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白鹿書院
秦川盯著白鹿書院,嘴中念念有詞,片刻之后見這白鹿書院確實不一般,在低矮的平陽坊這一片院落之中實顯突兀,門牌之上雕梁畫棟,氣派非凡,那白鹿書院的牌匾,也是用純金打造,但是讓人不覺得庸俗。在大門緊閉的后面,矗立著幾棟高樓,從上面可直接俯視整個平陽坊,想必白鹿書院建造之初,就預料到幾十年之后的事情,無論周邊如何擴建,這白鹿書院總是處于平陽坊的中心位置。
只是白鹿書院每到晝夜交替之后便會關(guān)門,里面的讀書人只能從偏門出來,特別是今夜是青州城的夜市,白鹿書院閉院一日,給天天來此的讀書人一些空余時間置辦物品,同時留出一片空地讓眾人在此營生。
聽聞不少讀書人說起,這白鹿書院出過不少治國之才,高居廟堂之上,只是近十年來,白鹿書院默默無聲,在都城人看來,似乎已經(jīng)是銷聲匿跡了。
秦川看了白鹿書院許久,口中也是稱贊道:“好位置!好氣派!”
老道問著:“那你可看出來了什么門道?”
秦川摸著頭說道:“覺得位置就是好,但是讓我說嘛……我說不出個所以然?!?p> 老道見此,搖了搖頭說道:“現(xiàn)在說不出來什么道道,那便算了,若是一個月之后,你還是不知曉,咱們也別游歷武道江湖了,趁著大雪還未封山,趕緊打道回道觀,我把紅白喜事的樂譜給你,你就靠著這個養(yǎng)活自己吧,其他的事情,也不用知曉了,免得浪費時間?!?p> 秦川聽聞老道說得如此嚴重,趕緊問道:“老道,你可別嚇我啊,我這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來有啥不同。無非是這白鹿書院門頭氣派一些,比別處高一些而已。”
老道此刻并不擺著臉色,將腰間的酒囊遞給秦川說道:“嘿嘿,到時候,那就看你小子的領(lǐng)悟能力了,否則祖師爺都幫不了你?!?p> 這時候旁邊傳出來討價還價之聲:“就這拓本,你要我二十兩,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啊?”
秦川與老道上前湊著熱鬧,透過人群的縫隙,見到一個穿著破舊布衣的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左右,此刻正在和一個約莫三十歲的穿著藍色華服的男子討價還價,兩人都爭得面紅耳赤。
秦川看了許久才看清楚,這少年售賣的正是明歷舊年的書法大家張公的行楷拓本,上面落款足以證明書跡的真?zhèn)?,從拓本的?nèi)容來說,好像是紀念圣祖開朝之事,里面有不少的功勛臣子。據(jù)說當時是鐫刻在石碑之上,立于文廟之前,只是不知為何,這個碑文后被摧毀,張公從此罷筆,世間所存的皆是拓本。
但是這拓本也有貴重之分,這穿著破舊布衣的少年所售賣的,便是當年所毀石碑之前的拓本,字跡清晰,存世量極少,如此看來,所賣二十兩,對于讀書人來說,并不是漫天要價,畢竟在都城大考之時,若是能有一手漂亮的行楷,必定被主考官青睞有加,那么面圣的機會也就更大。
對于讀書人來說,這世間的所謂武道修行者,求得天材地寶,神丹妙藥,哪有這名家字畫,古玩拓本來得珍貴。
但是這拓本也只有在懂行的人眼中,才能知曉其珍貴,眼前這穿著藍色華服的男子,顯然是認為這拓本,并不值二十兩銀錢,所以只愿意出價一半。
穿著破舊衣服的少年此刻無可奈何的說道:“這位大爺,您要是真覺得這拓本是別人模仿張公的字跡,那你不買便是,自然有識貨之人。”
這位穿著藍色華服的男子說道:“先前我在你這里買過名家字畫,回去之后經(jīng)人鑒定,一大半都是你仿的,因此你說這是張公拓本,我本身是不信,只是我不愿意錯過張公的拓本,因此我出價十兩,我若再次眼拙,絕不怪罪于你?!?p> 聽聞這位男子所言,旁邊的人都在竊竊私語,相互都要提防一點這少年,免得被騙了。
穿著破舊衣服的少年此刻正在苦笑不已:“這位爺,我今日在此,是我在平陽坊第一次擺攤,何談在我這里買過名家字畫?況且你如何證明,那些名家字畫,孤本拓本不是在別處購得呢?”
