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置之不理
如果你看得懂了我眼里的情意。
為何故意置之不理?
01
沐余生趴在日落黃色的木桌上看著近在咫尺的窗戶上急流而下的雨水。雨水從窗戶壁上不同高低處流向最低的窗沿,然后再流去別的地方。它們到底去往何方?沒有人知道。沐余生沒有意識地去摸了摸濕漉漉的窗,看著自己微微在顫抖著的細長的手。很冰冷。但并沒有濕。沐余生才想起,所有的雨水都在窗戶的外面?它們進不來。它們都傷害不到她和她想保護的人。她突然覺得安全了不少。
好像慶城的雨總是來得沒有一點預兆。一場雨總會延續(xù)好幾天。沐余生是不喜歡雨天的。只因慶城的雨太多。她也漸漸不那么地畏懼和討厭了。
畢竟沐余生覺得自己一直都有點自私。為了自己還有點值得張望的以后。她總想原諒。原諒自己。
原諒這雨天。
卻終究放不過自己。
02
蘇銘找人打聽到了林科院的女生宿舍樓,欣喜若狂地抱著那包零食跑向目的地。那股興奮勁比中了一千萬的大獎還要帶勁。
嵐興院的入口處有兩條馬路接連形成一個人字型路口。
左邊的蘇銘旁若無人似的狂奔,右邊的郝錦察不怕死的加大到最大的馬力狂騎。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蘇銘和郝錦察芳名為小粉的小毛驢來了個措不及防的接吻。零食散了一地,蘇銘摔進了路旁很是茂密的草叢里,發(fā)出一聲慘淡的叫聲,像脫群的大雁哀鳴。郝錦察和她的小毛驢倒是平安無事。
郝錦察這下察覺自己闖了貨。趕緊鉆進草叢里去打探一下那個還在叫痛連天的被自己撞到了人。
“你沒事吧!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傻愣著干嘛呀!快扶我起來,送我去醫(yī)院呀!”
郝錦察使出自己最大的蠻勁才把蘇銘從草叢里扶了起來。
“別碰我那只手。痛死我了。你怎么開車的。會不會開車呀!”
郝錦察自覺理虧,連連點頭道歉。
“你坐我的車吧!我送你去醫(yī)院。”
“趕緊把我的零食給我撿起來。我告訴你,你給我好好開車。不然你就是謀財害命罪加一等?!?p> 郝錦察彎腰去撿散落在地上的零食。她想這應該是男朋友來給自己女朋友送零食的,自己也真是的。自從上了大學以后高健好像從來沒有專門給她送過零食。這些美好的橋段都止于他們剛談戀愛那會兒了。那時他們還在上高中,他們的戀情是見不得光的。戀人間該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在偷偷摸摸中進行的。不曾光明正大過。
撿著撿著,她不自覺地抽涕了起來。
“喂!你干嘛呢!我又沒準備把你怎么著。你怎么就哭上了。唉呀!你們女生真是的。像是我欺負了你是的。”
郝錦察站起身來。擦干臉上的眼淚。跟個沒事的人似的笑道:“不關(guān)你的事。既然是我把你撞倒的。我就不會不管你的。上車吧!”
蘇銘左手扶著自己的右手,膽戰(zhàn)心驚地畏畏縮縮地上了粉色小馬達。
03
校醫(yī)院內(nèi)。
蘇銘做了一個全身大檢查,最后得出的醫(yī)檢報告是右手骨折了。蘇銘的右手被白色紗布不知纏了多少圈,比另外的一只手臂體積足足龐大了一倍。白色的紗布還被特意留出來很大一截空余,剛好可以掛在頸子上。他的左手上掛著點滴,他整個人閉目養(yǎng)神般躺著床上。郝錦察躡手躡腳地走近病床邊。
“同學。你的醫(yī)療費我已經(jīng)付了。你要不要打電話叫你的朋友或者是女朋友來照顧一下你?!?p> 蘇銘睜開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郝錦察。
“你不說我還忘記了。醫(yī)療費就不用了,我是不會跟你計較的。你能送我來醫(yī)院說明你還不是個壞人。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我們到時候加個微信什么的,多少錢我轉(zhuǎn)給你。我的手機在我的衣服口袋里,幫我拿一下?!?p> 郝錦察伸進他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手機。她一向很放得開,但在這樣兩個人的陌生氛圍里還是有些稍稍的不好意思。
她把手機遞到他的面前。
“你把手機給我干嘛呀!沒見我現(xiàn)在活動不方便嗎?打開微信然后找到沐余生告訴她我生病了。叫她速速來校醫(yī)院?!?p> 郝錦察抬頭看他。
蘇銘的臉上掛著一個明朗的笑。
“你認識余生?”
