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鳥道位于須彌陰山余脈,再往北去,就是蠻丹奴的地界了。
一隊軍馬從寒鳥道下方的山間穿插而過,約有兩萬人,領(lǐng)軍之人名曰殷鴻蒙。
其夫人隨軍同行。
殷鴻蒙少年時好游俠,仗劍遍游天下。途中結(jié)識了夫人,攜妻歸家。此時兄長已經(jīng)承襲父親爵位,勸兄弟同力共勉,為國效力。
自此,殷鴻蒙不再涉足江湖,轉(zhuǎn)而研讀兵書戰(zhàn)法,后來隨兄長征戰(zhàn)四方,奇計迭出,號稱天璽朝三智將之首。
此次率兵兩萬,從帝都出發(fā),受命增援北境守軍。
行至寒鳥道附近,地形繁雜。
殷鴻蒙派兵士詢問當(dāng)?shù)赝寥寺窂?,土人告知,寒冬天,大雪封山,主路被大雪阻塞,取道寒鳥道下方的山澗可以行兵馬,相較于主路耗時極短。
盛夏時節(jié),山澗下流淌的是河水,據(jù)說這條河是桑水河的支流,所以無路可走,只能繞行走主路。到了寒冬,河面就被凍住了,就變成了路,由于特殊地形條件,河面冰層甚厚,還落有一層薄雪,可以避免馬蹄打滑。
兵貴神速,走山澗河道可行。
于是就有了兩萬人,一字長蛇般行軍的情形。
突然斥候回報,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個雪堆,上面躺著一人,斷了一手一腳,口鼻淌血,生死不知。
“夫人,隨我過去看看?!币篪櫭烧f道。
隨即兩人并轡而行,身后跟了十來個兵士,一起前往查看。
片刻功夫,來到雪堆跟前,眾人抬眼看去,果然有一個人,準(zhǔn)確的說,是一個小孩,臉上還沒有脫去稚氣,右手和右腳變了形,顯然骨頭已經(jīng)斷了。
夫人下馬查看,小孩氣若游絲,冥冥中還有一絲生機。
殷鴻蒙瞇著眼抬頭朝天望去,心里已經(jīng)知曉了來龍去脈。
“夫人,你看如何?”
“救人!”夫人道。
“哎,夫人,你聽我一言,救人嘛,放平時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們還有重任在身,我們早一日趕到北境,大哥就多一分勝算?!?p> “我說救人,你不服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擔(dān)著,救人!”夫人面容冷峻起來。
殷鴻蒙聳肩一笑,對后面兵士喊話:“還愣著干嘛,快點照夫人的話做?!?p> 軍士們趕緊上前,抱起小孩。一行人轉(zhuǎn)頭迎上走過來的后續(xù)人馬。
一月之后,金烏城內(nèi),帥府之中。
一中年男子坐在正廳主位之上,最顯眼的是他那把絡(luò)腮大胡子,皮膚黝黑,顯得格外威武。男子正在與人談話。
“鴻蒙,你此次前來增援,上位什么想法?”男子問道。
下首坐著的正是殷鴻蒙,答道:“上位命我?guī)П皝恚馑荚倜黠@不過了,原本憑大哥你的本事,勝負(fù)之?dāng)?shù)就有個六四開,最不濟,敗是不可能敗的,上位增兵,是為了一役而竟全功,對北蠻丹形成碾壓的局面,解決這個北境大患?!?p> “我猜也是這個意思,你對現(xiàn)在的局面有什么想法?”
“現(xiàn)在這樣,倒是不壞,我方兵力論人數(shù)不遜于蠻丹,只是機動性比不上,如果主動出擊尋求決戰(zhàn),蠻丹也不傻,未必肯正面開戰(zhàn),所以出鷹愁關(guān)主動追擊是不明智的,最好的還是憑堅城險關(guān)據(jù)守,有機會再迎頭痛擊?!?p> “不錯,這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弟妹覺得如何?”男子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你們男人做主就好了,我沒什么意見。不過,老實說,只要天不絕蠻丹奴,憑天璽朝的國力,是沒法將蠻丹奴趕凈殺絕的。他要來,我們便戰(zhàn),守住城池就是我們贏了?!?p> “嗯——”男子沒有表態(tài),陷入沉思。
片刻,男子開口道:“冬日行軍,最為艱難,你夫婦倆路上可曾遇到什么險阻?”
“險阻倒是沒有,只不過多花了點時間,對了,大哥,我們在路上撿了一個娃娃,十一二歲的樣子,倒是和神秀差不多大哩。”夫人得意道。
“娃娃,撿的?”
