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去的路上,樂爺目若朗星,態(tài)度隨和,讓人看不出任何特別的情緒,身邊的人一如往常,像他行禮問安。
“樂爺,早上好,聽說您收徒啦,恭喜啊?!毖策壍淖o院,人人面帶微笑,和對待奴隸時,兇神惡煞的樣子判若兩人。
樂爺并不討厭這種差別待遇,這就是命,要想改變,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
“是啊,想不到,這么快就全知道了,本來還想過些日子在公布的。”樂爺很難得的與護院聊了起來,以往樂爺都是點頭示意或者“嗯”了一聲就擦肩而過。
巡邏的護院有些受寵若驚,看來樂爺這是收了徒弟心情大好,連話都多了,趕緊趁熱打鐵討個好感。
“哎呀,咱們這個園子才多大啊,樂爺?shù)氖?,那還不人盡皆知。您可是人中龍鳳,狼崽子,更是咱們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從小就機靈懂事,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想必日后有樂爺?shù)慕虒?,還不一飛沖天,樂爺您就等著好好享福吧。哈哈”
“呵呵,過譽了,你也太抬舉他了,以后只要本本分分的就好,哦,對了?!睒窢敇泛呛墙又挷?。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索性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吩咐下今天不當差的兄弟,難得有機會,今天晚上都到我那聚聚,大家高興高興。”
“好勒,樂爺,有您這句話,我保證把人全都叫齊,借著樂爺喜收愛徒的機會,我先替兄弟們,多謝樂爺款待了,今晚一定準時到,到時候樂爺您的酒可要備足啊?!弊o院笑呵呵的拍著胸脯保證,看來樂爺真是相當高興,有了徒弟后,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以往哪里有這種機會親近樂爺,更不用說還有和他同桌共飲的機會。
回頭定要送份大大賀禮,說不定樂爺對我另眼相看,升個小職也不一定。
心里越琢磨越開心,眼睛笑得都睜不開了。
奴園護院是個辛苦的活,好處沒有,還要成天風吹日曬的看守這些奴隸,有力自己出,有福那倆監(jiān)工享,出了事還得幫忙擦屁股,誰心里沒有怨言。
樂爺為人刻板又嚴苛,在他眼皮子底下,平時連找個女奴發(fā)泄的機會都沒有,活的還真不如狗那。
這有機會,誰不想拍拍馬屁,往上爬啊。
“那就有勞了,來不了的兄弟,改日我在另行賠罪?!睒窢敼笆质┒Y。
護院連連擺手“哎呀,樂爺瞧您多見外不是,這點小事你還跟我客氣,我先去通傳一聲,咱們晚上見?!?p> “好,晚上見。”
樂爺目送護院離開,臉上方才的笑意皆無。
慢慢的向著廚房走去,見到廚子后說明自己的來意。
廚子表面樂呵呵的,笑起來卻比哭都難看。
暗自在心里哭雞鳥嚎起來,草他娘的,奴園五百來戶奴役,光是看家護院就有二百來人,平時都是自己自給自足,就算是除了當值的,那還有那么多人,累死我也做不出來啊,這是要逼死我啊,你他娘的動動嘴,就要我玩命,我去你?????。
“哦,對了”樂爺好像聽到了他的心聲。
“今天晚上來的人,可能比較多,就你們兩個,,,,”樂爺看了看廚子和我阿娘,搖了搖頭。
“昨夜新來了些奴隸,你去挑些的合適幫手吧,不要誤了事情?!?p> 廚子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多謝樂爺體恤,樂爺您放心,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的,絕不給您掉面子。”
“嗯,你辦事我放心?!睒窢旤c了點頭,把手搭在廚子的肩膀上,以示肯定。
廚子高興的樂乎所以,連連點頭哈腰的說著“應該的,應該的,為樂爺辦事,是小人的榮幸,樂爺您只管放心,快回去歇著吧,交給小人,您放一百個心?!?p> 讓這尊大神說這句話,可不容易的事,樂爺對人,從來就沒有過什么好臉色,護院長都說他不近人情。
這么肯定自己,是不是就代表了以后,自己就是自己人了,廚子心里開花一樣的想。
樂爺笑著點點頭,看著廚子熱情洋溢的樣子,有些不習慣的“嗯”了一聲。
話是要走,腳卻沒動地方,轉(zhuǎn)頭看了看我阿娘,一句話都不說。
廚子看在眼里,心領神會的繼續(xù)說道。
“樂爺請放心,阿英在我這手腳麻利的很,沒受過半點委屈,以后就讓她服侍您的飲食起居了,您也好安心教徒不是?”
