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心蘭

　　屈辭緊緊握著徐愿滾燙的手，心亂如麻。

　　徐愿此時已經(jīng)不甚清醒，雖然潛意識中殘存的那點(diǎn)朦朦朧朧的記憶，讓她對屈辭非常依賴，特別親近。尤其滾燙的皮膚渴望著冰涼的碰觸，但是這卻讓屈辭不知所措。

　　他貪戀這剎那的溫存，但是又畏懼徐愿清醒之后的反應(yīng)。

　　屈辭在心中不停地念著清心咒，但是內(nèi)心如火的渴望卻嘲弄著他的怯懦。

　　如今他身邊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千年的人，為了這一刻，他蹉跎了千年。所謂“君子坐懷不亂”，無非是沒有撥動心弦而已，但是跨出這一步卻如同跨越天塹，極有可能從此萬劫不復(fù)。

　　他該做何選擇？

　　屈辭睜開雙目，近乎貪婪地用視線描摹她的眉眼，用目光代替他的雙手去滿足自己心中的私欲。前言萬語都化作心中的一股暖流，他覺得自己被融化了，他不再是他，所有的君子端方都散為天上的浮云，他被她吸引著靠近。

　　他附在她的頸窩，他能嗅到屬于她身上的芬芳，不同于蘭香的清幽，她身上有一種苦澀的氣息，仿佛烤茶的香氣，越是苦澀卻越讓人耐不住靠近。

　　他滿意地嘆息一聲，仿佛漂泊的船只尋到停泊的港灣。他與她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尺，但是這短短的三尺卻花了他千年的時光，所有幻想與渴望，直到今日。

　　他側(cè)過頭就能感覺到她暖暖的呼吸和鮮艷的紅櫻，他著迷一般依附過去，仿佛想一品芳澤。

　　但是當(dāng)他們相距不過一寸的剎那，屈辭突然醒了過來。

　　他在做什么？乘人之危嗎？他要用這種方式來玷污他心中最神圣的存在嗎？

　　屈辭被自己冒失的舉動震驚了，他堪堪停住自己的舉動，匆忙抬頭，鼻尖掃過她的鼻尖，溫?zé)岬臍庀⑾嗬p，曖昧地讓他全身發(fā)燙。

　　正當(dāng)屈辭打算落荒而逃的時候，身后的徐愿發(fā)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徐愿費(fèi)力地?fù)纹鹕习肷?，依靠在靠墊上，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屈辭。

　　兩人目光遙遙相望，良久屈辭垂下眼睛，聲音沙啞地說道：“我有愧?！?p>　　徐愿搖了搖頭，頭腦深處喚醒的回憶早就解開她心中的謎團(tuán)。

　　屈辭哪里是把她當(dāng)成誰的替身，這分明是他們之間說不清的前生今世。

　　屈辭從來沒有變，哪怕千年已逝，他依舊像一株含羞草，錯誤開出了蘭花。無論千年前還是千年后，她都被他不經(jīng)意的吸引和蠱惑……

　　徐愿并不怨剛剛屈辭的情不自禁，但是她卻非常感謝他能“懸崖勒馬”，她現(xiàn)在的心亂得很，前生舊事和今生情思糾纏在一起，把她的心攪得如同麻團(tuán)。

　　“你可會調(diào)香？”徐愿聲音輕飄飄地說道，由于沒有力氣，中氣不足，對于屈辭來說，仿佛從云端飄下來一般空靈，讓他全身一顫。

　　“娘娘曾經(jīng)教過?！鼻o抿了抿嘴唇說道。

　　徐愿輕笑一聲，說道：“‘紅綃’的解藥，我可教過你？”

　　屈辭聽到“紅綃”二字，面色漲的通紅，咬了咬嘴唇，下了決心。

　　“我的血可解?！鼻o答非所問地說道。

　　徐愿慵懶地陷在靠墊里，仰頭看著屈辭勉強(qiáng)繃著的臉，覺得有些好笑道：“我知道你是蘭草仙子，你的血什么都能解，但是一個小小的‘紅綃’，就耗費(fèi)你的修為，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可一句“暴殄天物”似乎刺中了屈辭的某根神經(jīng)，他咬了咬牙，額頭上幾根青筋都爆了出來。