殷鴻蒙補充道:“是啊,大哥,是個男娃,路過寒鳥道時遇上的??串?dāng)時的情形,也是命大有福之人。這娃娃明顯是失足從山上摔下來的,山壁上的松樹都砸折了好幾棵,外加山風(fēng)自下而上,小孩子身子輕巧,地下又有一個大雪堆,種種巧合加在一起,才撿了一條性命?!?p> 男子奇然道:“竟如此巧合,真是奇了。最重要的一點你們還沒說吧。沒有弟妹的家學(xué)淵源,憑你是再巧,怕是也活不成?!?p> 殷鴻蒙笑道:“她堅持要救,我也沒法子,就怕她砸了招牌,到時候又賴我?!?p> 夫人怒道:“你放屁!我救不活的人,當(dāng)場就可以埋了,還費什么勁,你當(dāng)我只會婦人之仁么?”
男子笑道:“弟妹勿惱,我這弟弟一向沒個正行。娃娃現(xiàn)在如何?”
“還沒醒過來,我估計也快了,手腳骨折,我都給續(xù)上了,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只是以后可能比一般孩子體弱一點,這也沒事。”夫人道。
接下來三人又商議一些別的事,暫且按下不提。
他們?nèi)丝谥械耐尥蘧褪菑纳街凶叱龅纳倌辏^寒鳥道失足而下,本該絕命,卻遇上了殷鴻蒙夫婦,自此,少年的命運開始了第一個轉(zhuǎn)折。
轉(zhuǎn)眼之間,到了臘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節(jié)。按理說,冬季作戰(zhàn)極為不智,但是也不得不防備蠻丹偷襲,整個烏金城外松內(nèi)緊,鷹愁關(guān)城樓巡邏日夜不停。
這日早上,少年醒來了。
小丫頭看見,急忙一路小跑去喊夫人。
少年似乎做了一場悠長的大夢,心里一片混沌,只覺得腦袋還有點疼,手腳動彈不得。眼前正有一位婦人笑盈盈的按著他的手腕在診脈,小丫頭好奇的張望。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處?”婦人問道。
“我,……”少年仔細(xì)回想,仍舊什么都回憶不起,“不知道。”
小丫頭說:“莫不是摔到頭,摔傻了吧!”
婦人回頭瞪了小丫頭一眼,“莫要多嘴!”
小丫頭一個冷戰(zhàn),立即用手捂著嘴,乖乖閉上。
“嗯,寶兒你先看著他,我有空再過來?!狈蛉宿D(zhuǎn)身走了出去。
小丫頭看見夫人走了,又眉飛色舞,“你終于醒了,我看你睡了一個多月,你再不醒,過年都趕不上啦?!?p> “你醒了真好,我一個人特別無聊,沒人和我講話,夫人又忙得很,整日都見不到。”
“你知道你現(xiàn)在在哪嗎?告訴你,你在金烏城,天璽朝最北面的要塞,那些蠻子要過來,得先過金烏城這一關(guān)呢!是不是很厲害?”
“金烏城?……”少年無法理解也不曾記得,只知道現(xiàn)在自己在邊境的一座城池,動彈不得。
“你小子命真大,那么高的懸崖掉下來都沒摔死你,哎呀,還是多虧了夫人,日夜守候了七日,才將你小子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我還從未看到夫人這么關(guān)心誰?!?p> 少年心底還是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仿佛這個小丫頭寶兒嘮嘮叨叨說的都是別人的事。
入夜,夫人正坐在床上盤算著。
殷鴻蒙進來了,問道:“女俠大人在練什么功?”
夫人道:“那娃娃醒了,似乎不記得以前的事了?!?p> “這有什么要緊,他才十一二歲,無牽無掛,不記得就不記得,這個年紀(jì)也沒有多少事可以記,等他傷好了,問一下他自己的想法,愿意走我們不留,不愿走,那我就讓他入伍從軍,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你看那孩子,濃眉大眼,高鼻闊口,透著一股機靈勁,我好生喜歡,多像神機小時候。”
殷鴻蒙一聽,見妻子又想起了已故的兒子,安慰道:“寶兒不是算你半個干女兒嗎?我們還有神秀啊?!?p> 夫人不依道:“寶兒遲早要嫁人的,神秀是大哥的兒子,不一樣?!?p> “那你的意思是如何?”殷鴻蒙問道。
“這孩子現(xiàn)在失憶了倒好,把以前的瓜葛都斬斷了,我想收他為義子,你就有兄弟,神秀可沒有啊,神秀和這娃兒以后互相扶持,多好。”
殷鴻蒙斟酌片刻,說道:“行,依你,可有一點我必須事先定下規(guī)矩,咱們殷家世代賢良,從未有過敗類,即使收義子,也需要仔細(xì)考察一二,我們盡心教導(dǎo),等到他足夠優(yōu)秀,我們便收其為義子?!?p> 夫人覺得甚好,今晚便不動手了。
殷鴻蒙不知道自己又逃過了一頓拳腳,真是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