“這不合規(guī)矩,護院不可擅自奴役奴仆,這是鐵律?!睒窢斆碱^緊皺,話說的甚是決絕。
“呵呵,樂爺您過慮了,阿英是替我辦事的人,您也不想我,每天做完飯跑來跑去的吧,更何況以前也都是別的奴隸來做不是,怎么就她不行,更何況,以前也不是沒這規(guī)矩,不伺候您,她也得服侍別人,您又沒使喚她,怎么能算奴役那。”廚子笑嘻嘻的回道。
樂爺有些意外廚子的伶牙俐齒,被說的啞口無言,話糙理不糙,真看不出他一個廚子還有這樣的口才,一時竟無言以對。
本來這次也是想敲打一下廚子的,安安七兒的心,看來是用不上了,思慮了一會后,樂爺也不推辭。
“有勞了?!?p> “樂爺,見外了,以后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只管提一聲,小人必定鞍前馬后效犬馬之勞?!睆N子樂的嘴巴都可以咧到后腦勺了。
樂爺看了看廚子在哪吐沫橫飛的表忠,拱了拱手什么也沒說,這個人情他是欠下了。
廚子察言觀色的停住話頭,兩人又相互寒暄了一下。
樂爺?shù)穆氊熓墙y(tǒng)領整個奴園的監(jiān)督,護衛(wèi)工作。
所有的護院任憑調(diào)遣,只是卻沒有抽調(diào)奴隸的權利,這是職責問題,不能越權,也是樂爺待人處事的態(tài)度,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他不能破例。
說到這方面,哪怕是負責雜物的佛爺也比他有資格說話。
這么迂回的幫助,對樂爺來說,也是用心良苦了。
走出廚房后,樂爺如釋重負的出了一口氣,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生以來,我從沒未睡得這么放松過,哪怕在夢里,也很久沒有那么安逸過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師父出現(xiàn)在我眼前,頓時的一激靈,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樂爺伸手把我扶好,彈了下我的額頭。
“毛躁?!?p> 我傻兮兮的笑著站起來,接過爐邊的熱水,為師父添了一杯新茶,安安靜靜的待在一邊。
雖然內(nèi)心隔膜已除,但我還是不知道如何與師父好好相處,生怕做的多了,少了,惹人不開心。
樂爺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沖我說道。
“今晚我叫了些人來吃飯,正式公布下收你為徒的事,到時候你不需要太過拘束,知道嗎?”
