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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唐朝

第二十九章 小雜役也不是好欺負的

最唐朝 紫霄星河 3865 2019-12-01 07:00:00

  “唰,唰”

  掃帚掃過地面的聲音在院子中一遍遍響起,顯得份外單調(diào)。當(dāng)它終于消失腳步聲又隨之響起,進進出出,聽著不亂,卻很忙。

  當(dāng)腳步聲也消失時,天際魚肚白的地方一輪旭日猛地躍升上來,將第一縷溫暖的朝陽灑向衰敗中透著樸雅之意的小院兒。

  方星河擦著額頭細汗,看著眼前干凈整潔的景象滿意的點了點頭。

  張家私學(xué)開課已經(jīng)有十來日了,方星河執(zhí)灑掃,剛才這樣的勞動也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十來日。

  第一天開課的下午方星河先已打掃過一遍,第二天早晨張柬之來上課時看到院子里僅有的幾片落葉皺了皺眉頭。于是,方星河從第三天起就將打掃改為了兩遍,次日下午,隔天早晨各一次,直至今天,張柬之的眉頭再也沒因為院落的衛(wèi)生而皺起過。

  腳步聲響,一群七八個學(xué)子從外面走進來,領(lǐng)頭的是周博文,張家私學(xué)榜首,同時還是教舍的舍長,教舍之內(nèi)除了孟將先生之外就屬他最大。

  周博文進了院子就開始瞅,瞅來瞅去瞅不到一點可挑剔的地方讓他很是不爽,哼了一聲后進入教舍,隨即就聽到他的聲音,“方星河,這兒沒擺放整齊,你是怎么做事的?”

  跟著周博文一起來的幾個學(xué)子有的笑嘻嘻旁觀,更多的則是無動于衷,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會上演,他們已經(jīng)看習(xí)慣了。

  “呀,來了來了”

  “嘖嘖,果真是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著流紈素,耳垂明月當(dāng)。指若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閉嘴,你那只眼睛看到絲履、玳瑁了?玉池小姐還需要那些俗物增顏色?”

  “說的好!便是要引詩句,玉池小姐也該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遠遠從院子門口外走進來的是張玉池,依舊的一身五破白裙,素顏素手,全身上下不見絲毫胭脂飾物。

  她是私學(xué)雜務(wù)總攬,每天早晨正式上課前都會來轉(zhuǎn)一趟看一看,這也是周博文等學(xué)子會提前跑來的原因。

  一切都只是因為想多看她一眼。

  以前只是耳聞,考試那天是初見,初見驚艷,入學(xué)后多了見她的機會,卻每見一次都越發(fā)覺得她更美,美的特別,美的讓人總是忍不住看了又想看,卻怎么也看不夠。

  然后就是想親近她,無奈諸生們什么招兒都使盡了卻無一奏效,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能多看一眼就一眼吧。

  張玉池走進院子,看看地上再看看諸生,學(xué)子們頓時挺胸拔背好使自己顯得玉樹臨風(fēng),即便有別出心裁想通過不在乎來凸顯自己的也悄悄將眼風(fēng)緊緊鎖在她身上。

  可惜他們的這些舉動就如同媚眼拋給了瞎子看,張玉池的眼神只是一閃而過,跟看墻看樹沒什么區(qū)別。

  人還沒走到教舍門口先就聽到周博文的嚷嚷聲,張玉池眉頭一皺,“方星河,出來吧,該吃飯了”。

  周博文聽到張玉池的聲音面露喜色,人就急著出去,恰恰被擦完書幾站起身的方星河擋住了去路,“沒用的!”

  “什么?”

  “你出去也沒用的,她很煩你啊”

  這一句正好砸在周博文心上,臉色都變了。方星河像沒看到一樣,繼續(xù)慢條斯理道:“你是教舍舍長,我是執(zhí)灑掃的雜役,你當(dāng)然可以刻意刁難我,但這看在玉池小姐眼中會如何?”

  周博文把勃勃而起的怒火強行壓了回去,“如何?”