這位藍色華服的男子背著身子說道:“我劉某人在這青州城可是有些名氣的,必然不會與你一個少年過不去。”
秦川看著這藍色華服的男子身影有些熟悉,猛然想起這便是日落之時,與州門的守衛(wèi)打個招呼就進來的劉掌柜,但是聽聞他與這少年的交談,秦川認定這劉掌柜是在欺騙眾人,想要用極低的價格買來張公的拓本。
“無商不奸?!鼻卮ㄔ谛睦锬R道,顯然秦川也看出來這拓本上的字跡,筆鋒勁道,撇捺勾連,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
這位穿著破舊衣服的少年見旁邊的人越聚越多,聽著他們在默默交談,便是知曉他們已經(jīng)不相信這拓本為真跡了,心中暗自嘆息,看來今夜是賣不出去了,既然如此,賣出一本是一本吧,好過全部砸在手里,畢竟在這平陽坊,沒有銀錢寸步難行。
想到如此,那穿著破舊衣服的少年對劉掌柜說道:“得得得,真是怕了你了,十兩銀錢便是十兩銀錢?!?p> 劉掌柜見此,趕緊從懷中摸出十兩銀錢丟給少年,拿著拓本準備轉(zhuǎn)身就走,看著拓本旁邊還有一個青釉的小茶杯,上面有著冰裂紋,于是劉掌柜說道:“這小把件許久都沒有人來問,想必也是你仿造的吧,不如送我如何?買一個拓本,送一個茶杯,想必你還是賺了?!?p> 穿著破舊衣服的少年見此,心疼不已的說道:“不行,這青色釉是哥窯所造,可不能隨便送人?!?p> 旁邊的人聽此,也是大笑不已。
這哥窯的冰裂紋是前朝之前的手藝,早就已經(jīng)失傳,據(jù)說世上僅存的幾件,都在圣上的寢宮里面,這少年竟然說這是哥窯青釉杯,看來劉掌柜所說不假,這地攤的大部分售賣之物都是假貨,需要小心提防。
這時候旁邊的擺攤讀書人也在嘲笑著:“關(guān)朗,你又在撒謊,哈哈!”
原來這擺攤的少年名喚做關(guān)朗,此時左手拿著書籍并不答話??磥磉@關(guān)朗也是讀書之人,只是在此處售賣些名人字畫,古玩等物,想必是為進都城籌得路費吧。
劉掌柜聽說是哥窯的冰裂紋,拿著拓本就走了,顯然他也覺得這是仿造之物,不要也罷。
旁邊圍觀的眾人見劉掌柜轉(zhuǎn)身就走,隨手看著少年攤上之物,見沒有特別之處,于是一哄而去,到了其他讀書人的攤上,只留下老道與秦川二人。
秦川看著角落有一本字帖,壓著攤主擺攤的布,上面還蓋著一塊磚頭,看來這本字帖躺在此處許久卻無人問津。秦川在上前瞅了一眼,看到上面未有任何的封面,甚至首頁還有不少污漬,于是開口問道:“這本字帖,售價幾何?”
關(guān)朗瞥了一眼秦川,見其穿著道袍,絲毫不想搭理他,于是繼續(xù)看著書籍,頭也不回的答道:“前幾日我從一個叫花子那里收回來,據(jù)說是他在一個破舊的寺廟之中發(fā)現(xiàn)的,這本字帖,我也找了許久,但是不知道是誰的,既然看你喜歡得緊,賣你十兩銀錢吧。只不過這草書,這隆國人可不喜歡,你若是進城趕考,學這字跡可不行?!?p> 原來這本字帖上,便是狂草字跡,看這模樣似乎是真跡,而非拓本。
狂草字跡,如疾風驟雨,如冬日暖陽,往往能懂著甚少,又因為筆畫潦草,同字難同形,很難雕刻在碑文之上,有不少狂草字跡書寫得當真是賞心悅目,但是刻碑而出,往往少了幾分神韻。在讀書人看來,這不能入碑的字跡,便是不入流的字跡,不學也罷。況且隆國文學之風,只推崇行楷之書,因此這狂草字跡,已經(jīng)漸漸被人遺忘。
但是秦川看著,卻對此字帖十分感興趣,看著字里行間,仿佛有東西在游動。但是開價十兩銀錢,秦川難以接受,這若是買新碾的小米,都夠老道與秦川吃兩個月了。
老道站在旁邊,見秦川喜歡得緊,于是開口問道:“這字帖可是喜歡?喜歡就去問下價格,合適就買?!?p> 秦川點了點頭:“喜歡是喜歡,但是這不知名的字帖,竟然和張公的拓本一個價格,這實在不可理喻。”說罷秦川準備轉(zhuǎn)身就走。
關(guān)朗見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客戶,見到秦川轉(zhuǎn)身就走,趕忙放下書籍說道:“看你也是讀書人,都說視錢財如糞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計較,哎,怕了你,賣你八兩銀錢吧?!?p> 秦川停住了腳步說道:“我可是歸道之人,并非進城趕考的讀書人,這字帖我喜歡得緊,因此問下價格,你這字帖瞅著樣子,只是作為壓著攤布而已,至于價值幾何,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倒是你啊,作為讀書人,若真是視錢財如糞土,那五兩糞土如何?”
