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愁緒
夜里，溫墨憐輾轉(zhuǎn)反側(cè)，胡思亂想。母愛不是天性嗎？為什么娘卻一點溫情都不肯給自己。與其讓她接受娘本來就不愛她，她更愿意相信，王氏這樣是因為生病了。
“對，一定是病了?！睖啬珣z自言自語道。娘這個樣子，并不是她本來的面目，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她也很痛苦，她也需要解脫。
“讓我好好想想...”昏昏沉沉中她終于漸漸睡著。
翌日清晨，溫將軍下了早朝剛剛回府，便看到溫墨憐正獨自站在大廳。
“憐兒，在等爹嗎？”溫將軍溫和地問道。
經(jīng)過了孤獨又無助的一夜，再見到爹爹的笑臉，溫墨憐鼻頭一酸，湊到跟前抱住溫將軍的胳膊，把頭靠了上去。
溫將軍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假裝罵道：“這小丫頭，一大清早的在這撒嬌，是不是又闖禍了？”
“沒有啦?！睖啬珣z扶著爹爹在位子上坐下。
“那是怎么了？哦，對了，昨天去騎馬感覺如何？該不會累壞了吧，打算什么時候再去，我讓北泰好好教教你。”
“不想去了...”溫墨憐把臉埋進爹爹肩膀，含混地回答。
“哈哈哈！”溫將軍爽朗大笑道：“我就說沒下回了吧！你個懶丫頭，還真讓你爹說著了！”
溫墨憐抬起臉來，看著爹爹，撒嬌著問道：“爹，今天可以不去軍營，在家陪陪我和娘嗎？”
“胡鬧！”溫將軍又敲了敲她的腦袋，無奈地笑道：“公務(wù)在身，我怎么能隨便說不去就不去呢。你可知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爹身為將軍更要以身作則，一日都不可偷懶，否則我就是對不起天下人了，你說對不對呀？”
“可是，這天下人里，也包括我跟娘吧？我看娘最近身體不大好，若是爹能陪陪她，她一高興，興許身體還會好些?！睖啬珣z嘗試著說道。
“唉?！睖貙④姴挥傻脟@了口氣，沉默片刻，說道：“你娘哪是為了這個，你年紀(jì)還小，不懂這些。好了好了，快去看看早膳預(yù)備的怎么樣了，爹都餓了?！彼呐臏啬珣z的背，將她哄了出去。
溫墨憐三步兩回頭，不知該如何再開口，但能見到爹爹如今這精神抖擻的模樣，她心中也有些許知足，或許是心太急了，還是慢慢來吧。
早膳時間，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溫將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王氏，問道：“你身子好些了嗎？”
“好多了?！蓖跏蠝厝岬攸c點頭。
溫將軍滿意地摸摸胡子，忽瞥到溫墨柔在偷偷翻白眼，登時不爽，欲開口責(zé)罵，一旁察言觀色的王氏忙將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并朝他以微不可見的幅度搖搖頭，溫將軍這才作罷。
“鈺兒，今日功課如何安排？”他又問起了溫鈺。
溫鈺忙畢恭畢敬地答道：“孩兒正準(zhǔn)備說起，今早宮里來消息，說太傅病了，今日我不用進宮了。因此太子——”
“太傅病了？”溫將軍打斷他的話，并偷偷看向王氏，見王氏先是滿臉焦急，很快又無精打采的垂下了頭。
溫鈺忙補充道：“聽說是不打緊，只是小風(fēng)寒，太傅怕過病給太子，這才停了一天的課。孩兒一早讓阿福去太傅府打聽了，估計也快回來了，父親不要擔(dān)心?！?p> 溫將軍點頭道：“你這孩子有心了。等阿福一回來讓他直接去二夫人那里稟報?！?p> 早膳后，因為溫鈺今日不必進宮了，將軍非拉著他在院子里打了一套長拳，又是一頓呵斥，終才放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溫鈺剛好碰到了正在原地徘徊的溫墨憐。
“憐妹，怎地在這兒？”溫鈺問道。
“正準(zhǔn)備回去了。大哥，我們同行吧?！睖啬珣z答著，兄妹二人便并肩往回走。
見妹妹神色不佳，溫鈺微笑著問道：“看你好像不高興，是不是因為昨晚被二夫人責(zé)罵了？為人子女，爹娘的教誨要悉心聆聽，打也好，罵也罷，不都是為了你好，你可莫要記恨在心那?！?p> “大哥怎么知道？”溫墨憐有些奇怪。
“從小到大，哪一次你出去玩，回來不被二夫人罵呢？”溫鈺答道。
原來大哥都知道，那為什么從小到大，他都視而不見呢？溫墨憐不能理解。
