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秋墨語活到十八歲第一次離家,為了上京城參加會試。原本,六年前他就該上路的,作為一個十二歲的天才,與甚至年長于他數(shù)倍的人同堂競爭??墒亲鳛榍锛椅ㄒ坏母?,在父親病重、母親柔弱的當(dāng)下,他走不開。這之后,父親亡故,母親病重,再母親亡故,一耽擱,至此,便是六年。
如今,他終于上路了,帶著那頭養(yǎng)了數(shù)年的毛驢,準(zhǔn)備去往京城,去參加那場六年前就該參加的考試。
這一路,他也遇到不少同往京城去的書生,甚至在家鄉(xiāng),仰慕他神童之名、邀約同行的都不在少數(shù),但他都拒絕了。相比于其他人或雄心勃勃、或憂心忡忡,科考于他不過是檢驗自己的一種途徑,他只想要一個結(jié)果,并不在意這個結(jié)果是什么。
此刻,他在一間簡陋的草棚搭就的茶坊中,手中一碗苦澀的粗茶,硬是喝出了頂級毛尖的清雅。
也是,一身藍色粗布棉衣,腳上也是一雙草鞋,墨色長發(fā)隨意以布條扎起,斜背著一個滿是補丁的包袱,若非那通身清風(fēng)朗月般的出塵氣質(zhì),會讓人誤以為這就是一個城郊的莊稼漢。
噠噠的驢子蹄聲傳來,那是一個同樣藍色粗布棉衣的姑娘,斜背著一個同樣滿是補丁的包袱,與秋墨語唯二不同的,是她腳上不是草鞋、而是繡花鞋,腰間還掛著一柄短劍。
姑娘瀟灑地躍下毛驢,將它拴在店外特意準(zhǔn)備的一根大柱子上,那柱子,目前還拴著另一頭毛驢——秋墨語的毛驢。
姑娘進了店,目光在接觸到秋墨語時,眼珠子轉(zhuǎn)了兩圈,朝他走過來。
“公子,搭個桌行不?”
秋墨語的目光在店內(nèi)繞了一圈,意即“空桌子還很多”。
姑娘卻似看不懂他的拒絕,徑直落座。
“店小二,外面毛驢喂一喂,再給姑娘我兩個大饅頭?!?p> “姑娘,小店只賣茶水,不賣吃食。”茶坊老板——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者從粗木柜臺后探出頭來,隨即又埋下頭,仿佛做著什么重大事業(yè)一般地盯著火爐上的茶壺。
“那就來一盞茶,就和他的一樣?!惫媚镏钢锬Z。
“就來?!崩先嘶卮鹬?,提著大茶壺,擺上一個大粗碗,倒上滿滿一大碗淺黃的茶水。
姑娘端起,如烈酒一般“咕嚕嚕”一口喝完,隨意摸一把唇邊的茶汁。
“看你喝得好像挺不錯的,結(jié)果還是一樣的苦嘛,搞不懂你們,干嘛要喝這種和苦藥差不多的東西?!惫媚锉г沟?,臉上卻笑著,看來,是一個脾氣頂好的女子。
秋墨語默然無語,仿佛對面依舊空蕩蕩,適才不過是一只小蚊子嗡嗡了兩聲,無須關(guān)注。
姑娘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嘆了口氣。
她從昨晚起就沒吃東西了,好不容易找到這間茶坊,原以為有吃的,結(jié)果只有茶水,而那一碗茶水下肚,非但沒有讓她感到飽腹,反而更餓了。
如今,她是冒險去臨近的集市買吃的,還是就近找農(nóng)家買吃的呢?姑娘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