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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美人蕉

第二十五節(jié)

雪地里的美人蕉 歸塵581 4651 2019-11-19 11:30:45

  道理上講,現(xiàn)在沈清喜歡上了林月容,也明知莫莉心有所屬,那就應(yīng)該撇開莫莉,一心裝著林月容才對。每個男人只允許喜歡上一個女人,這是不言自明的。

  然而事實不是這樣,他心里雖裝下了林月容,認(rèn)真想著她。但莫莉的身影一絲兒也沒有挪動,還在他內(nèi)心里死賴著不走。

  他竟然同時想著兩個女人,其中一個還是自己好朋友的女人。這是一種難以接受的邪惡,怎么可以這樣子呢?人再貪心,也不該貪心成這樣。

  盡管他很努力的不斷暗示自己,要摒棄對莫莉的種種雜念,卻始終徒勞無功。這讓他感到無比罪惡,這是不對的,肯定不對的。這么做實在太無恥了。

  沈清就在這樣的煎熬和不安中,挨到了禮拜日。他在想著,從今天起,要端正自己對莫莉的心態(tài)了,丟掉對莫莉愛情上的幻想。她是別人的女朋友,他跟她只能保持真誠而純潔的友情。

  吃過早飯后,他就匆匆跑出家門,去約秦風(fēng)。他剛走進(jìn)那條巷子,秦風(fēng)迎面就來了,這家伙一直是個團(tuán)體積極分子。也難怪,能夠跟莫莉這樣的女孩親近,誰都會這樣。

  但他今天神色不對,腳步?jīng)]停,只說了一句:“快跟我來,快點。”然后直奔莫莉家中。

  沈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好緊跟他到了莫莉家。不料莫莉家聚了一堆人,除了“歌舞團(tuán)體”的全部成員,還有莫莉的二姐及其男友,另外還有幾個莫莉家的親戚。他們都在嘰嘰喳喳的討論什么事情。

  奇怪的是,卻不見莫莉本人,伯母和小霞也不在。

  林月容一見秦風(fēng)和沈清進(jìn)門,就對莫莉二姐說:“好了,他們到了,馬上出發(fā)吧?!?p>  眾人立即起身,走出屋子,二姐最后鎖了門。

  沈清一頭霧水,挨到林月容身邊說:“我們?nèi)ツ膬???p>  “啊?你還不知道嗎?秦風(fēng)沒跟你說嗎?”

  “沒有啊,到底怎么了?”

  “莫莉住院了。她昨天晚上昏倒了,連夜送去了醫(yī)院。我們現(xiàn)在去看她,二姐帶著我們。”林月容語速極快的解釋。

  消息真是閉塞啊,同在一個鎮(zhèn)上,不過隔著一條街,莫莉發(fā)生這么大的事,自己卻毫不知情。“可是醫(yī)院在右邊,你們這是往哪里走?”沈清說。

  “不是鎮(zhèn)上醫(yī)院,鎮(zhèn)上醫(yī)院不行。她在市醫(yī)院,得坐汽車去,要兩個小時呢?!?p>  大家果然來到汽車站,上了一輛長途汽車,二姐包攬了所有人的車票。

  不料車上乘客擁擠,除了二姐一個人,其它人都沒坐上位置。姐夫說,干脆下車等下一輛吧。可大家都說別等了,一天才幾個小時?大家都急于見到莫莉,誰也不在乎站著還是坐著。

  汽車上,大家有的在車頭,有的在車尾,東一個西一個相互隔開了,因此都沒說話。沈清一路想著莫莉受病痛折磨的樣子,恨自己對這個可憐女孩的痛苦無能為力。想著到了莫莉病床前,應(yīng)該說些什么安慰的話。自己從未探望過病人,這方面毫無經(jīng)驗,也沒法請教。探望病人是一件很嚴(yán)肅的事,要是說錯話,就太糟糕了。

  按說探望病人,總得帶點慰問品,可自己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有,真是慚愧。

  不知過了多久,林月容忽然擠了過來:“你還好嗎?站累了嗎?”