　　他似乎帶著某種怨氣瞪了徐愿一眼，讓徐愿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下一秒屈辭決然地抽出一把匕首一刀砍在自己的手臂上。

　　泛著幽幽藍(lán)光的血液從深深的傷口中迫不及待地涌了出來。

　　徐愿在屈辭動刀自殘的剎那驚叫出聲。

　　“你！你做什么！”徐愿瞪大了眼睛，琉璃色的眸子慢慢地都是痛惜，仿佛他這一刀砍在自己身上。

　　屈辭傲然地抬起頭，仿佛不知疼痛一樣跪立在徐愿的床前，將自己流著血的手臂伸了過去。

　　“娘娘一直像珍寶一樣護(hù)著我，可娘娘知道嗎？珍寶一直雪藏，就什么珍寶都不算了?！鼻o倔強(qiáng)地說道，“我蘭草也是如此，雖為絕世良藥，卻從沒機(jī)會濟(jì)世救人，連心尖的人都無法救治，那我算什么良藥？”

　　徐愿無奈地瞥了一眼屈辭那堅定的目光，有些苦口婆心地勸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人了！怎么能還把自己看成什么蘭草？！”

　　屈辭不為所動。

　　徐愿心中郁結(jié)，她不禁想起屈辭執(zhí)意做真人大小的泥偶的緣由，大概他一直記憶缺失，只記住了女媧想要造人的執(zhí)念，才執(zhí)著地一次一次自己嘗試。

　　他不記得，當(dāng)年的女媧娘娘正是用他腳下的三尸土制成真正的人，如果說女媧娘娘為人族之母，那蘭草仙子便可成為人族之父。

　　“你我都已經(jīng)轉(zhuǎn)世為人，往事恩情也早就勾銷，你也不必為等我而活著，你也要有自己喜歡的事情，要為自己活著。”

　　徐愿差點(diǎn)把道理掰開了碾碎了講給屈辭聽，可屈辭把自己身為蘭草不屈不撓的精神發(fā)揮到極致，任憑徐愿如何勸，根本就當(dāng)耳旁風(fēng)。

　　徐愿當(dāng)真沒辦法，本身身上就沒力氣，與屈辭這一根筋的家伙講了半天，如今口干舌燥不說，已經(jīng)有些頭暈?zāi)X花，眼中冒金星。她面前的蘭草香氣也誘惑著她，她的本能自然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需要。

　　徐愿一晃神，本能地啜飲起遞到面前的蘭草精華。

　　屈辭覺得自己傷口處一陣酥麻，溫?zé)岫p柔的觸感掩飾了尖銳的痛覺。

　　待徐愿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覺得自己被本能吸引舔舐他手臂傷口，實(shí)在過于羞恥，面色如火燒，直接躺倒，翻身背對著屈辭，掩飾自己的窘迫。

　　千年的蘭草精華果然不是凡品，“紅綃”果然已經(jīng)解了，甚至全身破碎的經(jīng)脈也有少許復(fù)蘇，靈力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一股暖意蔓延全身。

　　徐愿直覺察覺出，蘭草的精華大概正巧能夠治愈魔息折損后殘破的經(jīng)脈。

　　得知這一秘密，徐愿全身一抖，把身子往床鋪中陷了陷，想把自己埋起來算了。

　　屈辭身上的傷口本來就愈合得飛快，雖然損失一部分精華，讓他面色有些蒼白，但是徐愿終于接受他的好意，讓他心中舒坦得很，尤其徐愿在他面前如此窘迫，竟讓他有一種隱秘的成就感，仿佛兩人之間，少見地占了一次上風(fēng)。

　　屈辭不想把徐愿逼迫的太狠，平靜片刻，堅決地說道：“我一直有為自己而活，我一直知道自己心悅誰，更知道自己想求什么。今生有幸與娘娘重識，我絕不枉此生?！?p>　　說罷，屈辭便退了下去，留給徐愿喘息的時間。

　　徐愿透過床被的縫隙看著屈辭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微燙的臉頰，心道：真是瘋了瘋了。

　　可不是瘋了？他們兩人早在前世都已經(jīng)瘋了！

　　徐愿驀然摸到臉頰上一片濕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