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子
“你終于醒了？”
從瘟疫蔓延的血海噩夢中蘇醒后，維斯第一眼看見的是亞什，這個傭兵見到自己醒了之后熱淚盈眶，連忙給了一個擁抱上來，熱情得不可思議。
維斯沒有立刻推開他，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天啊，諾布爾先生說如果你醒不過來，不能告訴他索姆恩醫(yī)生的事，我的任務(wù)就算沒完成，他就不會把剩下的錢給我。你知道我照顧你有多辛苦嗎？你一直到半夜都在發(fā)抖，還在說夢話！”
“嗯，辛苦了。我說什么夢話了？”
“不要，救命之類的。我一聽就知道你做噩夢了?！?p> “是，一個非常，非常糟糕的噩夢……”維斯推開亞什，“別離我太近了，可能不安全?！?p> “發(fā)生什么了？我聽說有營地出了些事情，但是沒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據(jù)說當(dāng)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關(guān)起來了，不能離開那里。只有你被諾布爾先生接了回來?！?p> “瘟……不，沒什么?？傊?，不是什么好事……”他想到了昨天的恐慌，將那個詞匯咽了回去。
亞什見他不說話，也沒有追問，而是聳聳肩，道：“我去找諾布爾先生?！闭f完，便離去了。
這時，維斯才有時間打量這個地方。
他睡在一張大床上，身上蓋著暖和的棉被。床單和被子上有相當(dāng)部分用絲綢替代了棉織品，上面還繡有復(fù)雜的幾何圖形。
房間里放著一個書桌，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十來本書籍與帶有羽毛筆的墨水瓶。書桌旁是一個雕刻精美的立柜，上面有著漂亮的鳥形陽刻，栩栩如生。
正對著大床右側(cè)，有一個窗戶，裝飾著四塊干凈透明的玻璃——也許是水晶。此時天色還不算明亮，他也不好分辨那究竟是少有雜質(zhì)的玻璃，還是無暇的水晶。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亮堂的房間里，真正的光來自于頭頂，巨大吊燈上吊著一塊散發(fā)著柔和光芒的燈光水晶。
他不需要掩飾自己的巫師身份嗎？
“燈光水晶，一種非常方便的道具，不過只有降臨城能夠制作，他們始終保守著那個秘密。很多人第一次看到都會稱其為魔法，不過那只是科學(xué)罷了，就像水晶能夠?qū)㈥柟夥殖善呱粯??！弊蛱炜刂谱雒娴哪俏晃讕煶霈F(xiàn)在了門口，為維斯和亞什介紹這個神奇的道具。
科學(xué)，是巫術(shù)的面具之一。索姆恩告訴過自己的學(xué)徒。
巫師漫步走進房間。他今日的著裝不是黑袍，而是紅色幾何圖形的外套搭配白色的內(nèi)襯；下裝是貴族們最常見的齊膝短褲，長襪一直拉到大腿上邊，將整條腿裹得嚴嚴實實；腳上踏著尖頭的牛皮鞋，像是兩艘小船。
亞什跟在后頭，激動地說：“諾布爾先生，他醒了，我的報酬可以給我了嗎？你絕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么努力，他直到半夜都在發(fā)抖，我隨時盯著他防止情況惡……”
“你的報酬我放在樓下的桌子上了，自己去拿吧?！?p> 聞言，傭兵的眼睛亮了起來，“非常感謝！”說完就跑出了房間，隨后是急促的下樓聲與一聲難以抑制的歡呼。
“瘟疫……”
“已經(jīng)沒事了。聽說因為他死前的表現(xiàn)，沒什么人靠近他，再加上現(xiàn)在是冬天，那種疾病不怎么傳播，就連你也沒有感染上?！敝Z布爾說：“造成傷亡的最主要原因還是長槍與踩踏?！?p> 維斯垂著頭，“那……是我的錯?！?p> “可以理解，你沒有處理過這種情況，如果是索姆恩的話，就不會這樣?！敝Z布爾話鋒一轉(zhuǎn)，“他會放手不管，死多少人與他從來沒有關(guān)系?！?p> 維斯欲言又止。
沒錯，老師是那樣的人。他做醫(yī)生不是為了救助喬克村民，而是為了獲取便利，還有觀察伯尼。他對救人并不感興趣，他只對自己的研究有興趣。
“所以，我到現(xiàn)在也不怎么相信你會是他的學(xué)徒。我以為你該更自私一些?！敝Z布爾憑空坐下，絲毫不掩飾自己會巫術(shù)的事實。
“這不合理?！?p> “為什么？”諾布爾顯得有些好奇。
“他的學(xué)徒不會想成為他的樣子，他也不可能忍受得了另一個自己?！本S斯放平雙手，用巫師之手整理衣服?，F(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夠控制兩只與自己手臂力量相仿的手了。
