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佛門印記
三人一行沿著平陽坊的街道走了半柱香的時間,又穿過幾個小巷子,來到一處低矮的門前,上面的燈籠上寫著幾個大字:同福客棧。
關(guān)朗在旁邊解釋道:“這同福客棧,便是平陽坊的落魄書生聚集之地,到青州城各處相當方便,甚至一些販夫走卒也來此打尖休息,因此此處房租便宜,有不少人住了數(shù)年之久?!?p> 秦川見著門頭斑駁,昏黃的火光映著燈籠,想著此處房錢必然不會太貴,于是回頭問著老道:“咱們今夜先在此休息一夜,若是覺得合適再說,可不能讓人坑了?!?p> 老道點了點頭,起步往前走去。
秦川問著關(guān)朗:“敢問小哥尊姓大名?先前便宜賣我字帖,如今又帶我們來此,實在是感謝之至?!?p> 聽到秦川談起字帖,關(guān)朗趕緊岔開話題,生怕老道知道價格:“客氣了,我叫關(guān)朗,關(guān)中之地,星辰明朗?!?p> 秦川見此,對著關(guān)朗說道:“好,記住了,關(guān)小哥。”說罷跟著老道朝前走去。
在同??蜅5膬?nèi)堂,有一個頭發(fā)散亂的老者打著瞌睡,見到有腳步聲音響起便醒了過來,瞅見來人是關(guān)朗,并且?guī)е俗吡诉^來,于是開口說道:“呦呵,這不是關(guān)爺嗎,今個怎么回來這么早,這個月的房租錢可準備好了?若是沒有,只能明天早上拿著你的行李滾蛋。”
關(guān)朗趕緊上前說道:“吳掌柜,好記性,這么多租客您都記得我,這不今天得了銀錢,就趕緊過來孝敬你?!闭f罷從布袋中掏出銀錢,遞了上去。
吳掌柜點燃旱煙,狠狠的吸了一口,弄得整個同??蜅5膬?nèi)堂都是煙霧云繞,見到銀錢,露出滿嘴的黃牙:“你欠的房錢最久,想忘記都難。想不到還真有人買你地攤上的東西,你怕不是狠狠賺了一筆吧。你們這房錢交得勤一點,我就能多活幾個月,諾,他們兩個是干嘛?”吳掌柜看見關(guān)朗后面還站著兩個人,似乎為云游四方的道士。
關(guān)朗開口說道:“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想要尋一處落腳之地,思前想后,就吳掌柜您這里只合適不過了?!?p> 吳掌柜瞇著眼睛問道:“兩位住幾天啊?住得越久越便宜。”
秦川答道:“掌柜的,先住今天一晚,若是明日還在青州城之時再說?!?p> 吳掌柜又問道:“天、地、玄、黃,住哪個?”
秦川心里暗自發(fā)笑,就這破舊的客棧,竟然也和那武道江湖一般分檔次,于是開口問道:“這天、地、玄、黃有何區(qū)別?!?p> 此刻關(guān)朗在旁邊答道:“依我看啊,這天字間和地字間,你們就別住了,別人都是一家子呆在一起,房間太大,你們住著也是浪費。那黃字間是販夫走卒,江湖郎中所住,里面一個大通鋪,人多嘴雜還不安全,不如和我一樣,住個玄字間的。就這一晚而已,要不了幾個銀錢。”
秦川聽聞,看著老道一眼,見老道沒有反對,于是開口問道:“掌柜的,這玄字間,一晚多少錢?”