  “我沒事。這算什么,我曾被我爸罰過一整天的站?!?p>  “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p>  沈清忽覺得自己是男生,應(yīng)該主動關(guān)心她才對,怎么事情倒過來了。

  汽車抵達(dá)終點,一個地級市的長途客運站。大家下了車,每個人都長吁一口氣,好比在水底下憋夠了,終于腦袋探出水面似的。

  出了客運車,大家步行往醫(yī)院走。醫(yī)院設(shè)在市郊,還得步行半小時。出租車倒是來來往往,可這么多人,那不是一筆小開銷。莫莉一家負(fù)擔(dān)莫莉的醫(yī)療費,估計夠嗆。媽的,老子要是有“芝麻開門”的本領(lǐng)就好了,撿到一袋金子,什么問題都輕松了。沈清一路都在異想天開。

  終于來到醫(yī)院,上了二樓,莫莉的病室越來越近了。沈清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小心。千萬不要悲傷,也不要難過,要鼓勵她堅強(qiáng)……。

  沈清原想著莫莉一定是筆直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不省人事。她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醫(yī)療管子,床邊全是監(jiān)控儀器。電影里的病人都是這個樣子的。

  到了病室門口,情形卻大出沈清意外。但見莫莉盤腿坐在床上,跟床邊坐著的母親談笑風(fēng)生,小霞也在窗邊桌子前收拾著物品。莫莉哪有生病的樣子,簡直比體育場的運動員還活蹦亂跳。很顯然,她的病重期早過去了。

  莫莉一扭頭看見大家,興奮得立即雙手高舉,尖聲喊叫。只有這會兒,才終于顯示出她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林月容第一個沖過去,兩姐妹緊緊擁抱在一起,仿佛隔了一百年終于見面。所有人都靜靜看著她們,電影里經(jīng)過精心安排的場景都沒有這么感人。沈清心想,要是世俗再開放一點就好了,真的好希望象林月容那樣,也擁抱一下莫莉。

  莫莉松開林月容,才開始跟其它人打招呼。張居杰、傅雪珍、秦風(fēng)上前一一跟她拉一下手。沈清卻只是靠到墻邊,跟莫莉點個頭,他竟然害怕起跟莫莉表達(dá)內(nèi)心的感情。似乎保持一點距離還是好些,畢竟她是別人的女朋友。

  人太多,莫莉的確有點招呼不過來。跟這個說幾句,又跟那個說幾句,一時倒沒顧上沈清。

  小霞很快切開一個大西瓜,這是二姐下車時從路邊攤位上購買帶過來的。大家開始吃西瓜,小霞把西瓜一片一片分給大家。這時莫莉才說:“沈清呢?沒給沈清拿西瓜嗎?”一扭頭看見沈清站在墻邊。

  “我在啊,在吃。”沈清揚揚手中西瓜說。

  “之前我還在說,沈清家里管得嚴(yán),可能來不了。沒想到你還是來了,你怎么跑出來的?!蹦蛘f。

  “怎么會不來呢?肯定會來。有西瓜吃,會不來嗎?我傻啊?!?p>  莫莉“噗哧”一口西瓜籽全噴在旁邊傅雪珍臉上。傅雪珍傻了眼,抬手從臉上捉下一粒西瓜籽,委屈說:“姐啊,你往哪兒吐啊?!北娙艘粋€個更笑得東倒西歪。惹得從走道經(jīng)過的護(hù)士,特意探頭往屋里看了看。

  二姐手指著沈清說:“這個小伙子是誰?講話這么風(fēng)趣?!?p>  “他是他們沈老師的兒子,沈老師你應(yīng)該認(rèn)得。”伯母跟二姐介紹說。

  “噢,沈老師啊,認(rèn)得認(rèn)得。難怪這么文質(zhì)彬彬?!倍阏f。

  “我文質(zhì)彬彬跟我爸沒關(guān)系啊,這純屬生物學(xué)意外?!鄙蚯逡槐菊?jīng)說。

  其他人倒沒怎么笑,莫莉卻笑得厲害。她臉頰變得通紅,甚至咳嗽起來。小霞一邊拍著姐姐的后背,一邊語帶責(zé)備說:“沈清哥,你快別說了,你看我姐。”

