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問封州來了何人,所謂何事,又是否能解救潮州的將死之局?還得從鐘義德封州之行說起。
那日與李君在杏黃坡一別,鐘義德提劍直奔封州,途經(jīng)韶州青梅林時,遇到先走一步去韶州送信給曾袞而半途迷路的楊彥平,二人結(jié)伴趕到韶州,曾袞接信后,應了李君的部署,并送二人兩匹快馬,楊彥平馬不停蹄趕往汀州與大哥郭蘊匯合,鐘義德則星夜馳騁,奔赴封州。
封州在嶺南諸州中算是個不起眼的小州,只管轄封川、開建兩縣,但其地理位置恰好卡在嶺南東西兩道之間,黃巢入侵嶺南之前,嶺南東西兩道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諸多摩擦。黃巢北上后,原賀江鎮(zhèn)遏使劉謙被任命為封州刺使,借以牽制嶺南西道諸州兵力,經(jīng)劉氏幾年治理,封州已是一座戰(zhàn)略要城。
而劉謙還是前任嶺南節(jié)度使韋宙的族女婿,一直掌管嶺南海上戰(zhàn)艦,即使兼任封州刺使,戰(zhàn)艦軍權依舊牢牢把在手心,所以劉崇龜上任后,一直對其多方拉攏。之前劉隱兵進連州時,劉崇龜就曾許諾,日后讓劉氏掌控封、端、連三州,自己全心投入治理嶺南東道,只不過一場突如其來的颶風襲擾東南沿岸,擱置了此事。
當劉崇龜趕回廣州,得知清源軍牙將盧琚引三千人馬闖入軍營,殺了清源軍團練使,逃至端州與守將譚弘玘預謀叛亂,劉崇龜?shù)谝粋€想到的就是封州劉氏。于是先后派出三批人馬趕往封州,欲求聯(lián)合。然信使皆是有去無回,隱隱察覺不妙,劉崇龜又派大舅子行軍司馬曹舉親赴封州試探劉氏。
此時封州城內(nèi)劉謙正是春風得意,因為他的小妾段氏即將臨盆(肚中所孕的正是歷史中南漢高祖劉巖)
得知劉崇龜特派大舅子曹舉親赴封州,劉謙自是不敢慢待,將家中瑣事交于長子劉隱,便親自出城迎接。
不過,劉氏父子全然不知,近在咫尺的端州,叛軍將領盧琚與譚弘玘也看出了封州在這場角逐中的利害關系,特遣盧琚帳下小校蘇章趕往封州謀求聯(lián)合,算上單槍匹馬的鐘義德,三波人馬幾乎同一天抵達封州。
封州舊城源于武德四年,早已破損不堪,如今的巍峨高墻乃是劉謙上任后一點一點筑建起來的。筑建的同時,又向南擴展了數(shù)里,形成一個內(nèi)外城,內(nèi)城為棲居之地,外城用于嶺南東西兩道的商貿(mào),所以,嶺南西道諸州這幾年對劉謙也是愛恨交加,時常不得不供奉一些珍寶,來換取貿(mào)易的機會。
之前連州就是不服劉謙此等做派,于上元節(jié)燈會之際,突襲了外城,被劉隱引兵一頓胖揍后,變得服服帖帖,不僅將拖欠的珍寶悉數(shù)奉上,還彌補了近萬緡銀錢修補損毀的外城,也是因為運送這筆銀錢,被黃連洞盜賊盯上,才有了劉隱出兵剿滅越城嶺,與泉州聯(lián)合之事。(wc!扯那么遠,竟然接上圓回來了,自己都佩服自己……)
春末夏初的封州暖陽高照,兩隊巡城護衛(wèi)懶洋洋地游走在城墻上,一旁城門樓前,聳立著一個兩鬢花白,身形偉岸的中年,此人濃眉壓眼,高鼻闊嘴,手里不時把玩著一把通體泛黃的玉尺。
此玉乃是嶺南西道特產(chǎn),人喚黃蠟石,以前常為印章所用,與其他諸玉相比毫不起眼。直到懿宗年間,一名家以此精雕細琢出一副曠古絕今的《五嶺云煙圖》后,黃蠟石便以極快的速度風靡?guī)X南,一時間黃蠟石洛陽紙貴,到了僖宗初年,黃蠟原石幾乎在嶺南絕跡。