吳掌柜耷拉著眼皮說道:“二百錢?!?p> 秦川想著之前差點上當受騙的肉夾饃店鋪,心中還有余悸的問道:“這二百錢是一個時辰,還是半天時間。”
吳掌柜把旱煙清理干凈,又重新點燃說道:“我這同福客棧,童叟無欺,這二百錢睡到明日此時。”
秦川聽此掏出銀錢給了吳掌柜,然后看了老道一眼說道:“走吧,老道,咱們今晚有地方睡了?!?p> 老道上前接過吳掌柜的木質(zhì)號牌,看了一眼說道:“多謝掌柜的,容我們借一晚?!?p> 吳掌柜仍舊耷拉著眼皮回了一聲:“若是這小道童覺得身體冷了,我這里有些藥可以緩一緩?!?p> 老道頭也不回的說道:“多謝好意,希望用不著?!闭f罷朝著玄字號的房間走去。
關(guān)朗在后面問道:“兩位道友,你們可是和吳掌柜相識,不然這吳掌柜出名的臭脾氣,竟然還主動關(guān)心你們?!?p> 秦川回答道:“我們哪認識吳掌柜,不然就不會給房錢了。”
關(guān)朗想著秦川身上還有不少銀錢,此刻為了拉近關(guān)系,于是開口說道:“看你們勞累了一晚,今夜必然是還未吃飯,走吧,我們?nèi)ズ筮叴騻€邊爐,吃飽再睡?!?p> 老道聽聞有吃的,于是還未等秦川回答,滿口應(yīng)承道:“好好好,此刻我肚中無物,確實是睡不著?!?p> 秦川白了老道一眼,卻也無可奈何,確實是肉夾饃不頂飽,自己的肚子也在呱呱叫。
三人來到同??蜅5暮髲N,里面已經(jīng)有不少人坐著吃飯,瞧這穿著打扮,不少都是讀書之人。見老道與秦川穿著道袍進來,這些讀書人也只是瞅了一眼就繼續(xù)吃飯,畢竟這同??蜅H硕嗫陔s,來幾個道門中人也并不為奇。
關(guān)朗對著一位體態(tài)臃腫的婦人說道:“牛大嫂,三個人,打邊爐?!?p> 這位叫牛大嫂的婦人回頭一看,見著是關(guān)朗,沒好氣的回答:“今夜可不能賒賬了?!?p> 關(guān)朗在老道與秦川二人眼前不由得底氣十足的說道:“我關(guān)朗豈是賒賬之人,喏,新賬舊賬一起算,少不了你的?!?p> 關(guān)朗說罷,拿出手中的銀錢晃了一眼,牛大嫂見此喜笑顏開的說道:“快找個地方坐吧。菜馬上來?!?p> 這打邊爐,是青州城上至權(quán)貴,下至窮苦人家都喜愛的美食,講究的是在滾燙的湯底之中涮煮美食,特別是秋冬之際,這打邊爐更是適合暖身子,驅(qū)寒意。
三人坐在旁邊,這時候旁邊有一位白衣讀書人說道:“你說這廟堂之上都為何人,我如此妙手而成的文章,他們竟然看不上,簡直就是一群酒囊飯袋。”
這時另外一位青衣讀書人搭過話:“噓,聲音小一點,現(xiàn)在誰人不知這廟堂之上,由世家大族把控著,尋常人等想進入廟堂之中,可是比登天還難。”
方才那白衣讀書人繼續(xù)說道:“我若是武道修行中人,一定要去都城,把那些尸位素餐之人殺個精光。”
青衣讀書人看了周圍一眼低聲說道:“我先前聽說書的先生談起,說這都城錯綜復(fù)雜,戒備森嚴,不少外邦人在此鬧事更是無功而返,不過之前有一人,不知為何事殺進了都城,惹得都城的守城人出手,卻還是壓制不住,最后是太虛宮的陳真人出手相助,才重傷此人?!?p> 白衣讀書人聽此,卻是無限向往:“此人當真是如此厲害,竟然能在都城攪起腥風(fēng)血雨,還能全身而退,這武道修為恐怕高深莫測啊?!?p> 武道江湖雖然與讀書人所求的功名之路并不相通,不過一些武道江湖的奇人異事也經(jīng)常傳了過來。
青衣男子喝了一口酒說道:“那當時說書的先生神采飛揚,說此人有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舉世氣魄,只不過后來此人到了何處,便是無人可知。不過據(jù)說此人是一位劍師?!?p> 秦川聽到此處,看了老道一眼,此刻老道正喝了一口熱水,雙手插在袖口,因為天冷的緣故,身體縮在一起,哪有一點世外高人的模樣。秦川心中默默的嘆了一口氣,雖然老道也是背著劍匣,但是明顯他是一個符篆師,看來有著舉世氣魄的武道江湖強者,肯定不是他。不過想想也對,連符篆都能掏錯的人,怎么能一人殺進都城,找人尋仇呢。
就在秦川發(fā)呆之時,牛大嫂將打邊爐端了上來,一個銅炭制成的火鍋底部裝滿了木炭,托盤里面裝著小盤牛肉、豆腐、蔬菜、面條等物,還有三小碗蘸料。
老道在旁邊夸贊道:“想不到這深夜的平陽坊,還有打邊爐可吃,實在是人生一大美事。”
牛大嫂聽聞,卻是并不領(lǐng)情:“好不好吃,都要付錢。關(guān)朗,你若是這次還不付錢,那你下次可別想入住同??蜅!!?p> 聽到這后廚還能賒賬,先前那白衣讀書人問道:“牛大嫂,你先前可是說過,你這后廚從不賒賬,為何這小哥就可以呢?”
