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新年越來越近,金烏城的年味越來越濃重,似乎只要猛吸一口氣,就能在城東聞見城西飯菜的香味。
寶兒有點抓狂,天天想出門逛逛,夫人不準,也只好作罷,只能沒完沒了的和少年講話。
經過將近兩個月得休養(yǎng),少年漸漸可以流利的講話了。
“你要不要起來走走?”寶兒問。
“行,你扶我。”
少年右手右腳都上了木板綁了繃帶,只能左腿著力,搖搖晃晃。
“你站的穩(wěn)嗎?我放手了哦?!?p> “別別,等一下?!鄙倌昙泵φf。
話音未落,寶兒就放手了,少年一個搖晃,又跌倒在了床上。雖然跌倒,但問題不大,少年又嘗試著站起來。
就這樣嘗試了多遍,終于可以單腳穩(wěn)穩(wěn)地站立了。
“還行,明天我去讓伙房燒火的伯伯給你做根拐杖?!睂殐赫f。
又過得幾日,夫人過來查看少年傷處恢復情況,覺得還不錯,可以拆繃帶了。并叮囑道:“拆完了繃帶,可以稍微活動一下了,不方便的時候你就喊寶兒?!?p> 寶兒不高興:“我又不是他的娘,要不是閑的無聊,我才不想理他,和他講八句話,回不得半句,什么都不懂,木頭一樣?!?p> 夫人一聽,說到:“那行,既然那么閑,那明天就和我去藥房,上午練功,下午磨藥?!?p> 寶兒想都不用想,覺得這樣一來,還是看著這個木頭好,于是嬉皮笑臉:“好師父,沒有的事,不是很閑,我就在這邊好了?!?p> 夫人笑著說:“你可不要勉強額!”
“不勉強?!睂殐簲[擺手說到。
夫人走后,少年問寶兒:“你叫她師父?”
寶兒沒好氣,敲了他一記頭粟,“什么她不她的,你應該稱呼夫人,夫人就是我?guī)煾?,我算她半個徒弟吧,我記事起就跟著她了?!?p> “怎么是半個徒弟呢?”少年摸著頭上的包。
“夫人還沒正式收我為徒呢,不過教了很多用藥治病的法子,還教我武功,別看你比我大,你可打不過我的?!睂殐赫浀?。
“對了,拐杖做好了,明天我們到府內逛逛去?!睂殐赫f著,把拐杖從墻角拿了過來。
次日,寶兒早早便來到少年住處,少年醒著,尚未起床。
“我說你趕緊起來啊,穿衣服,穿衣服,快快,不是說好了今天到外面逛逛?!?p> “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便出來?!鄙倌暧悬c不好意思。
“我說你真奇怪,你當初和個傻子一樣躺在床上,師父給你治傷,你哪兒我沒看到啊,沒啥,趕緊的?!睂殐捍咚?。
“唉!”少年一聲嘆息。
打開房門,陽光照了進來,少年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出門。冬日的陽光很柔和,外面的雪不是很厚,有打掃過得痕跡。
遠遠看去,府外天邊的山巒起伏,看的很清楚。
出了院門,巡邏軍士來來往往,小丫頭扶著少年沿著墻根往前走。
“我們先去伙房搞點包子吃?!睂殐禾嶙h道。
少年自然沒有什么意見。
一路走過,有人在演武射箭,也有人在灑掃漿洗,都是各有各的區(qū)域,井然有序,小丫頭寶兒嘴甜,叔叔嬸嬸叫個不停。
不大一會兒,廚房到了,寶兒大喊,“張伯,我來啦?!?p> 張伯一臉苦相,是個胖子,短須白了,顯然年紀已是不小,做事卻麻利無比??匆妼殐簛砹?,大聲說道:“小祖宗,這里可不是玩鬧處,有事快說,沒事就出去?!?p> 寶兒道:“有事有事,我們過來拿包子的,一人兩個,你夠不夠?”
接下來的半段話是對少年說的,少年點點頭。
張伯一看拐杖,就知道這少年是從寒鳥道撿回來的那個。
“小子好的挺快啊,沒幾個月就活蹦亂跳的,一般人傷成那樣,不躺個大半年怕是起不來?!睆埐⒅倌辏舷麓蛄空f道。
少年還未說話,寶兒搶著說:“是啊,多虧了我給他做拐杖,這里謝過了伯伯了,要不他這會兒還在床上趴著呢?!?p> 張伯道:“拿了包子趕緊玩去,我這兒忙得很!”
寶兒自己動手,拿了四個,兩人便出門去了。
兩人找了一個干凈臺階,坐下來慢慢吃,包子新出籠的,滾燙。一咬,滿嘴流油。
“你今年幾歲?我今年九歲?!睂殐哼叧赃厗?。
“我也不知道,只記得醒來之后的事,之前的記不得了?!鄙倌甏鸬?。
“真不記得了?沒事,師父會看骨齡,你幾歲他看一眼就知道了?!睂殐旱?。
“你看遠處的山巒沒有,越過山就是關外了,蠻子就在外面跑來跑去,我們這次過來就是專門來治他們的?!睂殐阂魂囅瓜?,仿佛自己是將軍,奔雷逐日般打的敵人丟盔棄甲。
少年向遠處眺望,包子都忘了吃。
“你趕快吃,吃完我們去爬樹,喂狗,看小馬?!睂殐河媱澩?。
少年沒想法,只好跟著她。
又過得幾日,寶兒給少年拿來飯菜,叮囑道:“今晚我來找你,聽張伯說晚上有焰火,你肯定沒看過。今夜過后就是除夕,一年就過完了,師父說我就是大姑娘啦?!?p> 少年點點頭。
金烏城習俗慣例,會在除夕前夜,家家戶戶放煙花,慶祝舊年安康,新的一年平順。
入夜,少年無事,正在掰手指,等寶兒來。
寶兒還沒進門,在外面在外面大喊:“快出來,快出來,我們上房頂?!?p> 少年走出門,看見地上一堆繩梯,問道:“上房頂干嘛?”