“他教了你多少？”
“不算多，只有四本書。他很晚才發(fā)現(xiàn)他一個人做不了所有研究，才開始教我。不過還沒等我能幫得上忙的時候，他就死了。被自己的研究對象殺死了?！?p> “只能說他很不走運。薩伊爾和奧雷里斯，伍德家族的末裔，夜狼神安薩摩斯封神前最后的信徒，巫師會一直猜測他們在海石地區(qū)留下了血脈，沒想到被索姆恩找到了。他一直眼高于頂，大概是低估了他們?！闭f著，諾布爾偏了偏頭，“誰干的？我猜是奧雷里斯，他是夜狼眷屬，能夠活這么久?！?p> 維斯有些驚訝地點頭。他沒想到會在這里聽到奧雷里斯的名字，也沒有想到這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巫師了解這么多。
“這么說來，索姆恩的研究失敗了。他有留下什么嗎？”
“有一些筆記，不過都被血浸濕了?！彼贸隽死蠋煹墓P記。這些東西他從不離身，除非是下河洗澡的時候。
諾布爾接過筆記，翻看了兩頁，眉頭輕蹙。然后他嘴唇嚅動，吟唱起某種未知的旋律。
空氣有一瞬變得沉重起來，不過這種感覺旋即消失無蹤。
維斯已經(jīng)很熟悉這種感覺了，就在剛才，有少量的咒痕產(chǎn)生了，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巫師有些遺憾地嘆息道：“如果你能早些時間把它帶給我，我可以復(fù)原這些手稿?！彼麑⒐P記揣進了懷中，“不過，剩下的那些也足以說明索姆恩有了不小的進展。我想，巫師會可能做了錯誤的決定?！?p> 巫師會？維斯想問，但他不確定諾布爾會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你已經(jīng)能感覺到力量匱乏了，對嗎？”諾布爾問。隨后，他再一次用了某種巫術(shù)，讓周圍的空氣沉重了一瞬，說道：“我注意到，你對我的巫術(shù)有反應(yīng)?！?p> “力量匱乏？”對于這個不算熟悉的詞語，維斯愣了一下。
“沒錯，力量匱乏。哦，你是索姆恩的學(xué)生，那他教你的就是咒痕學(xué)說。也就是說，你能夠感覺到咒痕積累了？”
這時，他才想起來，此前他就在書上看到了幾個不同的學(xué)說，而咒痕只是其中一個。其余兩個則是力量源頭學(xué)說與神恩學(xué)說，前者是最多巫師持有的觀點，而持有后者觀點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圣教會的信徒。
“是的，我能夠感覺到，有些……壓抑?！?p> “那都是正常的，當(dāng)你靠近一個源力……咒痕纏身之人的時候，你才會感受到真正的壓抑?！敝Z布爾頓了一下，“索姆恩有給你做過咒痕測試嗎？那個巫術(shù)就是將自己對這種壓抑的感知提升，來分辨對方身體里的咒痕是否清除干凈?！?p> “沒有，在我開始練習(xí)巫術(shù)之后沒多久，他就死了?！?p> “嗯，那你的運氣還算不錯。如果你恰好是那種難以恢復(fù)力量的人，你很可能會失去使用巫術(shù)的能力?！敝Z布爾起身，稍作整理，提醒道：“現(xiàn)在，你可以休息了。如果你不需要休息，可以出去散散心，不過不要離開城堡太遠。還有，從現(xiàn)在開始，你最好不要再用咒痕這樣的詞匯了。也不用太擔(dān)心，以后我會慢慢教你這些的?！?p> “以后？”
“沒錯，作為流浪巫師，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跟我回到學(xué)院，成為我，或者其他巫師的學(xué)徒；第二個選擇……我想你不會傻到去選這個的?！?p> 維斯松了一口氣，這正是他的目的。他不禁有些放松，問道：“你為什么要找我的老師……索姆恩巫師？”
“噢，我忘了說了嗎？很簡單，巫師會發(fā)生了一些變動，現(xiàn)在的會首們決定撤銷對索姆恩洛斯文研究禁忌的一切指控，停止追捕，并減輕對其的責(zé)罰——包括他逃離巫師學(xué)院的罪責(zé)。減輕程度視研究進展而定……不過他享受不到了?！?p> 諾布爾臨走之前還十分有禮貌地道：“再見?！彪S后輕輕合上了門，伴著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離開了。
維斯一頭躺倒在床上，舒適的被窩叫他有些舍不得離開。
一切都很順利，很順利。
直到……
“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