牛大嫂性情豪放,此刻扯著嗓門回答:“你們?nèi)羰窍耜P(guān)朗一樣不要臉,寧可毀了讀書人的名聲也不給錢,那么你們也可以賒賬?!?p> 白衣讀書人羞紅了臉,低頭吃飯默不作聲。
而關(guān)朗此刻卻猶如無事之人,往那銅炭火鍋里面加著豆腐,還喚老道與秦川趕緊吃。
秦川見此也不客氣,夾了一塊豆腐,剛剛?cè)肟谑譂L燙,但是滋味鮮美,燙得秦川不停的哈著白氣,但是手中的筷子還是不停的夾著。
老道在旁邊罵著:“兔崽子慢點,沒有人和你搶?!闭f罷將剛出鍋的牛肉就著蘸料入口,心滿意足的又讓牛大嫂拿了一壺烈酒過來。
關(guān)朗將三人的酒杯倒?jié)M,拿起自己的那杯一飲而盡,辣得張嘴伸出舌頭不說話,歇了很久才開口問道:“兩位道長,可是從外地游歷而來。我先前見你們對平陽坊不甚熟悉,想著必是從別處而來?!?p> 秦川滿嘴塞著菜,含糊不清的說道:“我們是青州城人氏,只是道觀在荒野之中,平時除了進城趕集來到青州城,不過都是當日去當時回,畢竟這青州城物價昂貴,若是長期在此,我們可負擔(dān)不起。”
關(guān)朗聽此,嘴中也開始不辣了,不過心卻涼了一大截,如此聽來,這兩位是山野道觀的散道,而并非大家宗派或者世家大族。但是關(guān)朗想著秦川戒備自己,因此在謊稱自己是荒野道觀,于是關(guān)朗依舊不死心的問道:“我對這青州城的道觀還算了解,敢問道長是哪個道觀的?!?p> 關(guān)朗想得很清楚,若是外地之人,想必不會對青州城的道觀如此熟悉。
秦川撓了下頭,若有所思的回答:“我們道觀,就我和老道兩個人,這道觀的名字也沒有。就是從關(guān)山口進入,往里走幾十里便是。”
關(guān)山口?關(guān)朗一聽,心里真的一涼,看來秦川所言不假,這關(guān)山口是青州城的荒野之處,人煙稀少,沒有豪門大戶在那里居住。只是自己今夜如此舍得下本錢,想不到請的卻是兩個貧苦的道門中人。
關(guān)朗想了下,自嘲的想道,這今夜賣了秦川一本無人問津的字帖,也算是占了他們一個大便宜,因此請他們吃一頓打邊爐也不虧。
秦川見著關(guān)朗在發(fā)呆,敬了一杯酒說道:“關(guān)小哥,你在這青州城做甚?可是準備參加都城大考?!?p> 關(guān)朗又飲盡一杯酒,悵然若失的說道:“我父親與母親,是青州城人氏。在我記事之時,我父親就去都城趕考,再也沒有回來,聽說是考中了功名,在都城那邊娶妻生子,因此也不管我們。我母親守了十幾年活寡,最終在前幾年郁郁而終,迫于生計,我變賣家產(chǎn)在平陽坊擺攤做些小營生賺些銀錢。而那牛大嫂便是我之前的鄰居,自幼看著我長大,因此我才能厚著臉皮賒賬。”
秦川聽此,繼續(xù)問道:“那你下一步有和打算,可是準備繼續(xù)在平陽坊擺攤?”
關(guān)朗下了一些牛肉,夾著一口滾燙白菜低聲說道:“沒什么打算,因為我生父的原因,因此我自幼看不起那些讀書人,嘴上說得冠冕堂皇,說著廟堂種種壞話,最終也還是往廟堂里面擠,時過境遷,變成當初的自己所討厭的人而不自知。只不過我還是想去都城一趟,一是看看能不能博取功名;二是看能不能找到那個負心漢?!?p> 秦川也是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還是往都城一趟比較好,只是此去都城數(shù)千里,要花費不少銀錢,你可準備好了?!?p> 關(guān)朗嘆了一口氣說道:“什么時候湊齊了,什么時候出發(fā)吧?!?p> 秦川聽此莫不做聲,約莫實在是無能為力。
三人繼續(xù)吃著鍋里的菜品,又把重新叫的一壺酒飲完之后,關(guān)朗準備掏出銀錢結(jié)賬走人,牛大嫂頭也不回的說道:“見你今日如此窘迫,下次來一并給吧?!?p> 關(guān)朗笑嘻嘻的謝過牛大嫂,和老道與秦川分別說道:“兩位,今夜相談甚歡,只不過有些許酒意,就不陪你們嘮嗑了。沿著門廊右轉(zhuǎn)便是你們的房間?!?p> 老道與秦川行了一禮,與關(guān)朗告別后回到自己的房間。
只見這玄字號的房間陳設(shè)簡單,屋子里面有兩張榆木大床,旁邊放著一個書桌,上面擺著一個燭臺,在靠窗之處放著一個臥榻,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不過好在房間干凈,對于老道與秦川所說,已經(jīng)是足夠了。
秦川簡單的洗過之后,點燃燭臺,看著從關(guān)朗那里買來的字帖,只見筆鋒流轉(zhuǎn),撇捺勾連,更是看不懂落款為何人。
老道在旁邊哼著小調(diào),卻是好不得意。
秦川開口問道:“老道,這草書和你的鬼畫符一樣,你可能看懂這上面的文字。”
老道打了個哈欠說道:“一個佛門中的高人,寫得一手好草書。你若是認真看,說不定能品出一些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