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南城門外,望著人來人往的路人,阿笙頗有些感慨。
昨夜這里可是伏尸一地,宛若閻王殿的修羅場,陰森恐怖。
可今日地面鋪了層細細的沙礫,松軟好走,那滲人至極的死尸全不見蹤影,一片祥和安寧。
甚至路旁的空地上還有一對老夫妻支起一個茶水攤子,有三兩行人正在攤位上歇腳喝茶。
若不是道路兩旁新栽種的松柏幼苗與這龐大威武的城門有些格格不入,她差點就以為昨夜的遭遇就是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西夷使團已經(jīng)不在城門外等候,許是被請進了城門,入住驛站了。
送他們回來的從心真人早就在他們晃到城門口之前就悄然離去了。
阿笙轉(zhuǎn)頭看了看扶桑若,對于此人還是客氣些好,免得以后給自己拉仇恨,“大皇子是等人來接還是隨我一同去驛站?”
扶桑若低頭看著眼前這張明媚的笑臉,不自覺的伸出了手,將被風吹亂的鬢發(fā)別到了她的耳后,狡黠的狐貍眼微微瞇了瞇,露出人畜無害的淺笑。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是嗎?”
阿笙反應慢了一拍,被他撩起頭發(fā)的耳后有些發(fā)燙,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心頭微惱,當即抬腳就走,他愛跟不跟,反正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的,還能丟了這么大的活人不成?
扶桑若也不惱,低頭失笑,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不緊不慢的走著,她快他也在身后三步遠,她慢他也在三步遠,不偏不倚,不多不少,且目光流轉(zhuǎn)在她身上,滿城繁華景象,俱入不了他的眼。
阿笙走了兩條街都沒有將身后之人甩掉,本想隱忍不發(fā),當看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當即忍無可忍,發(fā)作出聲:“光天化日之下你這人怎么能隨便跟在姑娘后面?還這般……這般……”
扶桑若不以為然,仍用那雙桃花眼含笑看著她,這丫頭還長著兩幅面孔呢!勇敢沉穩(wěn)的讓他側(cè)目,嬌俏可愛的讓他喜歡。
“我不是你遠方表哥嗎,我們是為了逃婚才逃出來的,本就是親密無間的關系,何來逾越?”
阿笙見過厚臉皮的,可沒見過這么厚的!當即反唇相譏:“大皇子可別拿我取笑了,當時情況危急,我也是事出突然,才這般說辭的。左右你如今安全無虞,就此別過吧?!?p> 說完提步就走,盡量保持著端莊的氣度,兩條腿飛快的往前挪,直走了小半個時辰,腿腳酸痛發(fā)麻,這才停下來喘口氣歇上片刻。
一抬頭,正好看見上次蕭鈺瑾帶她來吃過一次的涼粉攤位,當即就去坐下點了一份清涼解暑的涼粉,吃了起來。
“好吃嗎?我也要?!?p> 眼前人影一晃,坐下來一個人,阿笙頓住吃飯的動作,緩緩抬起頭來,只一眼氣的倒抽一口涼氣,嘴里的飯也噴出老遠,兜頭兜臉的灑在對面之人的頭上臉上。
阿笙頓覺好笑,心底的氣悶也消散了不少,剛想笑出聲,被眼前之人鐵青的臉色鎮(zhèn)在當場,忙抿緊嘴巴,掏出絲帕來,遞給他,“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為何總跟著我?”
“跟著你?這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本皇子沒見過盛京繁榮昌盛的景象,只是隨便轉(zhuǎn)轉(zhuǎn),恰好又碰見你罷了?!狈錾H袈唤?jīng)心的說著光明正大的謊話。
阿笙撇撇嘴,好吧,說不過你,我躲總行了吧,我還要去和飛云他們聯(lián)絡呢,總不能在這干坐著吧。
當即掏出碎銀子,召來老板將飯錢結(jié)了,老板若有所思地看看阿笙又看看扶桑若,從圍兜里掏出兩枚銅錢遞還給阿笙,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意味深長得說:“是背著家里人出來私會的吧?我懂,大叔這里有兩枚銅錢祝你們倆團團圓圓。嘿嘿,去吧去吧不用客氣?!闭f完又去照呼下一桌去了,期間還不忘回頭抱以善意的微笑。
阿笙邊朝外走邊扯著嘴角回應攤位老板的善意,心頭苦澀,不知是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妥當還是店老板有些眼拙,居然沒看出自己是前兩天才來過他攤位吃飯的顧客。雖說當時自己穿的是男裝,但是……
眼前猝不及防的撞過來一人,生生打斷了阿笙的神游。
來人一身短打裝,頭發(fā)高高盤起,用發(fā)箍簪著,行色匆忙,見自己撞了人忙停下腳步,上前請罪。
“你沒事吧?可有受傷?!?p> 阿笙倒也沒受什么傷,只是受了點驚嚇,倒不至于大驚小怪的要人道歉。
再說身后有一人穩(wěn)穩(wěn)的撐著自己的腰身,愣是將自己的鼻尖從離地面一線之地解救了回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有余悸,還好還好,差點就破了相了。
她低頭拍了拍身上的不適感,聽見問話,頭也沒抬的回道:“沒事沒事,你走吧?!?p> 既然如此行色匆匆,必定是有要事要辦,自己也不好耽誤人家時間。
“這么寬的路你不走,偏要撞到人家姑娘身上,閣下怕是有點不妥吧?”
阿笙不計較,不代表身邊的跟屁蟲不計較,扶桑若心頭不舒服的揪著,不知自己為何對認識幾個時辰的女子生出了自己搞不清楚的情愫,眼下見她差點被人撞到在地,還傻乎乎的不予計較,當即出言維護起來。
阿笙正要轉(zhuǎn)身跟身后扶起自己的人道謝,就聽到扶桑若這般怒氣沖沖的質(zhì)問人家。皺了皺眉,這人初來乍到還是在異國他鄉(xiāng),居然不知道什么叫低調(diào)行事,明哲保身,還敢理直氣壯的挑釁,她不由的細想西夷王派這么個人來大宛議和,只怕無甚誠意。還是提醒爹爹要早做準備的好。
眼下還是將這個魯莽行事的大皇子送回驛站才行。
眼前的短打武士還沒走,她低頭看著那雙鹿皮云紋黑底鞋,心下戚戚,習武之人大多莽撞又能打,她還是小心為好,深吸一口氣猛的抬起頭來,“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哥哥他腦子有病,我一點都沒傷著,你輕便,我們告辭了?!?p> 一口氣說完,拉了還在氣悶的大皇子轉(zhuǎn)身就跑,扶桑若眼底的戾氣在看見她嫩白細膩的手指捏著他衣角的瞬間立馬消散如煙,且還變得甜絲絲美呼呼的。
正想伸手將她的小手捉來捏在手里,那只小巧的手腕就被人半道上截胡了,他尷尬的收回空空如也的右手,眼底戾氣重現(xiàn),抬眼看向那人。
懵懂間,阿笙只覺得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小手圈進那只溫暖干燥的大手里,緊緊握住,再不松開。
抬起頭一看,睜大了眼睛,愣住了。
來人微微一笑,溫柔的動人心魄。
他說:“凰兒,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