溫鈺像是看出她的疑問，故作語重心長道：“后宅這些瑣事，大哥堂堂男兒不便多問，憐妹你不會怪我吧？其實大哥也認為，你與柔兒不同，她沒大沒小不務(wù)正業(yè)不打緊，你卻不行，多花些工夫放在功課上才是正道，你說對吧？”
溫墨憐心情復(fù)雜，只好先敷衍道：“大哥說笑了，妹妹怎么會怪你?！?p> 到了分別的路口，溫鈺正欲離開，溫墨憐突然又說道：“對了，大哥，往后有時間，咱們能不能多陪陪娘，我們本是一母同胞，可這幾年反而覺得不似小時候那么親近了。”
溫鈺摸摸她的頭，還是溫和地笑著說道：“憐妹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你說的對，咱們這個家確實散了些，以后是該多抽點工夫，維系一下感情。不光我們，還有父親和柔兒，大家一個都不能少?；仡^我跟父親提一下，找時間咱們?nèi)デf子上玩一天。”
溫墨憐面上一滯，不知大哥是不是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但她隱隱感覺到，大哥似乎在有意與她跟娘保持距離。
“那就聽大哥安排，妹妹先走了?！睖啬珣z行了個禮便要走，沒走出了幾步，她又回身看看，溫鈺仍站在原地望著他，笑得像一個假人。
回到自己住處，溫墨憐滿心煩悶。香秀湊過來問道：“小姐，是不是該練琴了？”
“不想練?！睖啬珣z想也不想答道，但緊接著她又改了主意：“不，你們把琴抬到院子里吧?！?p> 準(zhǔn)備就緒，溫墨憐坐落在院中的樹下，手指一揮，悠然低沉的琴聲緩緩流出。
香秀蹲在臺階上聽著，眼前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來。云霧繚繞的山頂上，一間獨立于崖邊的茅草屋頂，正悠悠地飄起陣陣愁煙。煙霧漸漸升高，越飄越散，漫空輕舞，忽一陣雷鳴，狂風(fēng)驟雨襲來，煙霧乘著疾風(fēng)在高空中盤桓飛馳，變幻出各種形態(tài)。最后，風(fēng)停了，在昏暗的光線中，只剩下那微微一粒，隨著點點細雨落下，化成一粒塵埃.......
“啪啪啪！”聽一陣掌聲在身后響起，溫墨憐起身回看，一群公子哥正站在她院落門口。當(dāng)中最惹眼的，便是站在最前面、正在鼓掌的男子，丹鳳眼，桃花唇，不是旁人，正是當(dāng)今的太子殿下。
正值秋天，陣陣微風(fēng)襲來，銀杏樹的黃葉在溫墨憐的身邊漫天飛舞，佳人的秀發(fā)和裙邊也跟著輕輕擺動，如此美景，太子心頭微動，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來，把旁人都落在了后面。
“憐兒~”他柔聲喚著。
重生以來，這是溫墨憐第一次再見到太子，自己上一世的丈夫，此刻的她一陣窒息，忽地想要流淚，又生生忍住了。她屈了屈膝，恭謹客氣地行禮道：“太子殿下。”
“咦？怎么不叫我涯哥哥了？”太子用身體擋住旁人的目光，伸手輕輕捏了捏溫墨憐的肩膀，溫墨憐向后躲開，太子面露驚愕。
旁人走上前來，溫鈺也身在其中，他對溫墨憐解釋道：“太子殿下和諸位公子是來找我的，今日我們約好一起去茶樓里溫書，正出發(fā)的路上，聽到了你的琴聲，大家便進來瞧瞧。”
太子接過話來：“數(shù)日不見，憐兒妹妹的琴技真是更上一層了，尤其是那份琴韻，大家說說，是不是連宮中的琴師都不能及？”
溫鈺拱拱手道：“太子謬贊了~我這二妹還差得遠呢！說起琴技，誰人能比得上仲伯兄?！彼钢敢慌杂谏袝业墓?。于公子謙虛一番，表示還是溫墨憐的琴聲更打動人心。
溫墨憐呆呆地望向太子，前世一幕幕涌上心頭，初時的恩愛纏綿，后來的冷淡疏遠，再到最后的絕情絕義，她只覺得腦袋快要爆掉了。她從來都不愛太子，但嫁與他后漸漸對他產(chǎn)生了期待和依賴，然而最后卻落得個傷情傷身的下場，她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情緒，唯有一個念頭分外清楚，那就是今生再不愿與此人有一絲瓜葛。
溫鈺眼明，看出兩人不太對勁，便打著哈哈道：“時辰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出發(fā)吧。憐妹你繼續(xù)練著，我們不打擾了你，先走了?！?p> 一行人又說說笑笑地出了院子，剛走出沒兩步，太子“哎呦”一聲，摸著腰間道：“我的墜子不見了，可能剛剛掉在某處了，我回去找一找，你們先去門口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