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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糕

第四十四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五花糕 喜馬拉藍鳥 4328 2019-12-13 08:00:00

    方醫(yī)生百般客氣,我不離不棄,推推讓讓的我們就來到一樓,童歡看見我和方醫(yī)生出來了,馬上下車,打開副駕駛的門說:“方醫(yī)生請上車,我們送你回家。”

  方醫(yī)生看了我一眼,我說:“這是童歡,病人劉金玲的女兒,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送你回家讓你在車上瞇一會兒,你告我們到哪就行,我們保證不打擾你!”

  看童歡還開門等著,方醫(yī)生笑了,這樣的盛情他實在拒絕不了,而且再正經的男人也抵擋不住兩個年輕美少女閃爍著淚光的誠懇吧。

  方醫(yī)生告訴童歡他家在金立花園,童歡把熱好的牛奶,還有三明治遞給方醫(yī)生然后就安靜的開車。

  方醫(yī)生謝過后,用了5分鐘吃完了全部食物,就靠在副駕駛的門上睡著了。

  從省醫(yī)院開車到方醫(yī)生家不到半個小時到路程,到了門口,我們沒有叫醒方醫(yī)生,我和童歡就靠在各自的靠背上靜靜地坐著,感受著此時此刻的安靜。那一瞬間,我看著沉睡的方醫(yī)生和看似平靜但內心翻江倒海的童歡,百感交集,一個身患癌癥的病人至親,一個即將為這個病人手術的主刀醫(yī)生,都這般疲憊的躺在同一個不足3平方米的空間里。在半個小時前我們還是從未說過話的路人甲和乙,此刻就這樣突然的同框了,畫面的微妙不言而喻。

  在所有病人的眼里醫(yī)生是個無所不能治愈的天使,但是卻很少有病人想到過醫(yī)生也是同樣需要被治愈的凡人,要不是此時此刻這個天使就這樣肆無忌憚的疲憊著睡在兩個陌生的女孩兒面前,我也不會頓悟到這個道理。

  我坐在車的后座看著童歡,童歡看著方西蒙,童歡之前看方西蒙的眼神是期盼的,崇拜的,但這一刻她的眼神里出現(xiàn)了憐惜。不是醫(yī)生對病人的憐惜,而是是病人對醫(yī)生的憐惜。差不多一個多小時,方西蒙醒了,他醒了第一眼看見童歡,第二眼看見我,第三眼看見的是他坐在車里,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說他根本忘記了怎么睡在這輛陌生人車里的,但是內在強大的氣場讓他的局促看起來并不尷尬,最多就是有點幽默,他自嘲道:“別見怪,外科醫(yī)生經常會睡錯地方,什么手術室,更衣室……病人家屬的車里?!?p>  我和童歡都被他的自嘲式幽默逗笑了。

  “方醫(yī)生,沒關系,不是親眼所見,真沒人相信醫(yī)生是如此高負荷的職業(yè),明天早晨你幾點上班,我來接你吧!”

  “不用了,我家這有地鐵直接到醫(yī)院,很方便,我們明天醫(yī)院見吧!”

  “好的!方醫(yī)生!”

  童歡沒有再深讓,這也是她商場拼打多年練出來的辦事分寸,一切都要剛剛好,過猶不及,太過熱情可不是成功之道。

  我和童歡紛紛下車,目送方西蒙往園區(qū)里走,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頭說:“劉金玲的病情我之前看過,在我們科算是最輕的了,你們放心,我會盡力的?!?p>  童歡聽到這一段話,眼含淚水,伸出手來和方醫(yī)生告別以致敬。

  第二天早晨童歡剛到醫(yī)院,小護士就叫住她,“劉金玲家屬,方大夫讓你去主任休息室找他?!?p>  “這么早就來了!主任休息室在哪?不是方醫(yī)生的辦公室吧?”

  “不是,在男更衣室旁邊有一個沒有門牌的白門,穿過去就是?!?p>  “哦!”童歡頓悟,拿著童母的全部檢查報告往方醫(yī)生秘密藏身地跑去。

  方醫(yī)生一個人在這個不大的屋子里,看著桌子上厚厚的病人病歷,看見童歡進來,用手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童歡就到了方醫(yī)生旁邊的凳子上。

  方醫(yī)生直接接過童歡手中的增強ct放在燈箱上說:“這個位置有個不規(guī)則的回聲團,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腫瘤,這個在病理出來之前,無法百分百判定是良性還是惡性,但是憑經驗和各項指標基本可以確定是一期良性,也就是說發(fā)現(xiàn)的非常早,通過手術切除可以治愈?!狈轿髅蓤远酚^的看著童歡。

  童歡仿佛被注入動力源,熱血沸騰,不安的追問道:“那就是我媽這個做完手術,就好了,不會影響壽命唄?”

