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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舊花開

父親的失業(yè)二

拾舊花開 派一生 3977 2019-12-03 19:26:43

  父親在家休息了半個多月,化學老師在醫(yī)院里的急救室躺了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來,太陽東升西落,云舒云卷,我和陳遠下午放學一起回家,在公交站牌底下?lián)]手說再見。牛曉建變得越來越怪異,換了好幾套不重樣的衣服,搭配著潮流的乞丐褲。有時候我再想那個不像是道理的道理:土到極致就是潮。他特意的染了頭發(fā),當天下午就被班主任轟出了教室,被強迫性的留了一個光頭,不得已帶了一個帽子。外貌看著不錯,就是在前往學習的道路上,走著走著就偏了、亂了、跑到野地里去了。

  送巧克力是趙漢旭的長久的告白,終于,在幾個禮拜后的一天,陳遠接過趙漢旭手機的巧克力。

  “被人送巧克力是什么感覺?”我問陳遠,她正在讀著雜志,綠色封皮的意林書。

  “嗯?”她有些受寵若驚的問,合上書思考了一番,她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澳銌栠@個干嘛?”

  我聳聳肩膀說,“就是好奇。嗯……好奇愛情,好奇談戀愛,嗯……”

  “你會不會接受趙漢旭的愛意?!蔽彝nD了幾秒以陳述句的口吻說,皺起眉頭,眉毛交織在一塊,像是打織的黑色毛線。

  “高三畢業(yè)前不會吧!”陳遠望著窗戶外面說。

  “為什么?”我心底里有種為趙漢旭打抱不平,他追陳遠下了這么大的工夫,每日每夜的送巧克力,來班里頭上課被班主任攆出去,經(jīng)常趴在窗戶外面跟陳遠搭句話,說這個甜言蜜語,說那個甜言蜜語。陳遠如果不想跟他有結果,早點拒絕就是了。

  “事情比較的復雜。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的。”陳遠說,“趙漢旭和我的關系復雜,你無法想象出來的?!?p>  陳遠說完,就翻開了意林書讀,她的眼睛距離書約有一寸,事實是,這么近的距離也是在躲避我,我沒有再多問,翻來一本故事會,挑揀著有趣的幽默笑話。

  上自習的教室門突然被推開了,砰的一聲門撞在了墻上,反彈了回去被纖細的胳膊擋住。穿著粉紅顏色衛(wèi)衣的女孩掃視著班里的同學,從前排開始,從右邊開始,視線一層疊加一層。還沒等女孩找到人,牛曉建便站起來了。天氣不熱,牛曉建流鼻血了。

  “喂!牛曉建,你留鼻血了?!蔽掖舐暤暮?,拍著桌子引起他的注意。

  “啥?”牛曉建沒有聽清楚,問了一下。

  “鼻子,你鼻子流血了?!蔽姨岣吡松らT說。

  “這是看見美女激動的嘛!”徐顧指著牛曉建說,“太沒有出息了吧?!?p>  血流到了牛曉建的嘴唇上,他才感覺到,摸了摸液體,一看是血,嚇得自己打了一個寒顫。抽了幾張紙巾飛快的跑出教室,女孩隨牛曉建離開。

  “什么情況?”徐顧問我,“他!牛曉建有對象了?我靠!”

  我攤開雙手,表示不了解。

  “班里頭就你跟牛曉建的關系好,他有沒有對象你能不知道?”徐顧接著問,仿佛以為我知道,故意不給他說。

  “我怎么知道,你想了解自己去問啊?!蔽艺f,翻了一個白眼,瞪的徐顧低下了頭。

  我繼續(xù)寫著化學作業(yè)。

  第二節(jié)自習課上課的鈴聲剛響,班主任踏門而進,臉上掛滿了沮喪,從他那根沒有掐滅的煙頭開始,班主任抽煙我們知道,他身上常常散發(fā)著煙味,是個老煙民。這是他第一次進教室里抽煙。

