個勺子。
等到了他家,渤海國主仆三人還在屋里。見她端著藥過來,高虎忙上前接走了藥碗。
嬌嬌捏著耳垂湊到榻邊,試探性喊道:“吳一哥哥?”
李吳一沒有半點反應(yīng)。她又轉(zhuǎn)向主仆三人:“哥哥姐姐,他不醒怎么喝藥啊,再放一會兒都要涼了?!?p> 主仆三人肚中腹誹,煎藥這種事情不是得等人醒了以后再做打算的嗎,何況哪有不泡上半個時辰就急吼吼煎了喂給病人的。
大斑玉不想打擊小丫頭的熱心,便同高虎道:“扶他起來,能喂多少是多少吧?!?p> 高虎應(yīng)了把藥碗交給烏靈兒,轉(zhuǎn)到榻邊扶起李吳一靠在自己身上,捏住他的腮幫子示意烏靈兒直接灌,嚇的嬌嬌趕緊把調(diào)羹遞過去。
不過李小郎雖然昏迷不醒,卻非常配合,藥喂進嘴里端端下巴就咽了下去,根本不用他們操心藥汁淌得到處都是的問題。
等藥碗見了底,嬌嬌見時辰也不早了,同他們道:“快到晚飯時候了,哥哥姐姐們餓不餓,我讓阿娘做好飯給你們送過來怎么樣?”
主仆三人對她要宰自己一頓的事仍記憶猶新,而且這還是在他們的地盤上,不像食肆那樣有官府監(jiān)管,他們生怕這小丫頭只是個小角色,后邊還有個更大的黑手在操控一切。兩個仆從對公主有護衛(wèi)之職,并不希望公主接觸到來歷不明的食物。
于是烏靈兒道:“這樣太麻煩你阿娘了吧?!?p> 嬌嬌還待說什么,突然一道男聲打斷道:“君子不吃嗟來之食,給我滾……”
幾人一驚,紛紛向床榻望去,原來是李小郎醒了。
他按著傷處坐起身,惡狠狠盯著嬌嬌。那眼神像極了一條受了重傷的孤狼,縱使走投無路也提著十分的警惕。
小丫頭在陌生人面前被他這樣下臉子,委屈得眼角通紅:“吳一哥哥……”
李吳一啐道:“少他娘裝可憐,趕緊給我滾?!?p> 主仆三人覺得李吳一太不近人情了,大斑玉道:“人家好意關(guān)心你,連句道謝也沒有就算了,讓人家滾是怎么回事?”
李吳一轉(zhuǎn)向她道:“你們又是誰,為什么在我家里,不知道私闖民宅與偷盜同罪嗎?!?p> 大斑玉道:“一派胡言,要不是嬌嬌通知我們把你送去縣城,你這會兒還半死不活躺在門板上呢?!?p> 李吳一掀了被子下地,年輕人就算曲著膝蓋弓著背,也能看出來骨相不俗。他道:“我看各位的裝扮也不像是山野人家,既然與我非親非故,僅憑她一句話就能勞駕你們送我去看病,是否殷勤過頭了?”
大斑玉聞言一滯,好像作為陌生人,他們的舉動確實太過熱心了。她轉(zhuǎn)向烏靈兒道:“靈兒,你帶嬌嬌出去?!?p> 烏靈兒領(lǐng)命,拉著委屈巴巴的小丫頭出門了。
李吳一雖然有恙在身,對上不知來路的主仆二人卻是絲毫不慌:“說吧,你們有什么目的?”
大斑玉眼珠子一轉(zhuǎn)道:“是鎮(zhèn)疆王派我們來請你回固北軍的?!?p> 李吳一疑惑道:“王爺他貴人事忙,如何能想到我這么個小人物?!?p> 大斑玉道:“這我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確實是王爺派我們前來此地尋你的?!彼聦α耍顓且还怀鲎怨瘫避?,而且看他的情狀似乎對軍營還有所留戀。這樣一來就好辦了,等把他騙回去,再讓王爺隨口胡謅個理由搪塞過去,還怕他不跟自己走嗎。
李吳一道:“你的意思是王爺一直知道我的行蹤?”說罷他自嘲道:“想想也是,除了這里我還能去哪?”