  “原則上說如果不再復發(fā)是不會影響生命的,但是定期復查是必須的?!?p>  “那就是說腫瘤也有可能再長?”

  “這個可不好推斷,就算沒長腫瘤的人也不能保證永遠不長??!對不對?!?p>  “那這個手術有風險嗎?”

  “沒有,但是理論上不能這樣說,實際就是一個切除的小手術。這個手術我一天平均三-四臺,這些年做個上萬個了!這點把握我還是有的,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嗎?”方西蒙淡定的像西湖的水,平和的看著童歡。

  “沒有了,方醫(yī)生,哪天能給我媽安排手術?”

  “周一早晨第一臺!”

  “方醫(yī)生……”童歡站起來,她知道這是方醫(yī)生的特別優(yōu)待,她抿著嘴,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出來,只是雙手合十,不斷的點頭。

  “行了,有事就在早晨八點前來這里找我,我一般都早早來這里寫手術方案?!?p>  方西蒙拍怕童歡,就接著低頭看病歷了。

  星期一早晨六點多,五花糕集體到了省醫(yī)院童母的病房前。

  瑤三姐殷切的關懷道:“姨你緊張不?”

  “我還行,沒特別緊張!反正打麻藥我啥也不知道!就是打完麻藥腦袋不好使,不好使不好使吧,我這么大歲數(shù)了!童歡也不用我養(yǎng)了?!?p>  “哈哈,姨你真想得開!叔你緊張不?”李老大又問童父。

  “我緊張啥,我不緊張,就是小手術!沒事。我昨天還做了個全面體檢呢,經過你姨這一查出毛病,我也查查,有病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

  “叔,你這么做就對了,上年齡了就得及時體檢,我都告我爸我媽了,我們單位一年都體檢一次……”瑤三姐碎碎念。

  “你倆能不能問點有營養(yǎng)的?就不該讓你倆來?!蔽亿s緊破壞剛緊張起來的氣氛。

  “就是,你給她倆都整來干啥!她倆請假費勁,還總制造緊張氣氛,我和白四兒來就行了?!毙∥鍖ν瘹g奴著嘴說道。

  “拉倒吧,她倆在這兒我心里踏實點兒,你和白四兒在這兒一會兒我媽出來下不了床,拉屎撒尿的都需要人侍候,你倆誰行?”童歡掐著腰對我倆翻著白眼兒。其實看的出來童歡緊張極了,她一緊張臉色就刷白,從來不化妝的她今天跟抹了5毫米美白粉底似的,整個臉慘白慘白的。

  我和小五一聽童歡說到了端屎倒尿的重要細節(jié),立刻瞠目了,誰也不再造次,說實話不是嫌棄童母,也不是不愿意照顧,但是我和小五在照顧人的行動力上確實與兩位姐相差挺遠。

  我還是轉到我擅長的領域,我拉著童母的手說:“誒,姨,你這指甲又換圖案了,這個小粉花真好看!”

  童母一聽夸她美,立刻來了情緒,抓起我的手說:“等姨出來了給你也畫一個,你這手指甲也太樸素了!一點都不女人。童歡不化妝就算了,你們幾個都挺女人的得打扮知道不!”

  “知道,姨,我在窗口不讓畫指甲,但是你可以教我化妝!化成你這么好看!”我拍著童母的馬屁,雖然人過半百,但是女人的天性總是一樣的,特別喜歡討論美的話題。

  屋里的一堆女人已經把一會兒手術的事兒拋到九霄云外了,從指甲聊到發(fā)型,直到護士打斷了我們:“劉金玲,上手術床了,準備手術了!”

  娛樂氣氛嘎然而止,李老大和瑤三姐,外加童歡在護士的指導下,嫻熟的把童母安置在手術床上,由童父當主力,其他人一起把童母推進了三樓的手術室。手術室門前已經堆滿了家屬,省醫(yī)院屬于省級的甲等醫(yī)院,周邊城市來治療大病的也很多,因此,周一早晨第一臺的黃金時段所有手術室都滿員,護士和助理醫(yī)生先進入手術室做術前準備,差十分鐘八點的時候,各科室的大咖級醫(yī)生陸續(xù)從各個樓層的醫(yī)生專用梯下來。

  手術室門前的家屬看見自家病人的主治醫(yī)師就會像看見偶像一樣喊:“王主任來了!”

  “李醫(yī)生來了!”

  這些醫(yī)生也非常有職業(yè)素養(yǎng)的的抬起手做以領導視察手勢。

  我們也不例外,方醫(yī)生帶著兩個學生下來的時候,我第一個應景的喊道:“方醫(yī)生來了!”