  “拔根雞毛當(dāng)令箭,小肚雞腸,世間哪有女子會喜歡男子小肚雞腸的,更何況是玉池小姐,你呀……”,方星河言至此處后不再多說,搖搖頭轉(zhuǎn)身出去了,臨走前的那聲嘆息就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周博文心上。

  愣了一會兒后追到門口,周博文正好看到張玉池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遞給方星河,“把額頭的汗擦了”

  剎那間,幾個學(xué)子眼睛都直了,周博文則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多謝小姐,不過不用了,我有”,說話間,方星河邊擦著汗邊與張玉池肩并肩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哀嚎,都是年輕士子,情感表達就是這么熱烈且直接。

  “早知道是這樣,我當(dāng)初沒被取中多好,正好來接這灑掃的活兒,沒得便宜了方家子獨近芳澤”

  “馮兄說的對,張小姐既是總攬雜事,在她手下干活兒接觸的機會就多了”

  ……

  方星河與張玉池并肩走向飯?zhí)茫坝癯匦〗?,剛才的錦帕可一而不可再呀”

  張玉池微微歪著頭,“你說什么?”

  “小姐蘭心蕙質(zhì),還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你怕了?”

  方星河看看這個因琴相識的女子啞然一笑,“這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有些煩,小姐終究是低估了自己對他們的吸引力”

  張玉池并沒覺得方星河的話有什么不妥,頭又微微歪了歪,“怎么,我對你就沒有吸引力?”

  方星河再度笑了,這回笑的很歡暢,“沒想到玉池小姐也會開玩笑”

  “玩笑,何以見得?”

  “小姐你看我就如同我看你,欣賞自然是有,但其中卻不涉絲毫男女之情,我能看明白的事小姐又豈會不明白?”

  張玉池也笑了,“看來你是真明白,可惜,私學(xué)里像你這樣明白的人太少。他們只會看我的容貌卻不在乎我心中所想,寧不可笑?”

  “那我冒昧的問一句,小姐心里在想什么?”

  “身為女子就一定要嫁人?男子進可以科舉出仕,退亦可歸隱林下,寄情詩書,女子為什么就不能青山古琴逍遙一生,非要去看拙男子和公婆,乃至是小姑的臉色?”

  身為女子而秉持獨身之念古已有之,只是不太容易碰到罷了,自己還真是好運氣。

  方星河在心底為周博文深深默哀,口中卻道:“能當(dāng)然是能,就是……

  很難,嗯,非常難”

  “我明白”,張玉池很男子氣的一擺頭,“不過,我不怕!”

  張家私學(xué)包食宿,飯?zhí)镁驮诮躺崤赃叄懿┪倪M去后見方星河并沒有與張玉池坐在一起吃飯,心里總算好受了些。

  方星河沒在意周博文等人的眼神與關(guān)注,邊吃邊想著心事。

  當(dāng)日放榜之后,同來的四人中唯有胡志平黯然而歸并帶回了三人留在張家私學(xué)的消息。

  前天,黃教諭托人帶來回信,很欣慰三人能有追隨張柬之學(xué)禮的機會,并勉勵三人惟誠惟樸,早日學(xué)成而歸。

  胡志平回去時方星河一并請他給縣衙中的阿耶和雅芳齋伍芝芳帶了信,阿耶那里還好,畢竟自己長大了;倒是伍芝芳那里實在是甚感抱歉。

  “走吧,孟將先生該進教舍了”

  有學(xué)子一聲招呼,吃飯的人匆匆忙忙起身離開,方星河緊著吃完最后兩口飯也跟著去了。

  到達教舍所在的院落,學(xué)子們進教舍,方星河站在外面。

  這時張柬之從外面走進來,方星河見是他忙退后一步低頭見禮,“孟將先生早”

  張柬之目光瞥過他看了一眼,未停留未還禮直接走過,恍似他這人不存在一般。

  方星河既氣惱又疑惑,氣惱的是張柬之的目若無人,疑惑于他為何如此?