“是,是師父,但是師父,會不會有點急了,不是說要先磨練下我的嗎?七兒現(xiàn)在還什么都沒學,到時候會不會丟了師父的面子?!蔽矣行┦軐櫲趔@,師父對收我為徒的重視,但又有些擔憂的問著。
“那個你不用擔心,我有自己的打算”樂爺云清風淡的答道。對于這些有的沒的,從來就沒重視過。
“對了,今天回來的時候,我見過你娘了,廚子以后會讓她專門負責我的飲食起居,稍后就讓你娘搬到隔壁吧,以后有了本事,一家人能夠團聚也說不定?!?p> 樂爺說的自然平緩,對他而言好像真的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可我知道師父原則性極強,為了我這個新收的徒弟,這已經(jīng)是觸碰他底線,越權的問題了。
“多,多謝師父體諒寵愛,七兒無以為報,給您叩頭了。七兒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師父,哪怕日后師父打死我,都心甘情愿?!?p> 這份相助之恩如同在造,加上培育之恩,體恤之情。
我眼含熱淚,跪倒在地,“鐺鐺鐺”的磕起頭來。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別磕了,你都頭都腫了。晚上我那些屬下過來,不知道還以為我收了個怪物那?!睒窢斝奶鄣陌盐依饋恚粗翌~頭的大包,打趣的說著。
“我,我才不是怪物那?!蔽也环獾恼f道,抹了抹眼角的晶瑩。
“呵呵,看看你,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愛哭,都成小花臉了?!睒窢斂次夷酀舻男∧?,總是掩不住會心的微笑。
“七兒,是家里的男子漢,阿姑說男子漢是不會掉眼淚的,只是師父對我好,七兒控住不住罷了。”我抽了抽鼻子,回答的理直氣壯。
“你啊,你可真是個男子漢?!睒窢斊似业男∧樀?,眼眶些許的有些紅潤,不知道是不是觸景生情。
眼淚,是個無用之物,卻最能表達人內(nèi)心的感情,阿娘離開后,他也不知多久未曾流淚了。
用衣袖遮擋下臉部,樂爺收拾好情緒,看看了有些衣不蔽體的我,轉(zhuǎn)身從衣柜里找出一件不大的衣服來,看起來像是黑麻做的,磨損比較嚴重,縫縫補補很多,卻依舊是一件整齊得體的衣服。
比我身上這件可以稱之為開襠褲的乞丐服要好的多了,樂爺把它放在我的身上比量了一下,雖然有點偏大,但是卻很合身,像件風衣一樣。
也是難得,我雖然骨瘦如柴,三歲的年紀,卻有五歲的幼童那么高了。
樂爺暗道了一聲天意,這件衣服是他阿娘為他親手縫的,這么多年,也只留下了這么一個念想。
它陪著樂爺走過,最無助,痛苦的時光。
一直都舍不得扔,想不到今天又派上用場。
我換上師父給的“新衣服”,興奮的不能自己,雖然有點大,但這是真正的衣服,那件開襠褲的大衣我早就受夠了。
樂爺看我上躥下跳的樣子,也不說什么,命運是個輪回,當年得到這件衣服的時候,他也一樣。
竹過三響,日曬三竿,不知不覺的已近晌午。
因為還有事情要辦,修煉學習的事,所以只好延后一步。
剛用過阿娘帶來的午飯,廚子就帶人來大張旗鼓的,在屋子和外面擺上了桌椅。
奴園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以往哪怕是過節(jié)的時候,都要預防暴動,三十來人的聚餐已是極致。
難得現(xiàn)在奴園有此安逸的時候,不要那么多人同時當值,就算新來的奴隸,調(diào)走了一批,護院還是有一百多人,弄了十來張臺。
這是要忙一小天的節(jié)奏啊,看著廚子和一干人等忙碌的樣子,我有些志得意滿的歉疚,卻打心眼里的高興。
“這都是為我而來的?!蔽疑岛呛切χ?,曾幾何時我又如何能想得到幸福來的這么突然。
我不時的穿梭其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任廚子和阿娘怎么勸阻也沒用。
我高興,我開心,這是我樂意心甘情愿做的事情,我比誰都要賣力,師父也是坐在一邊,笑呵呵的看著。
夕陽西下,我本以為持續(xù)至今的快樂,可以維持很久。
但是當我看見,昨天和我說話的老者時,對于他的出現(xiàn),心里卻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炊煙裊裊,我拿著碗筷木然的看著他,師父閉著眼睛聆聽人群的喧囂,老人步履闌珊的提著水桶向我走來。
幾只烏鴉在墻頭“啊,啊,啊啊”的叫著,就像是喪魂的鐘響,讓人煩躁不已。
浮華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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