  沈清一下嚇住了。他原以為多講幾句笑話,讓莫莉樂一樂是好事。一看莫莉那樣子,搞不好真的病情復(fù)發(fā),那就“罪大惡極”了。他趕緊低了頭,不再說話。

  莫莉倒跟妹妹搖搖手說:“沒事,我沒事。別這么小心翼翼?!?p>  一天真的沒幾個小時,時間過得好快。張居杰看了看手表說:“都下午五點了,我們該走了吧?!背硕愫徒惴颍麄冞@些孩子里,只有張居杰戴手表,他家境好,又是獨子。

  莫莉難舍難分,拉著林月容說:“我不想你們走啊?!庇洲D(zhuǎn)頭對母親撒嬌:“媽,你別讓他們走。”

  傅雪珍說:“我們不走,睡哪兒???沒地方睡啊?!?p>  莫莉說:“非要睡嗎?說一晚的話不行啊。”

  伯母說:“睡倒可以想辦法,就怕你們一夜不歸家,大人在家里擔(dān)心?!?p>  秦風(fēng)說:“不走不可能,明天禮拜一,還得上課呢。要是曠課,我爺爺會生氣的?!?p>  沈清沒說話,但他知道自己也是必須走的,父親要知道他一夜未歸,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想留下的只有林月容,她見大家意見不統(tǒng)一,就問沈清:“沈清,你走嗎?還是愿意呆一晚,明天清早走。明天坐早班車,應(yīng)該能趕上第一節(jié)課?!?p>  沈清搖搖頭:“不行,我得跟秦風(fēng)一起走。”

  莫莉?qū)α衷氯菡f:“要不,你就一個人留下陪我吧,讓他們走。”

  林月容望一眼沈清,顯得舉棋不定說:“唔,我還是走算了,大家一起來,還是一起走?!?p>  這時伯母說:“一定要走那就趕緊點,太晚就沒車了。早點回去也好,別讓家里人擔(dān)心。”

  莫莉只好松開林月容,神情落寞的望著大家走出病房。不過最后還是笑著,抬手跟大家揚了揚,表示再見。

  二姐和姐夫以及那幾個親戚都沒走,他們有地方住宿。一起走的其實就是團(tuán)體中的五個孩子。

  五個人匆匆走到車站,轉(zhuǎn)一圈卻發(fā)現(xiàn),真的沒車了。最后一班車剛剛開走。

  大家又犯了難,一番討論,又分成了兩派。林月容和傅雪珍同意返回醫(yī)院,留一夜;秦風(fēng)和沈清堅持要走;張居杰無所謂,留也行,走也行。

  林月容說:“怎么走?沒車怎么走?總得有車才行?!?p>  秦風(fēng)說:“我們?nèi)ヂ愤厰r過路車,總有好心司機(jī)會載我們一程的。你們想留就留下吧,我跟沈清走。”語氣非常堅決。

  秦風(fēng)和沈清真的離開車站,來到大路邊,等著過路車。兩個女生還是跟了上來,她們不想撇下三個男孩子,覺得有責(zé)任照顧好他們。

  這一等又等了兩個小時,一輛車都沒攔住。他們高估了司機(jī)的善心。

  天已經(jīng)黑了,回醫(yī)院都很不方便。秦風(fēng)和沈清下了決心:步行回去。必須今晚回到家里。

  這是一個非常冒失的決定,這些孩子心里根本沒有清晰的里程概念,不知道一百多公里到底有多遠(yuǎn)。或者是,為了不被家里懲罰,一萬里路都不在乎了。

  張居杰也站在男生一邊,兩個女生只好舍命相陪。為了友誼,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起先的一個多小時,大家精力旺盛,還談笑不止。走在朗朗月光照亮的馬路之上,感覺挺浪漫。他們一路齊唱著歌曲,撲打著路邊的繭火蟲。吵吵鬧鬧,推推搡搡,仿佛是在游行觀光。

