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事莫遺華年

007、初遇

事莫遺華年 我的當 3901 2019-11-10 15:00:00

  主仆三人來到王家村,一路打探總算找到了李吳一家。那是座比他們馬車大不了多少的屋子,墻上糊的泥胚落的斑斑駁駁,露出了混在里面的草皮,破得仿佛一夜大雪就能將它壓垮。

  大斑玉好歹是一國公主,壓根沒見識過什么人間疾苦,所以在看到這位深藏不露的狼騎熟手住的屋子以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青年上去敲門,手還沒落下去,那門就被寒風吹開了。

  他皺眉道:“公主,門沒鎖?!?p>  大斑玉聞言一愣,青天白日的不鎖門,里面又沒人應聲,別是那人遇到強盜打劫被殺了吧。

  倆小姑娘挨在一塊哆哆嗦嗦進門,一瞧才知道那車夫家徒四壁,連個像樣的炕都沒有,就一張木榻支棱在墻角,角落里堆著幾床打滿補丁的棉被和一些洗的發(fā)白的舊衣裳,床邊的木墩子上還有一碗凍成冰的水。

  這時候外頭傳來一個女聲:“咦,這里怎么有輛馬車?”

  又一個稚嫩女聲道:“看腳印是去了吳一哥哥家?!彪S后嘎吱嘎吱踩雪的聲音朝這邊來了。

  主仆三人忙從車夫家中退出來,才在外頭站定就見一個十二三的女孩兒往這邊來。

  她扎著個雙丫髻,一身粗布夾襖,袖子褲腿都蓋不住手腳,露出扎得嚴嚴實實的棉麻襪子,款式也不像女款,可能是穿的家里兄長的舊衣服。

  她與渤海主仆三人一打照面,見他們著裝華麗,尤其是露臉的烏靈兒俏生生一張小臉,比她常年日曬雨淋,有些起皮皸裂的粗糙臉頰光滑水嫩多了。

  女孩兒見之自慚形穢,漲紅了一張臉高聲問:“喂,你們是誰?”

  高虎上前拱手道:“我家主人受人所托,來尋此間的李家小郎。小友可知他去了哪里?”

  女孩兒道:“吳一哥哥進山打獵去了,你們找他什么事?”

  高虎道:“沒什么事,就是額……他什么時候能回來啊?!?p>  女孩兒道:“我也不曉得,他回村里時間不久,鮮少與我們打交道。有時兩三天不見人,有時七八日。這次我聽大人們說他們要進山獵熊瞎子,帶了好多干糧嘞,也不知道會在山里待幾天?!?p>  主仆三人聞言蹙眉,怎么這么不湊巧?別是鎮(zhèn)疆王玩他們的吧。

  女孩兒見他們神色焦急,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一時半會兒你們也等不到人,要不去我家里坐坐,我阿娘做飯可好吃了?!?p>  高虎忙擺手道:“不了不了,我們主人吃不慣北境的食物?!?p>  女孩聽了很不高興:“哦,那你們就在這里等著吧?!闭f罷一溜小跑走了,嘴里還嘟囔:穿的這么好連頓飯都吃不起。

  聽這話意思,竟是想領(lǐng)他們?nèi)ゼ依镌咨弦活D。高虎與烏靈兒對視一眼,不由失笑。

  到底露天寒涼,他們就回馬車里窩著繼續(xù)等那人回家。

  只是坐下還沒一會兒,就見剛剛那個小姑娘急吼吼跑到他們馬車前。

  高虎笑道:“說了不去你家,莫要胡攪蠻纏?!?p>  女孩兒眼角通紅:“剛打獵的人回來了,沒能獵到熊瞎子,吳一哥哥還受了重傷。你們能不能行行好,把馬車借給我們送他去城里看大夫?!?p>  大斑玉與烏靈兒對視一眼,想來這邊境小村怕是只有驢車,不然她也不會跑來問他們借。

  烏靈兒掀開車簾:“我們與你素不相識,如何信你?”

