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危機(jī)
但到底被反剪了雙手,不能用胳膊環(huán)住雙膝,這讓她的蜷縮變得有些不倫不類。
李吳一看到她這個樣子,莫名想到了在哪本縣志上看到過的奇珍異獸。
書中描繪其色似土,頭尖無牙,身負(fù)重甲,形如怪物,遇險蜷縮,頭尾相抱,有如圓盤。跟此刻姑娘的樣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扳過姑娘的肩膀,給她松綁。先前因?yàn)闅鈽O,沒有考慮過她以這樣的姿勢臥躺是否會難受。這會兒看她團(tuán)成一團(tuán)可憐巴巴的模樣,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雙手得到自由,穆蕓箏不由大喜過望,以為他是要放了自己。
只是道謝的話語剛到嘴邊,又被他握住兩只手腕重新捆了起來。
穆蕓箏肺都要?dú)庹耍幌氍F(xiàn)在敵強(qiáng)我弱,不能因一時之氣激化矛盾,讓情勢變得更加嚴(yán)峻。
于是安慰自己捆前邊總比捆后邊強(qiáng)。至少這樣她能自己吃東西,躺下的時候也不至于壓到胳膊。
李吳一見她的表情從驚喜到憤怒再到釋然,壞心眼的多繞了幾圈,又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才貓著腰鉆出車廂。
聽到馬兒嘶鳴一聲,車轱轆緩緩碾動起來。
穆蕓箏松了口氣,不禁想起昨天這個時候她的日子還那樣平靜,卻因?yàn)槔顓且坏年J入,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若要問她如果時光倒流,她會不會留下李吳一,答案肯定是會。無關(guān)他的品性如何,而是作為醫(yī)者不能見死不救。
她這絕不是危言聳聽,若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他身中砒霜之毒,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肯定不會張心眼提防別人。照這樣的情況發(fā)展下去,他還會被人暗害。
所以她并不后悔留下李吳一,只是非常生氣他先前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話。
可有一點(diǎn)她始終想不明白,明明早上還好端端的人,為什么中午就變了個樣子。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自己昏迷期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才會使他性情大變。
只不過她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哪有閑心扮演知心姐姐。她現(xiàn)在就想知道那瓶曼陀羅能撐多久,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嘆了口氣,穆蕓箏靠到車壁上,長時間神經(jīng)緊繃,一旦松懈下來疲憊便緊緊跟隨。她閉上眼睛,心想睡一覺好了,這樣時間能過得快一點(diǎn)。
好在接下來的路途,馬車沒有先前那樣顛簸。等到再次睜眼,是李吳一推醒了她。
“有力氣站起來嗎?”李吳一收回手,與姑娘保持了一段距離。
穆蕓箏本就視力較弱,此刻又剛剛蘇醒,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天黑了。立刻想到天黑該睡覺了,這小子不會要跟她一塊睡吧。
李吳一見姑娘緊張的呼吸都重了幾分,也不再詢問。他給姑娘戴上面紗,隨后手滑到她腰背膝彎,將她橫抱起來。
穆蕓箏要掙扎,李吳一皺眉警告:“你最好安分一點(diǎn)?!闭f著抱著姑娘彎腰鉆出車廂。
穆蕓箏心跳如鼓,渾身僵硬地窩在青年人懷里。他剛剛好像問自己能不能站起來?難道是良心發(fā)現(xiàn)要放自己走了?