  “班長點名!”班主任站在講臺上吸了一口煙說,咽在肚子里回了一下,再徐徐地吐出來,變成了混濁的顏色。

  于是班長開始叫名字一一過,叫到了牛曉建。

  “牛曉建?!?p>  沒有人應答。

  “牛曉建?!卑嚅L又叫了一聲。

  “牛曉建?!卑嚅L叫了第三聲。

  凡事不過三,班主任看著牛曉建空空的座位,眼睛里火冒三丈,隨后在一口煙的吸入而平息。

  “跟你們說一件事情,不好的事情。可能沒有給你們上過化學課,但是也是學校里的老師,你們肯定都見過。吳老師,他前些天中午上課暈倒了,然后拉到醫(yī)院里搶救,搶救了兩個多禮拜,人沒有救過來?!卑嘀魅握f,踩滅了煙頭雙手插在衣服褲子的兜里。全程說話頭一直低著,像是在默哀不幸去世的化學老師。

  “吳老師家里不容易,兩個孩子上初中,兩個男娃。人要學會感恩,所以學?,F(xiàn)在募捐,捐錢給吳老師的家里?!卑嘀魅握f,給班長下了一道命令,把捐錢的同學名字記上,把捐的錢數(shù)記上。

  我把身上所有的零錢拿了出來,湊夠了29塊5毛錢,一并交上。陳遠把夾在數(shù)學書里100塊錢,紅艷艷的捐了上去。徐顧在左口袋里摸出了50面額的人民幣,在右口袋里摸出了20塊錢人民幣,默默的把50塊錢的人民幣放回口袋,捐了20塊錢。他寫下了徐顧兩個大字。

  “你怎么不捐50塊,捐20塊錢呢。”作為副班長的我記名字,記錢數(shù)。正班長負責收錢。

  “我……什么20的,50的?”徐顧哇哩哇哩的說。伸出雙手比劃著,左手比劃了一個五,右手比劃了一個二。

  “交出50塊,還你20塊。大家捐了很多錢,就你一個捐20塊的?!卑嚅L對著列好的名單和數(shù)字說,其中不乏有5塊10塊的。

  “那不是有好些捐了10塊5塊的嗎?我比他們還多了一些。”徐顧不滿的說。

  “咋了?”班主任在教室里轉過來問,見我們有所爭吵。

  “徐顧要捐錢,我正給他記名字呢。”我說,“錢呢?”

  徐顧極其不愿意的給我50塊錢,他這錢不像是捐的,跟像是上交的。

  “把我的名字再寫一遍?!彼f完轉身就走。

  整個學校統(tǒng)計下來的捐錢數(shù),寫在了兩張大紅紙上,黑筆紅紙貼在門口,其中我們班是捐錢最多的,班主任捐了他一個月的工資。

  她的眼睛就好像北極的光,是我躲不及熾熱的火焰,燒的我目光灼灼。也是我不想躲及的暖陽。整個公交車里一下子變得舒適。

  我在公交車上看見了一個綠衣服的女孩子,凝視了她很久,直到她不經(jīng)意的看了我一眼,我才羞澀的低下頭,哼著歌謠。等窗外的行道樹滑行了一道綠色的煙霧,車門開了,我前傾著身體瞅了一眼女孩所在的方向,她已經(jīng)背著書包下車了。纖細的背影在人群中瘦成了一條線。

  站在家門口摸了摸褲子口袋,摸了摸上衣口袋,在書包里摸了摸,沒有找到鑰匙。于是我敲了幾聲的門。

  “誰?。俊备赣H在家里喊了一句。

  “你兒子?!蔽艺f,又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門開了,父親帶著白手套,右手握著幾根鋼絲,客廳的地上放了彩色的噴繪布,刷著字體比較大,我習慣性的從左邊往右邊讀,念著念著就不出聲了:炒細面、炒拉條、炒米飯、炒河粉……

  “爸!你要干啥?”我驚愕地問,書包垮在手上,險些掉在了地上。

  父親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尊嚴被我無意間侵犯了。年少不知話重量,應該多思量。

  他撓了撓頭,脫掉右手的手套,套在了左手上,中指和食指套在了一個手套孔里,把幾條鋼絲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順便撿起榔頭。

  “我不干啥,搞點買賣?!备赣H點燃了一根煙說,夾在兩指之間,默默的咂上一口。

  “你晚上吃啥飯?我給你做,你媽8點才下班。給你先做飯,你吃完就去學習?!备赣H說,倒在了沙發(fā)上,手頭上的活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自從我一進門,就打亂了他的節(jié)奏。