大斑玉趕緊趁熱打鐵:“王爺覺得此前對你太過嚴厲,現(xiàn)在想來十分后悔,便囑咐我等請你回去?!?p> 她的話漏洞百出,李吳一又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不和邏輯的地方。只不過他一直苦無機會回固北軍,如今機會擺在眼前,他自然不肯放棄:“讓我和你們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個條件?!?p> 大斑玉見他答應(yīng)了非常開心,便道:“什么條件?”
李吳一道:“你有錢嗎?兩百貫,就當(dāng)借我,等我回了軍營發(fā)跡了自然會還你?!?p> 大斑玉吐血的心都有了,一個兩個怎么盡給她出難題。
烏靈兒掌著財政大權(quán),所有飛錢都在她那放著,大斑玉只好避開李吳一,與他們拼拼湊湊勉強湊夠了兩百貫。
烏靈兒欲哭無淚:“公主,咱們帶的本就不多,這下連打點的錢都沒有了?!?p> 大斑玉咬牙切齒:“就當(dāng)是他的賣身錢,等回了渤??次也话阉?dāng)牲口使?!?p> 李吳一拿到飛錢點了數(shù),捂著傷口往嬌嬌家里去了。
幾人知道這是他的私事,所以不便摻和就在原地等候。
不一會兒隔壁似乎起了爭執(zhí),他們以為是李吳一身受重傷不敵外人,忙追出去看,卻見嬌嬌和一個陌生女人正拉搡著一個男子,而他手上拿著的正是剛剛他們給李吳一的飛錢。
“王規(guī)云,你還是人嗎!賣了屋子我們娘倆住哪??!”
“你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兩百貫夠咱們買五六處房產(chǎn)了!”
“那你全部拿走算什么啊,為什么不留一半給阿娘!”
“你個丫頭片子懂個啥,老子待會兒就能換回來四百貫,你趕緊松開,莫要擋了老子的財路?!?p> 趙氏見拽不動他,給屋里的李吳一跪下道:“李小郎我求求你了,你就當(dāng)我們租賃在這,住了幾年如數(shù)繳納房錢給你,小婦人保證以后再也不做那樣的事了?!?p> 李吳一回過頭,把手里房契折了折塞進袖袋:“王嬸娘怕是誤會了什么,我買房子就是不想讓你們再住在這里,識相的趕緊搬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趙氏憤憤地瞪著李吳一,心想剛怎么不直接藥死他算了??蔁o論外人如何刁難,不還是自家人沒有出息,要不是王規(guī)云當(dāng)年喪心病狂把原本的房子賣了,他們至于淪落到霸占他人的房產(chǎn)過活嗎。
她哭道:“李小郎你看在小婦人小時候奶過你的份上,不要趕我們娘倆走啊,這大冷天的我們一時半會兒上哪找地方住啊?!?p>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李吳一就炸了:“你們有沒有地方住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在房子是我的,讓你們搬就搬,再多說一個字小心我把你丟出去?!?p> 說完他覺得不夠解氣,又加上一句:“當(dāng)了這些日鄰里街坊,我奉勸你一句,趕緊與他和離了,要不然等他花完這筆錢,就該把你女兒賣去河岸坊了。”
他話音落,外頭突然傳來王規(guī)云的痛叫,隨即一記清脆的耳光和嬌嬌的尖叫,徹底崩斷了趙氏的弦。
她爬起來抄起門口的鐵鎬要砸死那個畜生,誰知她才剛舉起就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李吳一趁勢踹了王規(guī)云一腳,使了十足的力氣把他蹬出去老遠,嘴里還在假惺惺:“王叔快跑,你家娘子要害你性命?!?p> 王規(guī)云痛得在地上打滾,回頭見趙氏當(dāng)真舉著鐵鎬,登時嚇得魂不附體,趕緊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飛錢匆匆跑了。
趙氏松開了鐵鎬,頹然坐到地上,一邊嬌嬌忙過來抱住阿娘,臉上頂著個鮮紅的五指印,怯怯看著李吳一。
逞強牽扯到了傷口,李吳一痛出一腦門汗,他居高臨下看著母女倆,皮笑肉不笑道:“我就是知道王規(guī)云見錢眼開才會把錢交到他手上,花錢看你們妻離子散多解氣啊?!闭f罷抬腳要走。
嬌嬌忙撲上去拽住他衣服:“吳一哥哥,看在我今天知會了哥哥姊姊送你去縣城看大夫的份上,能不能寬限幾日,等我們找到了地方我們立刻搬走?!?p> 趙氏聽十三歲的女兒這樣低三下四求人,哭得更加大聲了。
李吳一轉(zhuǎn)過來蹲下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嗎?我今天就告訴你原因,你父母當(dāng)年用我阿娘留下的錢財購置田產(chǎn),家宅,原本在王家村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直到你阿娘懷上你,你阿爺沒了床伴就去河岸坊搭上了娼妓,染上了賭癮,之后嗜賭成性十賭九輸……”
趙氏尖叫著一把推開了李吳一:“別說了!你有什么沖著我來!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嬌嬌經(jīng)過這一系列的變故整個人都呆了,原來他之所以會住在那所破房子里,是自己爹娘害的嗎?