“怎么啦!你也認識?”
“我跟她豈止認識。我是她的室友加閨蜜。我才要問你跟他什么關(guān)系?”
蘇銘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很興奮。
“真的呀!太好了。我叫蘇銘,很高興認識你?!?p> 一瞬間的情緒轉(zhuǎn)變讓郝錦察還在發(fā)懵。
“什么太好了呀!你怎么認識我們余生的?怎么沒聽她提起過。你想干嘛!”
蘇銘湊近郝錦察試探性地問。
“她真的沒跟你提起過我呀!不會吧!”
“我知道了。你們不會在談戀愛吧!”
蘇銘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傻笑。
“離談戀愛只有一步之遙了?!?p> “瞧你這話,你應該是正在追求我們余生吧!”
“算是吧!喂!快點給余生發(fā)個短信。”蘇銘催促著。
郝錦察沒好氣地瞅了蘇銘一眼。
“看在我今天不小心撞了你的份上。就幫你一回?!?p> 郝錦察給沐余生發(fā)了消息。把手機扔給蘇銘,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郝錦察?!?p> 房間里剎那間回蕩起蘇銘魔性的笑聲。
“你這名字夠牛逼的。在公眾場合應該沒有人敢叫你吧!是不是呀!警察?!?p> 郝錦察瞪了蘇銘一眼,他趕緊收住了自己的笑。
沐余生到病房里的時候看到郝錦察也在,有些許驚訝。
“錦察,你怎么也在。你們這是?”
郝錦察吞吞吐吐地道:“是我不小心把他給撞了。”
“蘇銘你傷到哪了?錦察你沒事吧!”
沐余生看了蘇銘一眼轉(zhuǎn)過頭來又看了看郝錦察。
郝錦察把沐余生挽著。
“我沒什么事,就他右手骨折了?!?p> 房間里的白色燈光打在沐余生同樣卡白的臉龐上。
可能是跑過的緣故,那不大不小的臉上點綴著淺淺的粉紅。她的表情永遠是那般雷打不動的冷淡和疏離加上這時的急促和擔憂。
蘇銘笑著,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更加好看。
“余生你的零食?!?p> 郝錦察說:“余生就是他跑到我們寢室樓下來給你送零食才害得我把他給撞了?!?p> 沐余生覺得自己有點作,明明是自己叫他買的零食。卻又不接受他的零食。她一直都喜歡作。就像十年前她不計后果地要掉進河里的作業(yè)本一樣。她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那些承載著千姿百態(tài)情緒的氣流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她的五臟六腑里鉆。她的整個身體也隨之從里到外越來越痛。
“謝謝。才剛下課沒多久,你吃飯了嗎?”
“我一下課就一心想來給你送零食了。那個心理學老師真是變態(tài)。玩的是些什么游戲。我沒答上來就罰我晚下課五分鐘,害我被車撞,這個老妖婆?!?p> 郝錦察捂嘴偷笑了幾聲。
“那我先去二食堂給你買點飯。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p> 既然對方說了隨便,沐余生就不會再問。她就是這樣,從來不去故意勉強。
蘇銘朝沐余生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
沐余生微微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郝錦察趕緊追出去。
“等等我余生。我跟你一起。”
蘇銘捏緊自己的左拳做了一個勝利的姿勢。血倒流出來,他好像沒有察覺。當整個身體重重地倒在床上,那些倒流出來的血才慢慢回流回去。
04
二食堂離校醫(yī)院很近,走出醫(yī)院的大門轉(zhuǎn)過彎就到了。
因為已經(jīng)接近下午一點了,食堂里在打飯的人已經(jīng)所剩無幾。
沐余生走到賣粥的窗口要了一份蔬菜瘦肉粥。一分鐘的時間,窗口的阿姨就把粥遞到了她的手上。她道了聲謝,坐在空位子上等郝錦察。
沐余生摸出口袋里的手機,看到一條易始年發(fā)來的消息。
易始年問她下午有沒有課?她回道:沒有課。消息剛發(fā)過去易始年就回了過來:也快到期末了,一起去圖書館復習吧!
沐余生回:今天下午可能不行。
易始年問:怎么了?
沐余生回:蘇銘被我室友的車撞了,我正在校醫(yī)院看他。
這條消息剛發(fā)過去,郝錦察剛剛從廁所里出來。
沐余生把手機放進衣服口袋里,拿起餐桌上的粥。
郝錦察不管自己的手有沒有干透,挽上沐余生的手臂。
笑嘻嘻地問:“你怎么認識那個大帥哥的呀?”
沐余生沒有表現(xiàn)出像其它女生那樣被問這類問題時的逃避和答非所問。
很干脆地回道:“你說的是蘇銘吧!他是跟我一個社團的?!?p> 郝錦察點點頭。
“這樣??!看來音樂社團帥哥一定很多呀!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加了。他為什么要給你送零食?”