想到這穆蕓箏殷殷期待,可緊接著她又不知該如何自處了。李吳一的手心很暖和,甚至能透過衣物傳遞到她身上。又因?yàn)闄M抱的姿勢太過曖昧,她能清楚地感覺出他的心跳頻率,勻速又沉穩(wěn),與她因緊張而亂了方寸的心率截然不同。
李吳一抱著她走進(jìn)一處院門,這里像是大戶人家的后院,角落里搭著一間棧房,拴著幾匹酣睡的馬兒,靠前堂的門兩旁堆了些草垛和雜物,看上去有些凌亂。
等走到前堂,一片燈火通明。穆蕓箏終于明白過來這里是一間旅舍。
待走到柜臺前,掌柜抬頭看到俊逸郎君懷里抱著個雙手被捆縛在胸前的女子,也不由愣了愣。
李吳一信口胡謅道:“這是我妹妹,有瘋病?!?p> 穆蕓箏:……
前堂就掌柜一人,他又體態(tài)寬胖,滿臉橫肉,估計與李吳一打起來,會被他一把捏死。
穆蕓箏只好絕了想要求救的心,認(rèn)命把腦袋靠在李吳一胸前。但又覺得心有不甘,便用腦袋狠狠撞了幾下他的胸膛。反正她有“瘋病”,看起來幼稚一些也無甚要緊。
李吳一低頭看她,任由她胡鬧了一通才把人放下,隨后摸出公驗(yàn)登客房。
掌柜狐疑問道:“確定只要一間?”顧客的妹妹雖然瘋,但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就算出門在外有諸多不便,也不該和兄長共處一室,這樣成何體統(tǒng)嘛。
李吳一道:“我妹妹身體不好,不能自理,她一個人睡我不放心?!闭f完摸出錢袋付錢。
那錢袋是只抽繩香囊,藍(lán)絹質(zhì)地,繡著一對斑斕彩蝶,實(shí)在不像是他一個粗人該有的東西。
掌柜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姑娘,她雖戴著面紗,但那雙杏仁大眼十分好看,映著堂中燭火亮晶晶的,仿佛會說話一般。何況兄長生得這般俊郎,她又能難看到哪里去。
只是可惜了是個瘋子,還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瘋子。這樣一想他就能體會到郎君的良苦用心了,如果讓她一個人住,恐怕晚上如廁都是個問題。
果然上天待人是公平的,給了她花容月貌卻要當(dāng)一輩子癡兒,肥宅掌柜如是想。
付了房費(fèi),掌柜點(diǎn)了盞油燈在前面引路,李吳一趕緊抱起姑娘跟了上去。
來到房間,掌柜把燭臺放下就要走,李吳一問:“屋里沒有多余被褥嗎?”
掌柜一拍腦袋:“看我把這個給忘了,我這就去取?!彼驼f嘛,天底下就算是再親密的兄妹,怎么可能這么大了還睡一張榻。
等他走了,李吳一彎腰把姑娘放下。穆蕓箏得到自由立刻手腳并用滑下了床榻,“我睡一天了,一點(diǎn)都不困。你睡就好?!?p> 李吳一不由分說把她拽回來:“我勸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樣?!?p> 穆蕓箏怒道:“我現(xiàn)在都這樣子了還能干什么!”
