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見容華正眼都沒瞧他,顯然是小看他,言語中又多為江流石開脫,心中更加氣憤,難道他還不如一個倌兒?
一想到此處,便氣得臉色扭曲成一團,連帶著貼在臉上的醉意也都變作了青紅。
他拿起金扇,搖了搖,略微驅(qū)散了些酒氣,卻仍是忍不住惱怒,鼻翼都扇動起來,可又不好得罪容華,只得陰陽怪氣的說了句。
“公主當(dāng)真好口才,黑的都說成了白的?!?p> 許墨拿開了握著茶杯的手,輕輕放到了一旁,剛才被滾水燙過的地方,都是紅腫一片,像涂抹了紅胭脂似的。
江流石仍舊端端正正的坐著,頭低低的伏著,兩手乖順的垂在身側(cè),如廳堂中一件精致貴重的擺設(shè)一般。
容華仍舊不慌不忙,徑自端起茶杯,吹開浮在杯中的茶葉,見茶葉沉入杯底,便順勢啜飲了一口,滋味當(dāng)真是鮮爽甘醇。
品完了茶,容華才又開了口,神情落拓,語氣平淡,顯得氣定神閑。
“本宮只是據(jù)實相告,哪里算得上什么好口才?況且,本宮又是個愚笨的,說不出什么‘以色事他人’之類的酸話,甚至連妒忌都不懂。
“但幸好,本宮是個俗人,倒懂得愛慕美貌之人?!?p> 江流石瞧著容華處處維護他,微微一動,眼里有些受寵若驚。
他悄悄抬頭,瞧了一眼容華,看容華那么從容悠閑,嘴角便多了分笑意。
江流石容色絕美,只要他有了笑模樣,便怎么樣都有絕美的風(fēng)姿。
現(xiàn)下這分笑意,便如月下梨花般,徐徐盛放于這廳堂上。
旁邊有注意到江流石的人,因著見識了江流石無意之中的風(fēng)姿,不由得驚呼出聲。
許墨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盯著江流石,見他心緒尚可,臉上還多了笑意,當(dāng)真如三春花柳一般妖嬈,不由得也翹起了嘴角。
容華話音剛落,許松便瞟了她一眼,臉上多了些意味深長的笑來。
但他仍舊沒有說話,只輕輕把眼神朝劉知的方向一掃,便又喝起了茶來。
劉知會了意,知道許松示意他偃旗息鼓,便怏怏的放下了金扇,叫人斟酒,自己一杯又一杯的喝悶酒。
其余的宴客都是極有眼色的人,見此都不言不語,只默默喝酒吃菜,再不管其他。
哪知,這劉知越喝越惱怒,他想,許松何許人也?是當(dāng)朝攝政王許墨的父親,就連許墨都得禮讓三分!
而自己姐姐又是許松的愛妾,雖姐姐尚未扶正,但憑她的恩寵,自己好歹也能算許墨的長輩。
可她容華,連個稱號也沒有,只擔(dān)了個虛名,并且全無權(quán)勢,竟敢當(dāng)著眾人諷刺我!
江流石舉了杯,朝容華的方向搖了搖,想來是想以酒代謝。
容華見了,也舉起杯,依葫蘆畫瓢,朝江流石的方向搖了搖。
隨后,他倆同時一飲而盡,飲完后,又相視一笑,好不默契。
許墨看著這一切,眼中起了霧,讓人瞧不出什么。
他把茶杯撫開了去,拿了酒器盛了酒,慢慢飲了起來。
容華看了,倒覺得奇怪,這許墨因新婚之夜那天,著了酒的道兒,便開始滴酒不沾,平時大多以茶代酒,如今怎么又喝上了?
劉知飲著酒,見江流石與容華如此默契,心中愈發(fā)憤恨!
那容華竟然說我妒忌江流石,他江流石是個什么玩意兒?不過是個玩物而已,也值得我嫉妒?
劉知醉意更深了些,臉上的酒氣晃得人捂鼻,神志也開始模糊起來。
他強打起精神來,恨恨的盯著江流石,不由得想起一件前事來。
原來,這劉家只是普通人家,父母早亡,家中只剩了劉知和其姐,劉知因無父母管教,便常年混跡于市井,是個出名的潑皮無賴。
怎曉得這劉家時來運轉(zhuǎn),劉知他姐竟被許松瞧上,作了許松的愛妾,甚是得寵。
從此,這劉家是雞犬升天,富貴潑天,劉知還假裝改頭換面,讀起書來,得了個閑官做。
后來,劉氏姐弟看許府缺了主母,竟妄想掌了許府內(nèi)宅大權(quán),向許松求了許久,許松好不容易松了點口,眼看要掌家有望了。
劉氏姐弟正歡喜得不得了,哪知道,江流石憑著許墨的寵愛,竟先奪去了掌家之權(quán)。
劉氏姐弟白白失去了一個肥缺,心中憤恨不已,把江流石直恨得牙癢癢。
所謂酒壯慫人膽,劉知越喝越多,加之想起了新仇舊恨,不由得怒火滔天,再顧不得什么體面,嘴中開始不干不凈、口無遮攔起來。
“好個容華,竟敢如此辱我!竟然說我妒忌一個賣屁*的小倌兒,簡直是滑天下之稽!我看你容華,當(dāng)真是遇到美色,昏起了頭來!”
“哈哈哈哈,你去問問看江流石,看他消受得了女人么?要是消受得起,便叫他伺候了王爺,再來伺候你?!?p> “江流石這等尤物,夫妻一同消受也是一件樂事!”