寶兒很得意:“你不懂,站得高,看得遠,上了房頂,全城都能看見?!?p> “我先上去,待會兒把繩梯甩下來,你再上。”寶兒躍躍欲試。
少年正想問,怎么掛繩梯。
寶兒就一陣助跑,踩著墻壁,順著躍了上去,提前手里牽了一根細繩,一頭系在腰間,另一頭系在繩梯上。
然后用細繩把繩梯拉了上去,固定好,就喊少年上來。
少年看見寶兒如此輕巧就上了屋頂,真像見了鬼一樣,怎么做到的?
“你快上來,馬上就要開始了!”寶兒喊。
少年心里沒底,說,:“寶兒,我就不上去了,你在上面小心,我坐臺階上看?!?p> 寶兒一聽,嘴一撅:“膽小鬼,怕你上不來,虧得我還去偷繩梯,明天不送飯給你吃了?!?p> 剛說完,一聲尖銳的聲音沖進長空,爆鳴開來,在漆黑的巨大天幕綻放,如同火樹生長,又即刻凋零,一處燃放既已開始,緊接著全城各處都熱鬧起來,此起彼伏,五彩繽紛。
小姑娘坐在屋頂,少年坐在臺階,都被眼前這一幕吸引住了目光。
少年回頭看去,小姑娘嘴角帶笑,用手杵著下巴,夜風帶起裙擺,焰火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臉龐。突然感覺這是一幅很遙遠的景象,這幅畫從此再也無法磨滅。
片刻,兩個人并肩走進院子來。
兩個孩子還傻傻的看著天空,渾然不知。
“胡鬧!”男子說道,此人正是殷鴻蒙。
“我去捉她下來!”夫人笑道,一跺腳,平地躍了上去。
寶兒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夫人拎住了后領,像拎著一只猴兒,從屋頂落了下來。
“你倆進屋來,有話和你們說?!币篪櫭傻馈?p> 四人進得屋內,殷鴻蒙夫婦正位而坐,兩小孩站著。
夫人開口:“寶兒你膽子不小,還敢上房看煙火?。俊?p> 寶兒撲通就跪下了,少年看了,也撲通跪下。
“你跪著干嘛,又沒說你?”夫人道。
“我也想上的,可是不敢上,也上不去,寶兒幫我才上的房頂,寶兒跪下了,我覺得我也跪著比較好?!?p> “有意思!”殷鴻蒙心里暗道。
“既然都跪著了,就不急著起來,先跪著吧。有事和你們講?!狈蛉说?。
夫人給了殷鴻蒙一個眼色,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小子,你來這兒已經兩月有余了,摔傷之前的事記不得了,之后的事我們要來聽聽你的想法。傷好了之后,你準備去哪?”
少年沒想過,也不好開口說,“我不知道,寶兒說,在金烏城除了打蠻丹,也沒有什么好做,別的地方我也沒去過。等傷好了,我就去求張伯教我做飯,幫他打下手,寶兒特別愛吃他做的包子?!?p> 夫人一聽,心里一喜,說到:“孩子,你不記得以前,連名字都記不得了,我們幫你取個名字可好?我們把你撿回來的時候,你脖子上有一個吊墜,非金非木,黑紅相間,用紅繩穿著,上面刻了一個‘楚’字,以后就叫你楚神機,你喜歡嗎?”
寶兒一聽,忙說:“和神秀哥哥名字有點像,就是姓不太一樣?!?p> 夫人瞪了她一眼,“多嘴,丫頭也不知道隨了誰,姑娘家家整天說個沒完?!?p> 少年聽了,覺得不錯,終于有名字了,以前別人都不知道怎么叫他,現(xiàn)在好了。
少年不說好,磕了個頭,表示同意。
夫人站起來走到少年身后,拿出吊墜,幫他掛在脖子上。
殷鴻蒙說到:“那以后就叫你神機了,大丈夫立世,齊家治國平天下,做飯就不用去學了。神機,你可愿意隨我,入伍從軍,以后保家衛(wèi)國,征戰(zhàn)沙場嗎?”
少年楚神機考慮了一下,問道:“是不是入伍便能像寶兒一樣,一下就能上屋頂,以后學習了更多東西,可以保護她?!?p> 寶兒在旁邊直翻白眼:“誰要你保護了,就是三個你也打不過我,我保護你差不多?!?p> 殷鴻蒙接口道:“大致上不錯,習文習武,都是有必要的,能力越強,就可以保護越多的人?!?p> 楚神機又磕了一個頭,說:“我愿意!”
“好!”
殷鴻蒙夫婦心里高興,但是臉上不曾表露。
誰也不曾想到,五年之后,楚神機這個名字,將會響徹整個北境。
而江湖,卻會被另一個名字攪得天翻地覆。
這些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