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夜殺
穆蕓箏有記憶的這些年里，遇到過最危險的事，莫過于前世的醫(yī)鬧，揚州李家的兇案。
但這些都是發(fā)生在眼前的事，是有跡可循的，稍微聰明機警一點就能做到預(yù)判防范。
可夜半遭遇歹人，發(fā)生的時間地點都很陰損。俗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一個普通人再怎么機敏小心，也不可能時時提防。
所以當(dāng)李吳一做出反常舉動，讓她別說話的時候，腦袋里存儲的豐富知識很快讓她冷靜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沒有對戰(zhàn)經(jīng)驗，一旦發(fā)生混戰(zhàn)，除了在一旁加油大喊六六六，完全是拖油瓶一般的存在。顯然李吳一也沒指望她能幫上忙，這才會囑咐她保護好自己。
外頭的歹人尤為謹慎，又探聽了許久才敢動手撬門。
他們動作小心，用小刀挑起門栓后就沒讓它再落下，左右擺動小刀的時候也盡量不碰到門縫，杜絕發(fā)出任何聲響。
李吳一摸遍全身沒有找到可以當(dāng)暗器的物件，這才想起先前付房費的時候花光了所有銅板，現(xiàn)在荷包里只剩下幾張飛錢。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看到姑娘臉旁有微弱亮光，他靈機一動，先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伸手去摘她的耳釘。
穆蕓箏感覺到他有些粗糙的指尖摸到耳垂，那可是大多人的敏感地帶，她自然也不例外?？伤仓览顓且徊⒎怯幸饷胺?，想是要用她的耳釘做暗器。
這種把戲在前世的電視上見過太多了，什么絕世高手摘葉飛花啦，隔空彈指熄滅蠟燭啦，賭圣飛牌取人性命啥的，這樣的情節(jié)編劇們不要太喜歡用。
只是穆大夫是個很務(wù)實的人，她知道葉子的形狀不規(guī)律，無法做到像暗器飛出那樣一線到底，氣功什么的更不用說了，就是虛構(gòu)的玩意兒。
人的身上固然有氣，但一般泛指呼入的氧氣、腸氣、胃氣。一個是供肺部張合給大腦供氧供血，人類賴以生存的氣體，另外兩個則是廢氣，要么打嗝要么放屁……
穆蕓箏扶額，這種關(guān)鍵時刻還能越想越偏，也是沒救了。而且李吳一的手就不能別亂摸嗎，不知道常人耳垂鬢邊很敏感的嗎。
被胡亂摸了一通，穆大夫忍不住推開他的手，自己取下了耳釘交到他手上。
這會兒他倆窩在床榻內(nèi)側(cè)，周圍有帷幔帳簾遮擋，就算有月光透進來，也是微乎其微。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穆大夫就是個睜眼瞎，自然也看不到李吳一臉上耐人尋味的小表情。
門栓被撥開發(fā)出一聲極其微弱的脆響，外面的人端起門板，盡可能發(fā)出最小的聲響打開了一條容人通過的縫。只見三個黑乎乎的人影貓著腰魚貫入內(nèi)。
待他們走到榻邊，齊刷刷三聲利刃出鞘音，動作之快甚至在黑漆漆的夜里帶出了一星火花。
刀剁到地上棉被一聲悶響，卻沒有傳出令人安心的慘叫聲。
三名刺客立刻意識到事情有詐，迅速環(huán)顧四周，房內(nèi)擺設(shè)一目了然，房內(nèi)人若要跳窗溜走，外頭接應(yīng)的伙伴肯定會吹響暗哨，而房中惟有榻頂掛有帷幔。
他們只在一息間就判斷出了位置，沒有任何猶豫舉刀劈向床榻。
穆蕓箏只覺眼前一花，隨后被李吳一一手護住頭頸，一手環(huán)住腰腹，二人咕嚕嚕滾下床榻，與此同時頭頂傳來布帛撕裂的聲響。
她這邊還驚魂未定，那邊李吳一已經(jīng)借著月光看清楚了來人位置，他拈了一枚耳釘彈射而出。那刺客哪里預(yù)料到他有這樣一手功夫，一時來不及反應(yīng)格擋，被打個正著，登時耳釘嵌入左眼，劇痛襲來慘叫出聲，痛得他倒退了好幾步，毫無章法亂劈亂砍。
剛對上就折損了一員戰(zhàn)將，兩名刺客心中一驚，但他們沒空管他。而是反轉(zhuǎn)了鋼刀劈向地上的二人。
李吳一立刻松開姑娘拉來帷幔，也不知他如何卸力，兩柄鋒利鋼刀并未劈斷帷幔，反而被他反手一卷，鏘當(dāng)一聲撞在了一處。
但刀身光滑，刺客迅速反應(yīng)過來抽出鋼刀便要再刺。這時李吳一已經(jīng)借力站起，動作間拽下帷幔甩成長條，啪一聲脆響打在了離他最近的刺客頭上。