這廳堂里的宴客,除了容華幾個,其余都是許家旁支的中流砥柱。
這些人平常見慣了風(fēng)流雅士,追求的是風(fēng)花雪月,是從未聽過如此的污言穢語。
今次偶然聽了,一個個驚得呆若木雞。
江流石咬了唇,臉色蒼白,心下惴惴不安,下意識的看向了容華,卻見容華臉色未變,甚至還飲起茶來。
也是,容華流浪之時,比這難聽百倍的痛罵,都聽得習(xí)慣了,所以并不覺得生氣。
況且,這劉知如此失禮,丟的可不是她容華的臉面。
許墨沒有瞧劉知,默默坐著,一手緊握著酒杯,一手緊捏著拳。
面上看著風(fēng)輕云淡,但一雙寒冰似的眼,卻盯看著父親,
“劉公子醉了,快扶他回去休息?!?p> 許松拿起茶蓋,撇了撇浮茶,飲了口熱茶,覷了一眼許墨,見他只靜靜的坐著,這才滿了意,淡淡開了口,叫人制住了口不擇言的劉知。
劉知如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宴會終于又清清靜靜了。
不過,僅此一鬧,各人都再沒有喝酒吃菜的興致。
許松咳了一聲,便看向了容華,慢慢說道。
“劉知這孩子,醉了便愛胡言亂語,公主大人大量,就請不要與他計較了?!?p> 容華淡淡笑開,眼波流轉(zhuǎn)間,便作了一個大方的表情出來。
“那是自然。兒媳原也不是個愛計較的人?!?p> 許松笑了,臉上有了淅淅索索的皺紋,顯得陰險起來。
“公主這樣寬宏大量,下官便送公主一份大禮?!?p> 許松說完,便抬眼看了一圈宴客,身上與身俱來的威嚴,瞬間讓在場的人如坐針氈。
“所謂無功不受祿,兒媳惶恐。”
容華不知許松要干什么,心下墜墜的,只得硬著頭皮,回了那么一句。
“本就是公主應(yīng)得的,公主不必惶恐?!?p> “之前,咱們許家沒個當(dāng)家主母,便只能把府內(nèi)的大小事務(wù)托給江公子?!?p> “如今公主來了,這掌家大權(quán)自然是要移交的。”
“今日趁著許家旁支的當(dāng)家人都在,便請他們做個見證?!?p> “終究,把許家內(nèi)宅大權(quán)交給一個外人,實在于理不合?!?p> 許松說完了,又止不住咳了起來,這一陣咳密密匝匝,輕易沒止住。
許墨急忙上前去,喂了口熱茶給許松,仍止不住,又喂了一盞雪梨湯,這才止住了。
許墨站在許松旁邊,輕輕撫著許松的后背,幫他順了順氣。許松好轉(zhuǎn)后,輕拍了一下許墨的手背,吩咐道。
“墨兒,你去把掌家的鑰匙都拿來?!?p> 許墨沒有動,許松臉色就冷了下來,眼中的陰狠恨不得滴出來。
起初,許松以為江流石只是個好看的玩意兒,就跟家里精致的擺設(shè)一般,可有可無,全不當(dāng)回事。許墨寵愛江流石,也是聽之任之。
不想,許墨越發(fā)寵愛江流石,甚至連掌家大權(quán)都給了他,事先也沒和許松商量,直接先斬后奏。
許松本來中意愛妾,卻被許墨撫了面子,心中自然有了計較。
許墨一向有分寸,可這江流石狐媚之流,迷得他暈頭轉(zhuǎn)向,如今,竟連他這個父親也不放在眼里!
加之劉氏天天向許松吹枕邊風(fēng),劉知也不時在許松面前抹黑江流石。
因此,許松厭惡極了江流石,多少次都想置江流石于死地,奈何許墨護得緊,一直沒機會下手。
今天,許松辦了這個宴會,還特意請了許家旁支,就是想收回掌家大權(quán),順便再敲打敲打許墨。
況且,公主明媒正娶,交給她,許墨無從反駁。
“墨兒,還不快去?!”
許松發(fā)了怒,臉上的病色直接跳脫成潮紅,顯得異??植?。
許墨仍舊沒有動,一雙眼再看向許松時,瞬間有了煞氣。
江流石見狀,連忙下了宴桌,向廳堂的中央奔去,一襲紅衣,像一抹朱砂,顫悠悠浸了血。
他到了廳堂中央后,咚的一聲,深深伏跪了下去,隨后,雙手向上捧起,掌心中放了一串鑰匙。
“許大人,許家掌家鑰匙全在這里了,請大人著人清點?!?p> 江流石不敢抬頭,把頭低低伏著,手高高捧著鑰匙,這樣的姿勢格外卑微,他卻熟練至極,顯然這樣的低頭示弱,他已做了千百次。
許松只坐著,并沒有開口,只白白地叫江流石跪著。
許墨本想去扶,許松卻拉著他的衣袖,讓他動彈不得。
江流石就這樣屈辱的跪著,全廳堂的人就這般看著。
容華見不得如花一般的人被這樣羞辱,便站了起來,向許松行了禮,款款的裙擺隨著行禮的動作晃動,如飛來飛去的蝴蝶。
“父親,兒媳對許府還不熟悉,還當(dāng)不得掌家大權(quán)?!?p> 許松看容華居然向他行禮,仍是自稱‘兒媳’,臉色緩了些,只是語氣仍然冷硬。
“這本就是當(dāng)家主母的責(zé)任,公主難道要推辭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