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楮清越出生的時候楮宿特別開心,這是韶夫人生下長子楮默后的第七個年頭,楮宿終于兒女雙全了。因為她的哭聲嘹亮清越故取名楮清越,連帶著哄韶夫人歡心,楮宿干脆把魔教盤據(jù)地依傍的高山改名清越山,山下的城池更名為清越城,甚至將山上最美的山茶花命名為清越花,當年魔教公主的風頭鼎盛,無人匹敵。
可如今,暗夜里的清越山在月光的輝映下,星星點點的螢草散在各處,好似滿天星辰,記憶中上山的路也早就被雜草覆蓋,涼風襲來,樹木蕭瑟,不見絲毫當年盛景。
多少年了,多少年再沒有回來過了。
這里是楮清越的傷心地,是她最不愿意面對的地方,所以哪怕她后來建立了七曜殿,也刻意的不去看這里,不管這里大大小小的任何事物,甚至不準人提及清越山清越城,這也是那次她同清河爭吵冷戰(zhàn)的導火索……
清河拉著她走到一處依舊恢弘的墳冢附近,旁邊茅草屋的燈亮了起來,有個老人家披了件衣裳打開門,用沙啞的聲音問了聲:“誰啊?!?p> 楮清越有些驚訝的看向清河:“這……這不是……”
清河點點頭,拉著她走過去。老人家提燈看了看,轉(zhuǎn)身要回去:“我當誰呢,你這么晚來這里做什么?夜深露重,回吧?!?p> “任伯?!?p> 老人家佝僂的身軀一震,利索的轉(zhuǎn)身過來將燈籠提高,看見清河旁邊的楮清越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聽見楮清越又叫了聲“任伯”,他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嘴唇顫抖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字。
清河對他抱拳道:“老前輩,辛苦了?!?p> “公主!”任廣百激動地跪下沖墓陵拜了三拜:“王上,公主回來了!老天有眼??!公主回來了!”
任廣百跟了楮宿一輩子,是最忠實的奴仆。楮宿身死,魔教覆滅,幾經(jīng)輾轉(zhuǎn),他死里逃生,在此守墓,一守就是十多年。
“任伯,快起來吧。”楮清越上前扶起他,有些慚愧道:“自從伐魔大戰(zhàn)后,我再沒回過這里……辛苦您一直守候于此。”
“老朽一身枯骨,唯有守墓一用。公主久未歸家,我?guī)闳デ魄瓢?。?p> “好?!?p> 楮家在位魔王到楮宿一共七代,這清越山就是眾位魔王的埋骨之地,所以魔王冢修建的豪華無雙。任廣百帶著二人打開機關(guān)進入冰冷的金碧輝煌的墓穴,往深處走,便見一塊塊石碑立在各個棺木前,上面都刻著各位魔王在位的事跡。來到楮宿的棺木前,任廣百上前點亮蠟燭,一邊點香一邊道:“公主,你來看王上他定然是十分高興的?!?p> 看著遞來的香,楮清越接過來,頓了頓就扔在了地上踩爛,道:“他不配?!?p> 任廣百嘆了口氣,又過去點香。楮清越徑直走到后面,看冰棺里的韶夫人,她沒想到竟然母親的身體竟然被保存的這么好,她穿著嶄新的華服,安詳?shù)拈]著眼睛,就像是在沉睡一般。旁邊的棺便是她的哥哥楮默的了,棺木通身發(fā)亮,摸上去冰涼沒有溫度。
“清河,我還記得……我發(fā)瘋了似的找了好久,最后還是你把哥哥的尸身帶回來的?!?p> 好久聽見清河的一聲嘆息,他拍了拍楮清越道:“人死不能復生,阿越你要振作一點。”
“沒事的……比我想象的好多了?!?p> 任廣百上好香拜了三拜道:“公主,老人家要去休息了,你們二人慢慢聊?!?p> 看著任廣百佝僂的身軀,楮清越只覺得心頭一酸。清河的手覆上她搭在棺木上的手,然后拿在手心里搓了搓道:“這邊太涼了,我們到旁邊坐。”
楮清越順從的坐過去,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清河,我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你,好像你才十四歲吧,特別乖巧的模樣。跟我哥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叫了你一聲哥哥,你當時那笑的都甜到心里去了?!?p> “是啊……”
楮清越才八歲的時候,一天很久沒回來的楮默突然回來了,楮清越興奮的跑出宮殿去接哥哥,小小的一只一下子就撲到楮默身上,楮默就把她抱起放在懷里,對著清河很自豪的介紹:“看,這就是我妹妹清越!”
清河對著小清越溫柔一笑,走過來拿出身上的護心鏡送給她:“小清越,我叫清河,初次見面,這是給你的禮物?!?p> “喂,這么貴重的東西,送出來就不準反悔了哦?!?p> “自然不會。”
“阿越,趕緊收下叫哥哥?!?p> 楮清越聽見楮默讓收下一把就拿了過來,然后甜甜的叫了聲“哥哥”。
清河頓時眉開眼笑:“怪不得天天念著你的妹妹,我要是有這樣的妹妹,我肯定也天天記掛著!”
“哈哈!”楮默爽朗的笑了起來:“你在這里住下,阿越以后天天叫你哥哥。”
“言之有理。”
當日在宮殿門口開懷笑著的三人,如今只剩兩人坐在這冰冷的墓冢里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清河將懷里的楮清越抱得緊了緊,然后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道:“韶夫人對我也特別好,我還記得她做的松糕實在是唇齒留香,極為好吃。”
清河的爹娘早逝,無量宗給了他家的感覺卻沒有給他家的愛。那是他失憶的幾年,失憶之初于一泥沼毒瘴之中偶遇楮默救下了他,兩個少年心性相同,脾氣互補,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楮默毫不保留的向清河分享他的家人,而在這個家,韶夫人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楮清越也是把她當大哥,連魔王楮宿都因為他的天資優(yōu)厚也對他生了培養(yǎng)之心,在魔教生活的幾年,清河感受到了全部缺失的愛。
是以后來恢復了記憶,他面對這個生活了幾年的“家”再也提不起在無量宗生活時的恨意,但是師傅畢竟是師傅,他恢復記憶后還是常?;責o量宗,但是拒絕加入伐魔大戰(zhàn),也是因此差些被俞谷槐用大棍子逐出無量宗,靠著眾位師弟的求情他才能留下。
這里對于清河來說,更像是一個完整的家。
懷里的楮清越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清河愛憐的把她摟得更緊,輕輕地安撫的拍著她的背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更是對家人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