  這事兒他曾問過張玉池,無奈張玉池也說不知,只言其父每有怪癖,實讓方星河想努力改變狀況都不知該從何著手。

  張柬之進教舍后直上高臺講座,隨即開講《禮記.禮運》篇,周博文等學(xué)子翻開書的同時,一墻之隔的方星河也拿出了自己抄錄的內(nèi)容。

  抄錄的母本出自張玉池,《禮記》全書二十卷共九萬七千余字,他目前已抄錄了一萬余字,這也是他當(dāng)下除上課和灑掃外最重要的任務(wù)。

  《禮運》開講,方星河腦海中所有的雜念頓時消失的干干凈凈,站在墻外透過窗戶眼睛眨也不眨的緊盯在張柬之身上,以其目若無人的態(tài)度,方星河之所以不肯離去,就因為他講的實在是太好了。

  罷了罷了,目若無人就目若無人,不認師徒就不認,我就是來干雜役的,這樣倒也利索痛快。

  一上午的課程張柬之只休息一次,方星河悄沒聲的進去添茶三次,其它時間都在聽講,張柬之講的很快,信息量很大,方星河不敢有絲毫走神,每次課程結(jié)束后腦子都覺隱隱發(fā)脹。

  張柬之是個很好的學(xué)者,但跟馮子愚乃至吳可思比起來,初為人師的他實在算不得好老師,自己感覺吃力,也不知其他那二十人又如何。

  當(dāng)天下午課程結(jié)束,灑掃完畢,方星河沒急著回自己的小偏屋,來到士子們集中住宿的地方找蘭東海。

  他想問問蘭東海上課的感覺,看究竟是自己一個人感受到吃力還是大家都一樣,此外這幾天積累下的疑惑也需要請教請教。

  蘭東海不在,吃過飯就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兒。

  怎么又出去了?張家私學(xué)開課不過十來天,這已經(jīng)是方星河三次尋蘭東海不遇了。

  這位學(xué)兄在樂鄉(xiāng)縣學(xué)時可是黃教諭口中勤學(xué)踏實的典范,不說平日不出縣學(xué),就是難得一次的休沐日甚至都不回家怕浪費學(xué)習(xí)的時間,怎么突然就判若兩人了,他在搞什么鬼?

  滿懷疑惑回到小偏房,剛要開門,周博文從旁邊墻后猛地躥出來。

  “你要干嗎?”

  “進去說”,周博文左右看看,后面看看,迭聲催促,門一開,他進去后反手就把門給關(guān)上了,一連串舉動活似樂鄉(xiāng)縣學(xué)中做賊的方之仕。

  “什么事兒,說吧”

  “以后早上灑掃的差事我來干”

  “嗯?”

  周博文梗著脖子,眼神卻躲閃著不去看方星河,語氣硬得很,“事情就這么說定了,我走了”

  “慢著”,方星河老神在在的坐下來,“此事不成,你干了我咋辦?”

  周博文眼睛瞬間瞪的老大,“我?guī)湍愀苫钅氵€不愿意?”

  “你也知道孟將先生不待見我,我之所以能留在此地靠的就是雜役,你搶了我的活兒,若讓孟將先生知道趕我走怎么辦?此中我要擔(dān)多大風(fēng)險?”

  “你……”,周博文忍了又忍總算壓住了滿腔的委屈,咬牙切齒道:“說吧,你要什么?”

  “過來,再過來點兒,你看看這兒還有這兒,這幾處我聽的頗有疑問,你若能為我解惑明白,早晨的灑掃之事自可讓你”

  周博文看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著連個讓座意思都沒有的方星河,再看看站著的自己,肺都要氣炸了,“你請我解惑就是這個態(tài)度?”

  “你錯了”,方星河伸出手指在周博文眼前搖了又搖,“不是我請你解惑,而是你要求我給你一個幫忙的機會,你講不講,你要是不講我可去找別人了”

  “我……我講!”

  四個疑問周博文講了三個,講的很清楚,這一點他在方星河面前是弄不了鬼的,到第四個時他也卡住了,這本就是今天才上的內(nèi)容。

  “剛才那三個疑問你講的很好,是私下里請教過孟將先生吧?”

  周博文恨恨點頭,方星河見狀一笑,“快去呀”

  “走哪兒?”

  “去請教孟將先生啊,我還等著你給我解惑呢,快去,早點把這個講完,明早灑掃的活兒就歸你了”

  周博文去了又來了,方星河最后一個疑問也隨之迎刃而解,心情大好的送周博文出去時一并告訴了他工具的存放地,周博文如獲至寶,特意去看了看確定方星河沒有騙他后才安心。

  當(dāng)晚一夜好眠,方星河如是,周博文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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