相傳當年雕刻《五嶺云煙圖》的那位名家臨死前,得到一塊巨大的黃蠟原石,以此雕了他人生中最后三件物飾,一件金雞報曉,一件為海上生明月,最后一件則為一把毫不起眼的玉尺。前兩件早已作為貢品送入宮廷,而無人問津的玉尺幾經(jīng)流傳,最后落入了前任嶺南節(jié)度使韋宙之手。
韋宙聰慧過人,竟從尺中發(fā)現(xiàn)那位名家遺留給下來的雕刻秘笈,于是將秘笈交于族中女眷參詳,族女韋瑜深得其中奧秘,在廣州開設了一家玉器坊,數(shù)年之內(nèi),名揚嶺南諸州,而玉尺本體便成了她的嫁妝。
嶺南諸州官吏都知曉一個關于劉謙的秘密,經(jīng)常引為酒間笑談,說起來倒也符合劉謙上位的風格。當年韋宙治理嶺南時,劉謙還只是清源軍中一名小校,但韋宙不知為何偏偏就看上名不經(jīng)傳的劉謙,極力撮合他與族女韋瑜的婚事。韋瑜自小心高氣傲,得知此事,四處散播謠言,譏諷劉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幾日下來,連韋瑜的父親韋岫也不贊同這門親事。
韋宙倒是吃秤砣鐵了心,喚來父女二人,言:“此人狀貌非常,他日吾子孫或當依之!”
韋瑜雖有不屑,卻也經(jīng)不住伯父多方勸道,于是定下規(guī)矩:劉謙若要娶她,今生不可再行納妾。
面對如此強硬的靠山,摸爬滾打多年才任職小校的劉謙自然是從心而為,應了這門親事。也正如韋宙所言,劉謙一路平步青云后,并未忘記韋氏子孫,韋氏子孫在其護翼下遍布嶺南諸州,連嶺南最重要的船艦也被韋氏一族掌控。
不過嘛,男人終究是男人,自韋宙離世后,常年屈于韋瑜強悍之下的劉謙就有些坐不住了,一年前,容州為了與封州結(jié)成友鄰,私下送了一名妙齡女子段氏與劉謙,見韋瑜不聞不問,劉謙竟然就欣然笑納了。
而關于劉謙的笑談,也就是從此開始的。這件事最初是從賀州刺使口中傳出來的,一日他親身前往封州準備與劉謙商談事宜,到了刺使府無人接待,于是未經(jīng)通傳進了劉府。
還未走到正廳,就聽院內(nèi)傳來一聲聲響徹庭院的耳光,本以為是劉謙正在訓斥兒子劉隱,正好心準備去勸道一番,不想剛露頭,就見已是知名之年的劉謙雙腿跪在蒲團上,用那把黃蠟石尺止不住地扇著自己,一旁石座上的韋瑜不時呵斥道:“今日過后,此石尺當每日貼身常伴,若再動色念,此尺可勸你從善!”
劉謙的苦日子并非只有這一天,據(jù)傳,自段氏有了身孕后,劉謙幾乎每日都要在韋宙的靈堂前懺悔到天明……
所以,當清源軍發(fā)生叛亂后,是劉謙這一年來最快樂的日子,此刻的他,多么希望這場叛亂永遠都不要結(jié)束。
斜陽西墜,云霞漫天,已經(jīng)等候三個時辰,接連派出兩隊人馬前去迎接的劉謙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到底誰才是如今嶺南的香餑餑?
手握石尺,劉謙眺望東南方向,始終不見人影,劉謙隱隱察覺不妙,急忙揮手派出兩隊快馬斥候前去尋看。
片刻后,一斥候疾馳歸來,竟來不及回城稟報,在城墻腳下粗喊道:“刺使大人,廣州使者與端州人馬在前方五牛村火并起來了!”
“小死丫子!”劉謙口吐芬芳時,急令護衛(wèi)吹向集結(jié)號角,引兵出城前去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