這一下力道著實不輕，甩得那刺客頭昏腦漲，頓時腳步蹣跚朝同伴的方向倒去。
另一名刺客皺眉躲開，手下鋼刀已是收住沖勢，一旋身就砍向了李吳一。
預(yù)判了他動作的李小郎立刻仰倒躲開，待得立穩(wěn)，他沒有任何停頓，團身撲到榻上滾了兩圈落地，將戰(zhàn)局帶離了姑娘的方向。
刺客的鋼刀恰恰慢了一步落在榻上，將木板劈成了兩截。他不做停留繼續(xù)棲身上前，卻見李吳一隱在陰暗處，半明半暗的臉上浮起一絲冷笑。
下一刻銀光一閃，他被擊中右眼，眼前立刻爆開一簇血花，慘叫聲刺破夜空。
一瞬間局勢翻轉(zhuǎn)，李吳一卻不給他們反擊的機會，而是蹬步上前，旋身一腿，將那刺客撂倒在地，左腳踩住鋼刀，右腳后跟朝他胸口狠狠一蹬，只聽“嗝啦”一聲骨裂脆響，那刺客再次慘叫，撒開了鋼刀雙手死死捧住了李吳一的腳踝。
與此同時被錘頭的刺客緩過勁來，他見同伴拖住了李吳一，甩甩頭舉刀沖刺而來。
李吳一卻絲毫不慌，像先前一樣如法炮制，將半截帷幔卷成長條，“啪”一聲脆響隔開了對方的武器。刺客哪里撂倒軟兵器竟能使出如此強勁的力道，但他并不受挫，被擊退之后仍要纏斗上來。
卻聽先前瞎了左眼的刺客捂著眼睛，語速極快道：“勿戀戰(zhàn)，完成任務(wù)要緊?！?p> 那刺客聽罷愣了愣，立刻回身沖向穆蕓箏。
全程目睹李吳一一挑三，已經(jīng)呆若木雞的穆大夫意識到了危險降臨，忙手腳并用朝唯一的掩體桌案爬去。
那刺客先前被李吳一甩傷了腦袋，走起路來有些腳步蹣跚，愣是歪歪扭扭走了一路也沒能追上姑娘。
穆蕓箏哪里料到他會這么菜，她連回頭看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爬到桌案旁，她撅著屁股要鉆進去。這時腳踝卻被那刺客踩住，痛的她大叫了一聲。
但她也聽出來了這些人此行的目的是活捉自己，既然她沒有性命之虞，那只要拖延住時間，李吳一肯定能夠脫身解救自己。
于是她冷靜下來，雙手死死拽住了案腳，那刺客只得連人帶幾將她拖了出來。
李吳一見此情狀眼睛都紅了，但他被腳下刺客死死扣住了腳踝，無論怎么踢踹都不肯撒手。
而瞎左眼的刺客顯然也不想讓他好過，他強忍住痛楚，舉刀向李吳一的脖頸劈來。這一刀若是躲避不及，必然會被削掉腦袋。
李吳一無法，跳起身踩在那腳下刺客身上，偏頭回旋踢腿，正正好掃在偷襲刺客腰間，這一腳的力度之大，將那刺客踹飛出去，直直撞上墻壁，鋼刀脫手，緩緩滑倒在地，儼然昏死了過去。
那邊刺客已經(jīng)抓住了穆蕓箏的腳踝將她拖到窗邊，姑娘不肯松開桌腳，又因為是趴在地上，拖曳期間不可避免摩擦到了前胸，手肘，痛的她眼淚都飚出來了。
她忍不住大叫道：“李吳一救命啊！”
李吳一當(dāng)機立斷蹲下，撿起了刺客的鋼刀掂在手中，投擲而出。
飛旋而來的刀速實在太快，那刺客只得松開穆蕓箏險險避過。鋼刀剛好擦過他的身體，釘在了地板上，猶自嗡鳴顫栗。
李吳一見形勢有所緩和，不再手下留情，飛起一腳踢在腳下刺客的太陽穴上。
那是人的死穴，連接著太多的神經(jīng)。何況李吳一這一腳幾乎用了十成的力道，只聽咔噠一聲，那刺客的脖子一歪，儼然已經(jīng)頸骨斷裂而死。
僅剩的刺客見狀，意識到自己一行三人的任務(wù)失敗，回去后肯定也是個死。他紅了眼，舉刀劈向穆蕓箏，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還不如拉個墊背的，如此也不算很虧。
穆蕓箏沒有意識到小命休矣，她甚至還沒發(fā)現(xiàn)頭上落下的刀鋒利刃，就被飛撲過來的李吳一摟住了腰腹，滾出去一圈重重撞上墻壁。
穆蕓箏被他護在懷里毫發(fā)無損，卻聽他悶哼出聲。攀著他的肩膀一看發(fā)現(xiàn)他背上挨了一刀，血水正汩汩往外冒，迅速滲濕了衣服。
而那刺客殺紅了眼，他見李吳一已是身負重傷，獰笑喊道：“兩位鶼鰈情深著實感人，在下就送你們一起去見閻王吧。”
說著舉刀砍向二人脖頸，卻電光火石間，一抹銀光晃花了他的眼。瞇眼的功夫，李吳一雙腳架著鋼刀拋起，落下剎那用腳踢在刀柄末端，刀刃直直沒入了刺客的下腹。
貫穿的身體的痛楚使得刺客刀勢一變，頹然落地，砍在離穆蕓箏腦袋兩寸的地板上，劈斷了姑娘散在地上的幾縷烏發(fā)。
那刺客口吐鮮血歪倒在地，他想要拔出鋼刀，但他的手怎么都抬不起來。且隨著血液流失，冷得他瑟瑟發(fā)抖，疼痛痙攣抽搐不止。
原來人要死的時候，是真的會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