  幾小時過去,路上行人和汽車突然消聲匿跡,世界沉入無邊無盡的虛空。月亮隱進(jìn)云層深處去了,道路只能隱約看得清。路邊景物也變得深幽可怖,總仿佛背后藏著什么未知的東西。夜蟲的叫聲雖然熱鬧,卻反襯得黑夜更加死寂。

  大家都感覺到了體力的消耗,從身軀到精神,全都筋疲力盡。他們的步伐慢了很多,變得默聲無語,只顧低頭趕路??蓱z他們,邁著尚且“嬌氣”蓬勃的雙腿,一往無前的征服著,遠(yuǎn)超自身年齡的艱險。

  傅雪珍突然輕輕抽泣起來,說她口好渴,想喝水。到處一片漆黑,哪來的水?好在還有半夜不睡的路邊住戶,他們鼓足勇氣敲開一家亮著燈的房屋,討到一些水喝。

  補(bǔ)充了水分,他們繼續(xù)趕路。五個人體力不一樣,步行速度不同,差距越來越明顯。拉在最后的是傅雪珍,她跟一具僵尸似的,雙手垂直不會擺動了,每邁一步要停五秒。張居杰走走停停,一直等著她,照顧她。沈清速度最快,跑在最前面。秦風(fēng)走在中間,一會兒叫前面的等一等,一會兒叫后面的快跟上。

  沈清一直猜想著,父親會不會跑進(jìn)他的宿舍里,發(fā)現(xiàn)床上沒有他的身影。老天,求求你,要我干什么都行,千萬別讓我爸發(fā)現(xiàn)。想著這些,他于是跑得更快了,只希望趕在父親發(fā)現(xiàn)之前,早一點回到宿舍。

  林月容起先陪著傅雪珍,安慰傅雪珍,幫她驅(qū)散著黑夜的恐懼。后來又趕到前面去,追上沈清說:“你走慢點,別跟大家太分開,晚上路上不安全?!彼傔@樣,愛照顧別人。

  沈清說:“不怕,小時候我經(jīng)常走夜路去看電影?!?p>  林月容便陪著沈清一起走。她忽說:“我有點走不動了,腳好痛。”

  沈清這才低頭注意她腳下,她竟然穿著高跟鞋。“把鞋脫了吧,我給你提著?!?p>  林月容于是脫了鞋,光著腳丫走,可走了三步就說:“太硌腳了。”路面看不清,她腳板又嫩,硌腳難免。

  沈清于是脫了自己的拖鞋給她穿,自己打赤腳。林月容說:“你打赤腳沒事嗎?”??吹贸觯龑ι蚯暹@一關(guān)懷體貼的舉動,深表感激。

  “我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彼_實沒事,從小在鄉(xiāng)下,打赤腳早已成了習(xí)慣。

  兩個人邊走邊說,相伴走了好長一段路。那一會兒,沈清為自己能照顧到林月容一回感到很自豪、很開心,同時也感覺自己跟林月容越發(fā)親近起來了。這很美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越來越喜歡上這個女孩了。

  一直到天蒙蒙亮,他們才走到本縣的一個小鎮(zhèn)上,那兒有去自己鎮(zhèn)上的短途客車,他們就地停下,等著最早班的那一趟。

  五個人真可憐啊,全都累得一頭躺倒在地上,好比五頭野豬似的,全然不顧地上的泥土塵灰了。

  還好,回到家里才早上六點,離八點上課還早得很。沈清倒在宿舍床上休息了兩小時,幸好父親不在宿舍,對兒子一夜未歸毫不知情。

  沈清倒到床上時,就感覺雙腿象中了毒,又麻又酸、又辣又痛。等到起床時,膝蓋都僵硬了,直不起來,走路就跟患了小兒麻痹似的。

  那一整天,沈清上課都在打瞌睡。午間遇到林月容,說她也是,課堂上睡得昏天黑地。還說這算好的了,秦風(fēng)最慘,被他爺爺發(fā)現(xiàn)了,用竹條狠狠抽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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