關(guān)朗認真的看了一眼秦川,滿臉的稚氣,但是又有一絲堅毅在臉上,于是開口說道:“你這小道童,花花腸子但是不少。哎,我們讀書人,見的便是眼緣,什么錢不錢的無所謂,見你如此喜歡,那賣于你便是,七兩銀錢,不能還價了?!?p> 秦川伸出手掌,仍舊堅持:“五兩不行,那就四兩?!?p> 關(guān)朗聽聞,立刻握住秦川的手說道:“這咋越來越少呢?五兩就五兩,成交!大家都是讀書人,意氣相投,本來我是絕不討價還價,只是為這字帖找到中意之人,這實屬難得。咱們可先說好,買定離手,不許后悔?!?p> 秦川側(cè)身掏出自己私藏多年的銀錢,依依不舍的遞給了關(guān)朗,順便瞅了老道一眼。見老道此刻是盯著白鹿書院,趕緊從關(guān)朗手中接過字帖。
關(guān)朗見此,滿懷大笑的說道:“恭喜小道友,喜得名家字帖。”
秦川不解的問道:“那你可知這名家是誰?不然何出此言?!?p> 關(guān)朗摸著頭,不好意思的說道:“這字帖自從拿回來,我簡單的翻開了幾頁,這草書學得人少,舉世又不推崇,我勉強猜著幾個字,但是大部分不認得,但是從這筆鋒勁道,我便知曉這字帖必然是出自名家之手?!?p> 秦川見此,對著關(guān)朗行了一禮說道:“我若是真在這字帖上面有所領(lǐng)悟,那我一定當面道謝?!?p> 關(guān)朗趕忙拿起書本遮住了面龐,說道:“沒事,沒事,這字帖有緣人得之?!标P(guān)朗可不想再見秦川,這字帖好不容易出手,坑了秦川五兩銀錢,若是被老道反應過來,肯定是賣不出去了。
老道此刻回過身來,見秦川還在攤上,于是轉(zhuǎn)過身來問道:“兔崽子,怎么樣,這字帖可買了?若是價格太貴,你和小哥說道說道,尋得一個合適的價格即可。”
秦川樂呵呵的說道:“這字帖不貴,比那肉夾饃貴不了多少?!?p> 關(guān)朗聽此,摸著布袋里面的銀錢不由得暗自后悔,這五兩銀錢的肉夾饃,該是何等奢侈啊。想不到這小道童背著鐵鍋和布袋,又穿著不合身的道袍,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來還還是富貴之人,想必是世家大族的修行弟子,身上肯定有不少黃白之物,早知道開口多要一點就好了。想到此處,關(guān)朗懊悔的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秦川聽到聲音,開口稱贊:“小哥當真是讀書之人,看到精彩之處,手舞足蹈,這點我比不上你。”
秦川一臉的認真,聽不出來任何的違心之話。
關(guān)朗聽此,并不回答,而是把頭埋在書本的后面,哭笑不得。
老道見秦川拿著字帖,看了一眼天色說道:“你看著地攤之上,可還有你想要之物,不然我們就近找個地方歇息吧?!?p> 秦川回答道:“今日趕路,逛了不少地方,在這平陽坊的小哥手中買得中意之物,那么今日就此打住,否則咱們真是身無分文了。”
老道點了點頭:“不錯,我也有些倦意,這平陽坊其他之處,我們得閑之時再來逛逛,說不定還能尋到喜愛之物呢。”
秦川把字帖裝進布袋,問著關(guān)朗:“嘿嘿,小哥,這平陽坊附近,哪有落腳之處,我們借宿一晚,不必奢華。”
關(guān)朗放下書本問道:“你們要什么價位的住宿之地?”
老道回答說:“就是普通的讀書人落腳的地方就可以。勞煩這位小友了?!?p> 關(guān)朗聽此,心中暗自想到:“這小道童身上肯定還有不少銀錢,若是能夠套個近乎,這攤上的東西還能再賣出幾件?!?p> 于是關(guān)朗麻利的從地上爬起來說道:“正好我今夜無事,看這天色不早,我也準備收攤回家。這平陽坊有一處地方,是貧苦的讀書人住宿之地,我也住在里面,走吧,我?guī)銈內(nèi)?。?p> 老道和秦川聽此,等著關(guān)朗收拾好攤物,就跟著他一起往平陽坊的東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