  聲音不小,引的方醫(yī)生回頭看了我們一眼,沒有招手,點頭微笑了一下,那一笑將方醫(yī)生強烈的自信暴露無疑,有些人就是有這種讓人心安的氣場,童歡看見方醫(yī)生的笑容后,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

  接下來,在手術室門前等待的時間無疑是煎熬的,童父躲在樓梯邊抽煙,五花糕面面相對,沒人再有心思提童母病情外的任何事情,也沒人愿意提起童母的病,于是五個人就那么靠著墻站著,心里五味雜陳。即關母失蹤案后,這是五花糕第二次像死灰一樣并排站在一起。

  四個小時,時間如靜止一般,陸續(xù)有病人從手術室中推出來,每次出來一個人,我們就像熱鍋上螞蟻似的呼啦一下堆到門口,發(fā)現(xiàn)不是自己家的病人,再退出來,幾個來回,童母終于出來了,方醫(yī)生也跟著出來,正式的對我們說,手術很成功,請家屬放心。

  “方醫(yī)生……”童歡頓了下,咬住牙問道:“良性,惡性?”

  “這個要等病理?!?p>  童歡聽到這個不確定的答案眼睛立刻紅了起來。

  方醫(yī)生則用堅定的眼神,看著童歡,同樣微笑的點了下頭,拍著童歡說:“放心,結果出來第一時間告訴你?!?p>  童歡看方醫(yī)生的眼神好像少女看男神,我們都理解方醫(yī)生的意思,官方程序必須得走,官方語言也必須得說,但是他已經用神態(tài)給童歡吃了定心丸。

  方醫(yī)生履行完程序轉身又回到手術室,第二批手術的已經陸續(xù)被推進手術室。

  童母手術后兩個小時就恢復了知覺,除了脖子不能大動,其他地方都毫不影響,能說能笑。

  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我和童歡在方醫(yī)生的休息室旁等他,童歡敲了半天門,沒有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休息室的床上,躺著方醫(yī)生,身上蓋著白大褂,已經進入沉睡,童歡退出來,蹲在門口等。

  我就陪著童歡,她蹲在門右側,我蹲在左側,我倆像守在皇宮大門外的兩個石獅子,蹲坐在方神尊的門口,只為聽到醫(yī)生非官方的診斷。

  蹲了多久我不記得了,只知道腿早就麻了,我沒有勸童歡回去,因為我如果開口,她只會讓我先回去。估計一定是過了凌晨,因為整個走廊里已經全都陷入了沉睡,時不時的傳來病人的鼾聲。似乎半夢中,休息室的門突然開了,先聽到的是方醫(yī)生的驚吼:“哎我天!”

  我和童歡立刻被驚醒,趕緊起身,卻發(fā)現(xiàn)腿已不聽使喚。

  “你倆……哎,真行可!趕緊進屋先?!狈结t(yī)生長的干瘦力氣還挺大,一手一個拎起我和童歡,拎進他的休息室。我和童歡一瘸一拐的坐到床上,開始一起做同一個動作“揉腳!”

  “你倆一直蹲外面干啥啊,怎么沒進來??!”

  “看你睡的正香,沒忍心打擾你!”我說。

  “哎,最近是太累了!”方醫(yī)生突然看著童歡說:“我正要跟你說呢,你母親長的那個小瘤挺光滑的,挺好的,但是我切片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十分十分小,幾乎不能被發(fā)現(xiàn)的鈣化點?!?p>  “啊,那你的意思是說……是惡性的?”童歡問這個話時手都是抖的。

  “其他醫(yī)生也許會告訴你是,但是我不會這樣判定,如果再發(fā)展那必定是惡性的,但是發(fā)現(xiàn)的早啊,切沒了,就沒有了!其他地方都沒有,只要不再長沒有問題??!這個事完全要看個人,如果心里負擔太重,就算沒有也能病變,如果配合治療,放松心情,效果會截然不同!”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事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你也不用和我爸說?!?p>  “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你母親放松心態(tài),盡量增加戶外運動,最好是經常旅游,心情放松極大有利于病情恢復?!狈结t(yī)生叮囑道。

  我和童歡回到病房,扒窗戶看著童母沉睡的樣子,童歡轉身靠在墻上,突然淚崩。

  “好了好了,都說沒事兒了,別這樣了!這一輩子還能不生回病??!”

  童歡默默的抽泣,老半天緩緩的說:“白,我們這代人多慘,父母就我們一個孩子,我們除了父母沒有其他親人?!?p>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過,我們幾個自己有事兒都是小事兒,誰父母有事兒都得第一時間沖上來!當自己父母一樣!你放心吧,五花糕都會牢記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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