李吳一道:“你先前說自己用毒手段天下第一,可以殺人于無形,我不提防著,被你藥死了怎么辦?!?p> 穆蕓箏怒極反笑:“現(xiàn)在用藥折磨人的是你好吧?!?p> 李吳一還待回嘴,去拿被褥的掌柜回來了。
胖胖的掌柜放下被褥和一桶熱水笑道:“夜里寒涼,你們兄妹洗了手腳再睡會暖和些?!?p> 李吳一輕聲道了謝,送走掌柜他回頭一看,姑娘又不見蹤影。走到里邊才發(fā)現(xiàn)她躲在了燭火照不到的角落里。
李吳一蹲下與她平視:“地上多冷,睡榻上去?!?p> 穆蕓箏只是覺得待在角落里有安全感,“不用你管。”
李吳一討了個沒趣,轉(zhuǎn)身倒了熱水沾濕巾帕遞給姑娘洗臉。
穆蕓箏沒有接,她把腦袋埋進(jìn)膝蓋。倒也不是在哭,而是不想看到眼前這個人。她只想沉浸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哪怕就這樣待一晚上也沒關(guān)系。
李吳一皺眉,他把巾帕放一邊,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時候就不得不感嘆,姑娘雖然高挑,但身上就沒幾兩肉。即便是李吳一傷勢未愈也能輕而易舉把她抱起來。
只是穆蕓箏屁股剛沾到床榻又要掙扎開溜,李吳一立刻按住姑娘的肩膀:“你就不能老實(shí)點(diǎn),又不會把你怎么樣。”說著抱了床褥攤在地上,一邊鋪一邊回頭,生怕她又偷跑去角落。
穆蕓箏見他時不時回一下頭,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又想起一路行來,他似乎也沒做過什么真正傷害自己的事。要不,再信他一回。
吹了燈,二人合衣躺下。窗外月色皎皎,透過窗欞格子落在屋中地板上,仿佛在地上鍍了一層銀霜。
坐了一天的馬車,身子骨都要坐散架了。是以哪怕穆蕓箏再認(rèn)床,也不由困頓難忍,悠悠睡了過去。
只不過因?yàn)樾氖轮刂?,有些淺眠,在睡夢中她感覺到床榻一側(cè)凹陷下去,立刻驚醒了過來。
李吳一見她睜眼,傾身過來捂住了她的嘴。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不會做什么,你別說話。”姑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這才松了手。
“出什么事了?”穆蕓箏也學(xué)他小聲說話。
“你不要管,保護(hù)好自己?!闭f著抽了被褥蓋到他原先躺的位置上。
穆蕓箏前世好歹是看過大把電視劇的人,立刻明白過來他們是遇到麻煩了,忙輕手輕腳挪到了床榻內(nèi)側(cè)。
她現(xiàn)在渾身沒勁兒,別人想要弄死她跟捏小雞一樣簡單。要真打起來,她必須顧好自己,絕對不能拖李吳一的后腿。
有道是攘內(nèi)必先安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雖與李吳一不是一條陣線上的伙伴,但若是真的碰上了黑店打劫,她還是會放下成見與他一致對外的。
李吳一贊許地看了她一眼,也同樣藏到了床榻里側(cè)凝神細(xì)聽。
來時路上他就察覺出有人跟蹤,人很多,幾乎遍布了整個潞縣坊市。
他想不出誰會閑得無聊跟蹤自己,畢竟他除了半年前隨鎮(zhèn)疆王來過一次潞縣,之后就一直貓在甘州。若非渤海國主仆前來借兵,根本沒有機(jī)會遠(yuǎn)涉至此。
而他先是違背軍紀(jì)送渤海主仆去看病,又跟隨環(huán)兒去往宋宅見姑娘,之后在宋公的允許下將她帶走。
這看似簡單的路線,毫無章法可言,即便是最頂尖的盯梢者也不可能完美預(yù)測了自己的行蹤軌跡。所以由此可以肯定,他們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而能在潞縣布有這樣一張龐大細(xì)密的情報網(wǎng),必然是在潞縣經(jīng)營已久的組織。
也就是說這些人,很有可能是在監(jiān)視姑娘。
但有一點(diǎn)很奇怪,倘若他們要致人死地,大可不必如此大費(fèi)周章。隨便找個關(guān)卡攔截,把人帶到荒郊野外一刀抹了脖子,處理起來也干脆利落。
但他們并沒有這么做,反而十分謹(jǐn)慎。從盯梢到收網(wǎng),用了兩個時辰的時間來部署。
且來人的腳步很輕,光從聲音判斷至少有三人。專挑木板釘入拱木的銜接處走,這樣一來有了支撐點(diǎn),就能最大程度上減輕聲響。
能在未點(diǎn)燈的情況下,準(zhǔn)確的找到落腳點(diǎn),夜視能力不弱,若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肯定達(dá)不到這樣的水平。
李吳一睜開眼,眸底的波瀾有如暗潮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