  小丫頭怒不可遏:“我和你們一起去,你讓他來趕車,這樣總不用擔心我把你們誆去賣了吧?!?p>  大斑玉見她也是性情中人,不免心生喜愛,她對女孩兒道:“上來吧,你給這個哥哥指路,帶我們過去吧?!?p>  女孩聞言抹了把臉,把手在衣服上擦干凈了才敢爬上馬車坐到車轅上。

  烏靈兒往里面挪了挪位置:“外面多冷呀,坐到里面來嘛?!?p>  卻聽女孩兒哼了一聲:“我也不相信你們,還怕你們把我拉去賣了呢?!?p>  車內(nèi)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丫頭也太記仇了吧。

  有了馬車,才半柱香的功夫他們就到了目的地,只見王家村村口牌坊前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其中有個異常渾厚的大漢聲音在那里哭天搶地——

  “吳一兄弟啊,我們欠你一條命啊,要不是為了救我們你怎么會受這樣的傷??!”不明真相的人聽他這么個哭法,都要以為他口中的吳一兄弟已經(jīng)魂歸西天了。

  “哎王二牛你別搖他呀,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血,又要被你搖出來了?!?p>  “這人還沒死呢,你哭個屁啊?!?p>  “就是,不死也被你嚎死了?!?p>  一群人七嘴八舌數(shù)落,直到主仆三人和女孩兒走近,他們才稍止動靜。

  邊境小村哪里見過他們這些穿綢穿緞的人物,都不由好奇心旺盛,把主仆三人打量了個遍。

  有認識女孩的鄉(xiāng)親問:“嬌嬌啊,他們是誰啊?!?p>  嬌嬌跑的嗓子眼冒煙:“他們是貴人,有馬車,你們趕緊把吳一哥哥抬上去送城里看大夫啊?!?p>  眾人忙把那叫王牛的漢子拽到一邊,主仆三人這才看清楚他們要找的人。

  只見他躺在一塊不知從哪拆下來的門板上,雙腳掛出來一大截,胸口衣裳一片狼藉,血啊泥啊都凍在了一起。此刻昏迷不醒氣若游絲,頭臉又被亂發(fā)遮擋,只看得到棱角分明的蒼白下顎和失盡血色的嘴唇。

  大家伙小心翼翼把人塞進車廂,鑒于李吳一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個能陪同的家人,那個叫王二牛的漢子太激動,何況對方還有女眷,男子怎可同行,于是唯一女孩嬌嬌便擔起了看護之職。

  幾個漢子湊了兩貫銅板給她,囑咐她路上小心,便一個個神色肅穆地目送渤海國主仆的馬車往城里去了。

  遞了公驗進了刪丹縣城,他們找了家看上去比較靠譜的醫(yī)館把人安頓下。

  幾人見大夫指揮著伙計把傷患抬進內(nèi)堂,心里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到底嬌嬌與他親厚,不放心他一個人抬腳要跟進去,大斑玉忙把她拉住,“你吳一哥哥有大夫照料,你就別進去添亂了,還不如跟我們?nèi)コ渣c東西?!?p>  嬌嬌本來想拒絕的,但她的肚子有點叛逆,大斑玉剛說完,它就咕咕叫了起來。

  于是主仆仨加小姑娘很快在一家頗為高檔的食肆里落了坐。

  等上菜的功夫大斑玉問:“嬌嬌啊,你同李小郎認識多久了啊?!?p>  嬌嬌吃著店家送的一碟豆子,頭也不抬道:“忘了,只記得很小的時候見過他,那會兒他大概八九歲吧,還沒掌柜的兒子高呢?!?p>  幾人聞言向掌柜的兒子看去,那小娃娃胖乎乎圓滾滾,還留著個壽桃頭,怎么看也就六七歲的模樣,若說八九歲連他都比不過,未免也太瘦小了一點。

  嬌嬌說完,突然覺得豆子也不香了,她放下筷子:“我聽爹娘說他到外面去做工,十幾年沒回過家,去年他突然從外邊回來,爹娘險些認不出他。只是一去十幾年,家里的地啊屋子都被官府沒收充公了,他沒地方去才會住在那處破房子里?!?p>  幾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等飯菜上來,一桌子的大魚大肉。

  高虎此前說過主人吃不慣北境食物是真的。

  大斑玉身為渤海公主,前十幾年在上京龍泉府里過著舒坦的小日子,龍泉府東南面就是海港州府龍原府,渤海王又只有她一個公主,打小溺愛的緊,想吃什么海產(chǎn)珍鮮都是連夜打撈了加急送到渤海王宮里,所以她對內(nèi)陸的魚蝦沒有半點興趣。