  “你熬稀飯吧?!蔽艺f,“等媽媽回來再做飯吧,我現(xiàn)在不餓,從學校回來吃了一碗米線?!绷嘀鴷块g走,父親仍然垂下頭顱,抽了一口煙。

  男人在犯愁的時候借煙愁一愁,父親幾年前抽煙,被母親無數(shù)次勸告之下才戒掉煙,如今他又拾起了煙頭。

  我關上房門,沉淀沉淀思想,在書桌上彈起了鋼琴曲,手指頭輕快的敲打著桌面,胡彈、亂彈、瞎彈琴,彈的是不亦樂乎啊。人在悲傷的時候,音樂是免費的治療藥物,還無副作用。

  一首《我在那一角落患過風傷》彈完了之后,心情舒暢了很多。這才拿起筆,翻來資料書,回憶老師今天講的知識點,數(shù)學的函數(shù)老師都強調了什么,復合函數(shù)的求導怎么求導。語文的古詩詞老師都講了那些方法,我又記得其中一個還是兩個。還有化學,講了選修三的內容,其中包括原子結構,元素周期表,元素周期律。又想到了化學老師今天上課喝了幾口保溫杯里的水,從他咀嚼的口型來看,里面應該放著枸杞。接著,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化學老師,他生前跟病魔抗爭,承受著我們并不感同身受的痛苦,十幾天后沒有挺過來,身體上的痛苦啊什么的,都消失了。

  其實!沒有感覺,才是最最痛苦的感覺。

  接著,極其糟糕的消極思緒,我又想到了父親的失業(yè)。

  這世間的痛苦怎么這么多,與快樂遠遠不匹配。人們的腦子偏偏又可笑,裝的下痛苦,裝不下開心。于是人們樂觀,發(fā)明了糖果。

  我照著自己的臉上呼了幾個巴掌,啪!啪!啪啪!五個手指印按了上去才有所清醒,甩了甩腦子,把不干凈的東西甩出去。

  “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我自言自語的說,弄的神神秘秘,封建迷信。

  這才靜下心來寫作業(yè)。

  “兒子,出來吃飯了?!眿屚崎_了房間的門說。走一看時間9點半了,便停住了手里的筆。給身體加加能量。

  “你準備啥時候擺攤?”吃飯的時候,媽問爸爸。

  “明天晚上就在小區(qū)門口,先試一試,看生意怎么樣?就先賣個炒細面,炒米飯吧?!卑值椭^吃飯頭也不抬的說。

  “物業(yè),保安都說好了嗎?他們允許嗎?”媽繼續(xù)問。

  “沒事。距離小區(qū)有一段距離,他們管不著?!卑终f,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拿起一個蒸饃掰開一小塊,蘸著油潑辣子,填在嘴里。額頭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

  “我吃飽了,去學習了。”我說,橫放著筷子,碗里還有多半碗米粥,喝不下去,也不想喝,沒有胃口,吃啥都是遭罪。

  “你才吃了多少就飽了……”

  媽媽后面再說了什么,我用一道門隔開了。

  一大早上課,遠遠的就看見水龍頭上趴了一個人,說他涮拖把吧,手里沒有拖把,說他洗臉洗手吧,又不可能洗這么長時間。走到了近處,這個身形很像牛曉建,再往近些走,這不就是牛曉建嘛!

  “這不是牛曉建嘛!你在這里干嘛?”我問,啃著雞柳夾饃。

  牛曉建緩慢的回過頭,一只手舀水拍著額頭,頻率很快,手心一接觸到水,便往額頭上拍。鼻子里的血往冒,跟倒著的噴泉似的,另一只手捏著鼻頭,捏的越近,鼻血就越像個噴泉。

  “去,給我拿一根粉筆過來??禳c,止不住了……”牛曉建聲音沙啞的說。

  “我靠!”我把雞柳夾饃摔在地上,轉身飛奔回教室。早上的教室剛打擾好衛(wèi)生,講臺部分掃的很干凈,值日生拖地拖的很賣力,到處都是水。將我滑倒在地上,我一只手撐起來,猛的一用力,將我彈起來。在粉筆盒里找出一根白色的粉筆,折斷飛奔出來。

  “牛,粉筆。粉筆。”我彎著腰一只腳用力支撐身體,一只腳松開護腿,剛才摔的那一下將腿摔疼了。

  “好了,它不流了。”牛曉建茫然的看著我,臉上的水順著下巴流成水珠。

  我瞥了他一眼,聳一聳肩膀。

  “不留了好!”兩個字總結了我現(xiàn)在說不出來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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