李吳一對這家人沒有半點同情心:“后來你覺得你阿爺靠不住,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到你身上,妄想讓你飛上枝頭變鳳凰。不過可惜啊,就你這灰頭土臉模樣,哪家的富貴郎君會看得上你?”
他站起來道:“我這人大方,再給你們兩天時間,若是等我回來以后發(fā)現(xiàn)你們還沒搬干凈,到時候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p>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徒留母女二人坐在雪地里放聲哭嚎。
李吳一回到家解開衣服一看,原本雪白上繃帶染了點血跡,想是剛剛那番動作掙裂了傷口,若非大夫給他縫合,怕是又要血流不止。
高虎搖頭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吳一并不搭理他,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開門問大斑玉:“現(xiàn)在能出發(fā)了嗎?!?p> 倆姑娘在門外站著,聞言茫然回身:“現(xiàn)在就走,你的傷不要緊嗎?”
李吳一好不容易得來這個機會,唯恐夜長夢多,自然越快越好:“死不了,走。”
主仆三人見拗不過他,只好上了馬車。李吳一是傷患有特殊待遇,但到底對方有女眷,他也不好面對面和她們坐在一處,就扯了個墊子坐在了高虎后邊背對著兩個姑娘。
臨行前隔壁嬌嬌追了出來,“等等!”
李吳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想發(fā)作,誰知這時后頭的大斑玉拽了拽他:“李小郎,我們看得出來嬌嬌本性不壞,何況她父母做的事與她不相干,你就好人做到底,別再下小丫頭的臉了?!?p> 李吳一沒回嘴,算是默認了。
于是高虎轉(zhuǎn)向小丫頭:“等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去你家吃飯。”
嬌嬌聞言嘴一扁:“好,不過到時候我們肯定不住在這里了,但還會住在村里,你們來的時候打聽一下就能找到我們了?!闭f著她把懷里的藥包遞給他:“這是吳一哥哥的藥,你告訴他不是我們花錢買的,是二牛叔叔他們湊的錢?!?p> 高虎伸手接下了,他同情地看了眼小丫頭:“我會交給他的,還有別的嗎?!?p> 嬌嬌剛哭了好一會兒,這會兒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她搓了搓眼睛搖頭跑了,半點留戀也無。
高虎掀開簾子將藥包遞給李吳一:“扔了還是帶走?”
李吳一被后面?zhèn)z姑娘一瞬不瞬盯著如芒在背,只得硬著頭皮接下。
人們常言稚子無辜,可當(dāng)他還是稚子的時候,誰來憐他無辜。
我的當(dāng)
崽這邊的劇情線拉的有點長,反而是女鵝那邊沒啥可寫的。還要等兩人見面以后才能鋪開,太難了 昨天雙11,忙到晚上11點,我又抽到一個紅包,不忍心爛掉就跑去淘寶買東西了,155551根本沒時間寫就斷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