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忍辱
會稽山，峰巒疊嶂，風(fēng)景怡人。千巖竟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風(fēng)景與中原地區(qū)大不相同。駱凡塵陶醉于山川秀美之中，流連忘返。
這一天，駱凡塵游山玩水，來到一處山坳，山坳中背陰向陽處，矗立著兩座茅屋。一排新砍下的毛竹錯落有致地斜插著，圍成了籬笆墻，院子里被石板小路切割分為若干小塊，分別種著幾簇山花，兩株桃樹，屋后是參天古木，窗下有點(diǎn)點(diǎn)修竹。整個院落嚴(yán)謹(jǐn)有致，顯著古樸典雅，透著超凡脫俗！
駱凡塵上前輕扣柴扉，想進(jìn)去討碗水喝。這時從上首間的茅屋里走出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女子。那女子眉宇間竟透著一股逼人的貴氣，顯得神圣不可侵犯，令人不敢直視。那婦人一看駱凡塵的打扮，就知道又是一位從外鄉(xiāng)來的游客。問清情況后，忙把駱凡塵讓到院中。轉(zhuǎn)身從屋里端出一碗清水，放在門口的石桌上，說了聲“客人請慢用，如果不夠的話，門邊的陶罐里還有的。如果客人累了，可在石凳上稍事休息。我家主人有事外出，要稍微晚些才回來，男女不便，小女子失陪了，請客人恕罪?！闭f罷，深深一揖，便頭也不回地進(jìn)屋去了，隨即，屋子里響起了嗡嗡的紡線聲。
駱凡塵還真是有些累了，他又十分好奇山野之中竟有如此不俗之人，于是便就身邊的石凳上坐下。小院背陰向陽，布局規(guī)整。這里的一切，包括每一株花草，顯然都是經(jīng)過靜心布置的。這規(guī)整中隱隱透出某種令人肅然起敬的高貴。駱凡塵斷定這里的主人絕非一般的人。最讓他想不通的就是，進(jìn)出茅屋門口的必經(jīng)之處，在最顯眼的地方赫然掛著一枚豬苦膽。
正在駱凡塵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遠(yuǎn)處響起了一陣馬蹄聲，幾匹馬由遠(yuǎn)而近跑來。到了門口，幾個人翻身下馬，推開柴門走了進(jìn)來。
為首之人，雖衣著樸素，但是眉宇間透出一股使人一見便心生敬畏的帝王之氣。他身后的兩位隨從也是氣質(zhì)絕佳，一看便知不是等閑之輩。聽到這幾人腳步聲，那婦人忙從屋里出來，走上前去，款款地深施一禮?！安恢袢帐呛尉売?，大王早歸，妾身接駕來遲，敬請恕罪?！薄巴鹾竺舛Y。今日，本王與范蠡、文種二位大夫，有要事相商……這位是？”這時，那位自稱“本王”的人，看見了一旁的駱凡塵。那女子說道：“這位公子是外鄉(xiāng)前來游玩的客人，口渴進(jìn)來討了碗水喝。我見客人累了，就留他在院中稍作休息……”駱凡塵忙起身插手施禮，口稱“大王”，雖然他也不清楚眼前這位究竟是哪位大王，但是人家畢竟是這家的主人，作為遠(yuǎn)來的客人，恭敬主人公，畢竟不會錯的。何況，眼前這個人，氣度不凡，說不定還真是位大王呢！“大王，學(xué)生駱凡塵，中原人士。游學(xué)至此，貪愛會稽，山水之美，誤到此處，因口渴，討了碗水喝，多有打擾，就此告辭。”說完，深施一禮，轉(zhuǎn)身要走。那大王，忙伸手阻攔，說到：“遠(yuǎn)來即是客，今日相逢也是緣分?？聪壬难b束，聞先生言談，想必也是飽學(xué)多識之士。夫子曰：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我越國乃是禮儀之邦，尊賢敬德，崇禮文明。何況駱先生從中原來，一路風(fēng)塵，作為地主，勾踐理應(yīng)做個東道，給先生接風(fēng)洗塵。駱先生，也不必推辭。這兩位是我的股肱之臣?！惫篡`用手一指，“上垂首的是大夫范蠡，那位是大夫文種。他們二人雖比不上先生高才，倒也是我越國的飽學(xué)之士。借此機(jī)會，我君臣三人，也好向駱先生請教一二。”
聽了此話，駱凡塵大吃一驚。他早就聽過江淮吳越出了兩位杰出的君主———吳王夫差，越王勾踐。吳越爭霸，越王勾踐戰(zhàn)敗被俘，含羞忍辱數(shù)載，方得回到故里。勾踐回國后，不住王宮，棲身于會稽山，結(jié)廬而居，勵精圖治，臥薪嘗膽，不想今日竟在這里相逢。駱凡塵剛才還在疑問，門口為何掛著一枚豬苦膽。這下豁然開朗了。駱凡塵誠惶誠恐，又是深深一揖，“既然，蒙大王和二位大人不棄，那學(xué)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酒席宴間，幾人相談甚歡，勾踐對駱凡塵的學(xué)識也是十分賞識。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駱凡塵已是微醉，拱手施禮道：“大王，駱凡塵有一事不明，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勾踐示意，范蠡、文種二人退下。范蠡二人對著勾踐施禮后，輕輕地退了出去，在門外侯著。勾踐對駱凡塵說：“今日你我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啊。駱先生有什么話，盡管問來。寡人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薄澳菍W(xué)生就斗膽問一句”，駱凡塵說：“當(dāng)年吳越爭霸，一場大戰(zhàn)，大王大意被那夫差僥幸勝了，大王被請至吳國姑蘇途中，本可一死了之，免受吳國宵小之輩，欺凌侮辱。世人皆知可殺不可辱，奈何，大王雄才大略，深謀遠(yuǎn)慮，包羞忍辱數(shù)載。方歸故土，實(shí)乃蒼天有眼，吉人天相，可大王卻不回王宮，安享榮華，徑自來至這會稽山，結(jié)草為廬，臥薪嘗膽，又是何意？”
聽了駱凡塵這番話，勾踐把酒杯往桌上一墩，手推桌案站了起來。面色陰沉，目露兇光，一股無形的殺氣，迎面撲來。駱凡塵只感覺毛骨悚然，門口侍立的兩位大人此時也忙跪倒在地，口稱“大王息怒。”駱凡塵自知失言，脊梁溝冷汗直流。他偷眼看了看勾踐。勾踐倒也沒有十分責(zé)怪之意。沉吟片刻，勾踐冷冷地說到：“駱先生，不必多慮，這也是我多年無法釋懷的癥結(jié)。范蠡、文種，你二人也平身吧。”勾踐慢慢踱著步來到窗前，盯著窗外的遠(yuǎn)山，像是說給駱凡塵三人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世人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勝，則志得意滿；敗，則一死了之；此匹夫之勇，不足法也。天下有大勇，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成敗不能動其心，榮辱不能撼其志。孟子有云：“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艱難困苦，玉汝于成。這世間的成敗絕非偶然，只因勾踐失德，無謀少智，以致喪權(quán)辱國、生民涂炭，愧對列祖列宗。勾踐何曾不想以死謝天下。然而，古往今來，欲成大事者，莫不忍人之所不能忍，行人之所不能行，方能成人之所不能成。溫柔鄉(xiāng)乃英雄冢，安于享樂最容易消磨斗志。只有櫛風(fēng)沐雨，砥礪前行，方得始終。勝人者力，自勝者強(qiáng)。其實(shí)每個人最大的對手就是他自己，只有戰(zhàn)勝自己才能贏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