“上心理課有點餓托他買的。”
“我覺得他一定是對你有意思?!?p> “什么呀!有誰會喜歡我?!?p> 沐余生推開病房門,蘇銘趕緊悄悄地放下手里的手機。
郝錦察把打包的粥隨意地放到床邊的柜子上。
“喂。飯給你買回來了。吃吧!”
蘇銘挑著眼看著她。
“你沒看見我左手在掛點滴,右手不能動。”
郝錦察立馬雙臂抱胸一步一步離床越來越遠,躲到沐余生的背后。
“我告訴你我可不會喂你,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p> 郝錦察推了推沐余生,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她。
“余生你去吧!幫幫我。你最清楚了,我有高健的?!?p> 沐余生沒有推辭,走到床邊利索地打開了白色塑料袋端起了盛粥的包裝盒。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粥遞到蘇銘的嘴巴邊。
蘇銘說了聲謝謝,吃著粥,看著眼前人。眼前的人低頭看著粥。
沐余生覺得此事跟自己也有一定的關(guān)系。她理應照顧他。
粥快吃完的時候。
易始年來了。
沐余生的目光落入他的眼底又匆匆從他柔和的面龐離去。那刻平靜得如死譚里的水的一顆心立即蕩起了一波一波的漣漪。
郝錦察這快二十年里見了不少帥哥。當易始年走進來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瞬間飄飄然了起來。哪怕她不是第一次見他。但卻是第一次離得這么近。易始年俊而不俗,剛里有柔,靜中有動,看著就是舒服。
蘇銘問:“不是叫你別來嗎?你來了能幫啥忙!”
易始年把沐余生手里的粥拿過來放在床頭柜上。
“當然是來照顧你。你說你一個大男人讓女生照顧,你好意思嗎?”
“你一個大男人喂我一個大男人的飯你以為我就好意思??!讓別人看見了還不知道怎么說呢?你好意思呀!說我好意思!我吃飽了。不吃了?!?p> 蘇銘急忙反駁道。
郝錦察瞬間覺得好笑。
易始年轉(zhuǎn)身。
死氣沉沉的陽光從窗戶斜斜的地照射進來,剛好在易始年和沐余生之間形成了一道隱隱約約可見的蛋黃色的光道??諝庵械募毿m埃在那道光路里清晰明了,躁動著。
“余生你們先回去吧!”
從他知道她的名字開始,他就叫她“余生”。任何人這樣叫她,她都覺得平淡無奇,心無波瀾。只有他。只有他,他的每一聲“余生”可以讓她覺得他們之間曖昧不明。此后就想離他越來越近。就如此時此刻她想跨過那條虛無但卻實實在在存在的光道。
“喔!那好?!?p> 易始年瞅到了沐余生旁邊的郝錦察。
問道:“這是你室友吧!”
還沒等沐余生作介紹。她就伸出自己的手。道:“你好!我叫郝錦察。余生的好朋友?!?p> “你好!我叫易始年。蘇銘是我室友。”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們?nèi)珜W院的女生都知道你的名字。你在我們學院迎新晚會上唱的歌超好聽?!?p> 沐余生拿起那包零食。
“謝謝你蘇銘,零食我就拿走了。你好好休息。我們走了?!?p> 蘇銘心滿意足地笑著揮手。
“好的。拜拜。謝謝你今天照顧我。”
郝錦察說:“蘇銘是吧!記得加我微信。我會對你負責的。拜拜啦!”
“誰要你負責。切!”
目送那道觸碰不到的背影離去。直到目光再也到不了的地方才收回那股熾熱的眸光。
“你怎么盯著余生看?”
蘇銘很認真地說。
易始年移動了步子,直到跨越了那條剛才阻擋在他們之間的那道日光。雖然陽光不大,這冬日的日光有著別樣的烈勁。白光爬在眼睛表面上還是生痛就像一顆針在往里面扎。易始年沒有躲閃,他順著那道光把身體轉(zhuǎn)向向陽的方向。
他就想要這樣。
沉默了許久。
點滴瓶里的藥液一滴一滴地滴進滴斗里。房間里是嘀嗒嘀嗒的輕微聲響。
若有若無。
“嗨!喜歡就喜歡唄!余生又不一定喜歡你?!?p> 沿路的銀杏葉幾乎全部都發(fā)黃了,風一吹。一片一片的掉落在水泥路上。無聲無息。無人注意。一排排的銀杏樹最上巔是灰白色的越來越低的天空。太陽早就不見蹤影,天便肆無忌憚的黑,肆無忌憚地往下壓。
以為神不知鬼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