  倒是見嬌嬌十分喜歡河蝦,大斑玉就問食肆掌柜要了水凈手,紆尊降貴為她剝殼。

  這類食肆的后廚師傅做菜就圖一個快,哪有閑工夫裝點菜品。她見蝦頭完好無損就知道后廚肯定沒去蝦線,于是又不嫌麻煩地挑開蝦背,把蝦線一并剔去了。

  這可把嬌嬌給看呆了,畢竟平日里她能吃到河蝦的機會屈指可數(shù),大多時候都是剝了殼囫圇個往嘴里塞,哪里見過富貴人家這么細致的吃法。也許是自尊心作祟,嬌嬌將她的舉動記在心里,并且暗暗發(fā)誓以后也要做個精致女孩兒。

  而醫(yī)館內(nèi)大夫掀開李吳一的衣服,縱使他見識頗廣也被小伙子側(cè)腰三道平行并列的指寬傷口驚了一跳。

  他用溫酒洗去先前的草藥,敷上新的止血散。酒不是好酒,但到底灼痛,愣是把昏迷不醒的李吳一給疼醒了。

  大夫撇了他一眼:“小子忍著點?!闭f著他用只小鉗子夾著一根穿了線的繡花針在火上烤了烤,語氣和緩了一些道:“要是覺得痛,就吃點麻沸散?!?p>  李吳一牙關(guān)緊咬一言不發(fā),不是他不想理人,而是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呼痛。

  死要面子活受罪,大夫搖搖頭準備下針,又顧及到他沒有吃藥鎮(zhèn)痛,就想用閑聊的方式分散他的注意力:“冒昧問一句,這傷是野獸抓的吧?!闭f著手速極快落了第一針。

  李吳一痛到齜牙咧嘴:“是?!?p>  大夫又道:“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年有鎮(zhèn)疆王坐鎮(zhèn)北境,平頭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你們就不能找點普通活計養(yǎng)活自己,非得跟個亡命之徒似的與猛獸撕斗,圖個啥啊?!痹┎皇亲钔吹?,最痛的還是抽線過程,畢竟縫合用的線不能見濕,一入皮肉吸飽了血,脹在里面左扯一下右拉一下,跟用小刀來回捅一個地方似的,其中滋味如何,自然只有傷患自己清楚。

  李吳一聞言愣了愣,可隨即大夫飛針走線的動作抽走了他全副意識。他咬著牙道:“早春那些個畜生還沒瘦脫相,皮毛應當還值幾個錢……”

  大夫道:“哎,你們這些年輕人,身板這么結(jié)實,去哪做工東家不欣賞你們哪?!闭f著下針如飛,只想快些了事結(jié)束他的痛苦。

  李吳一痛出一腦門的汗,聽他這么說,眸光都冷了下來。到底素不相識,他也不想對陌生人解釋什么,只牙關(guān)緊咬挨住那非人折磨。

  虧得老大夫手法老道,這么大幾條傷口一炷香功夫就縫完了。他給傷處糊了厚厚一層膏藥,用紗布纏了十幾圈才滿意得打了個死結(jié)。

  等他做完這些抬起頭,李小郎雙目緊閉,早已痛暈了過去。

  大夫搖頭嘆道:“看來不是所有人都像關(guān)云長哪?!?p>  小伙計問道:“師父,他今天要睡在咱們這嗎?”

  大夫沾了滿手的血,正在一邊水盆里洗手,聞言朝外頭努了努嘴:“咱們只負責救死扶傷,不管病人去留,讓他們自己決定吧?!?p>  另一個小伙計哎了一聲,去外頭喊人了。還沒一會兒他又跑回來:“師父,外面沒人了?!?p>  幾人默默看了眼衣衫襤褸的李吳一,思忖著他脖子上那塊小金鎖還值點錢,要不拽下來當診費?

  小伙計把人扶起來靠在身上,大夫過來為他系好衣裳。

  小伙計道:“師父,他身上有刺青,你說他會不會是什么要犯啊?!惫磐駚砩砩蠋c紋樣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的擔憂并無不妥。

  大夫臉色一沉:“你又沒親眼看到他作惡,如何斷言他就是那等人?何況我們做大夫的,應當謹記醫(yī)訓。藥王有曰: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②。記住了嗎?”

  小伙計聽罷面紅耳赤地閉嘴了,然后低頭看靠在他身上的李吳一。只見他披發(fā)垂肩,光潔額頭裹著一層薄汗,鼻梁寬度適中,又直又挺,閉眼時兩扇睫毛如寒鴉翦羽長密卷翹,沾了點汗珠十分昳麗。

  他又是個閑不住嘴的,便道:“師父哎,這小郎君生的可真俊吶。”

  好不容易得空喝口茶的大夫聞言差點被嗆到。

我的當

②出自孫思邈的《大醫(yī)精誠》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