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女聲打斷了蕭鈺瑾遠(yuǎn)去的沉思。
他回過神來,退開一步,讓開門口的位置,一轉(zhuǎn)身南鳶娘娘正目光如炬的看著自己。
“屋內(nèi)無人應(yīng)答,草民不敢貿(mào)然闖入。”
南鳶了然,走上前去伸手推開了門向里走去,邊走邊朝他招手,示意他跟上前去。
蕭鈺瑾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腿如千斤重,邁動一步都艱難萬分。
來的路上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敢耽擱,到了跟前卻害怕躑躅,不敢踏進(jìn)一步。
他怕,怕極了!
怕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南鳶走了幾步,見身后之人并沒有跟上來,又折了回來,不解的看著他。
“怎么了?”
蕭鈺瑾雙手握拳,又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抖著嗓子回了話。
“我……這就來。”
她還等著他,他要快點(diǎn)見到她才行。
這一次,他輕易的就抬起了雙腳,直到行到阿笙的床榻前,才停了下來。
床上的人眉頭緊鎖雙眼緊閉,面無血色,蒼白無光,呼吸輕淺微弱斷斷續(xù)續(xù)讓人揪心擔(dān)憂。
蕭鈺瑾一眼就看到坐在桌前支著腦袋淺眠的洛神醫(yī),憂懼交加中頓時生出了幾分欣喜,他快步走到洛神醫(yī)跟前,拿出一個小茶杯倒了一杯茶,重重的放在洛神醫(yī)面前。
“神醫(yī)請喝茶!”
洛神醫(yī)半睡半醒間被嚇了一跳,一下子竄出了老遠(yuǎn),醒來惱怒的罵了兩句街。
“神醫(yī)得罪了,我想知道公主她是怎么了,可有何方法救治?”
蕭鈺瑾也不惱,只擰眉沉聲問道。
洛神醫(yī)看清來人,轉(zhuǎn)頭看向角落里的景元帝,又看了看抱著胳膊坐在床榻前的南鳶,見兩人都點(diǎn)了頭,這才娓娓道來。
“這丫頭身上沒受傷,可以說是身體并無受創(chuàng),老夫行走江湖這么多年,只能醫(yī)病醫(yī)不了心,眼下這小公主關(guān)閉了心門,封閉五感,老夫還是那句話,除非她自己想得開就能好,若是想不開縱是有靈丹妙藥,也無濟(jì)于事。”
蕭鈺瑾剛聽話音還松了一口氣,越聽到后面越惶恐,聽說有救,又心生希望。
“那就是說她沒生病沒受傷,只是睡了一覺,明日一早就能醒來了?”
洛神醫(yī)面露難色,搖了搖頭。
“不好說,明日醒來是最好的,若是不醒,怕不好說。”
“怎么可能你不是神醫(yī)嗎?她根本沒病為何你沒辦法?”
蕭鈺瑾不明所以,言辭激烈的質(zhì)問。
“醫(yī)者醫(yī)病,醫(yī)不了心,你該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yī)的道理。”
聽了這話,蕭鈺瑾也不再糾纏,重新回到阿笙的床榻前,守著不再走開。
半晌,昏睡不醒的人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眉頭緊蹙,嘴里喃喃自語,神情驚恐萬狀,像是夢到了極為恐怖的畫面。
景元帝一直觀察著床上之人的動靜,見狀忙起身上前,輕聲呼喚。
“凰兒,醒醒,爹爹在這兒,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不要相信,凰兒……”
南鳶從景元帝身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細(xì)語的說:“我來吧?!?p> 景元帝退開一步,將南鳶讓了個位置,守在身后默默看著。
“笙兒,娘親在這,娘親很厲害,會打跑壞人,笙兒也不要怕,勇敢一些,像娘親一樣勇敢,他們就不敢欺負(fù)你了?!?p> 床上的人依然沒有好轉(zhuǎn),且恐懼加深,額頭的汗水沁濕了頭發(fā),渾身入墜深淵,失重感強(qiáng)烈來襲,讓她心生絕望。
眼看床前兩人無法將人喚醒,蕭鈺瑾焦急萬分,不動聲色的伸出手,從錦被之下握住了阿笙的手,十指緊扣,緊緊扣著,無聲的傳遞著力量,并在心里默默祈禱。
與此同時,阿笙停止了掙扎,平穩(wěn)的睡了過去。
景元帝和南鳶雙雙松了一口氣,能好好睡一覺也是極好的,這已經(jīng)是今晚發(fā)的第四次噩夢了。
但愿明日一早,這孩子能睜開眼睛,忘了那些不堪重負(fù)的過往,重新開始。
只不過,當(dāng)他們一錯眼看到蕭鈺瑾伸到被子下的手時,心中隱隱的推測瞬間推翻無用了。
蕭鈺瑾見兩人盯著自己陰惻惻的看,忙松開阿笙的手,抽出自己的手來,朝景元帝行禮請安。
“草民蕭鈺瑾,請皇上圣安。請娘娘金安?!?p> 不等兩人回話,床上之人又開始陷入了噩夢的恐懼中。
蕭鈺瑾忙將自己的手重新放回她的手里,阿笙緊緊握住他的手,停止了不安,又睡了過去。
蕭鈺瑾無法,只得半蹲在床榻前,回話。
“請皇上,娘娘贖罪,草民唐突了?!?p> 景元帝擺擺手,表示不怪罪,南鳶眼神復(fù)雜,欲言又止。
還是洛神醫(yī)打破了尷尬的三人,他上前將錦被掀開一條縫兒,露出交纏在一起的兩只手,輕咳了一聲,挽了挽衣袖,把了一回脈。
須臾,他拿開了手,將錦被重新蓋好,對著三人說道。
“都回去休息吧,有這小子在這守著,今夜當(dāng)是安全無虞的。再說,那些人還等著您去處置呢?!?p> 洛神醫(yī)努了努嘴,朝外頭看了一眼,這沈皇后如此能屈能伸,不拘小節(jié),看來皇儲之爭,她的贏面還是很大的,既如此就不能等閑視之。
對待將別人踩在腳下拼命往前爬的人,最好的報答就是做她想做的事,成為她想成為的人,方才不辜負(fù)她們的“深情厚誼”!
洛神醫(yī)繞過屏風(fēng),走出寢殿,路過沈皇后時,手腕抖了抖,灑下一抹無色無味的藥粉,飄然而去。
景元帝緊隨其后,步出了寢殿,一夜的守候,揪心,失望,自責(zé),各種復(fù)雜的情緒堆積,在見到沈皇后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朕自問,并無對中宮皇后有何不公,對眾多嬪妃一視同仁,對孩子們也盡量平等對待,為何你總跟我的凰兒過不去?”
沈皇后跪了一夜,神情不見恍惚,依然神采奕奕,只眼角添了兩道刻痕。
她慢悠悠的給景元帝行禮,慢悠悠的說道:“在這宮里,您想一視同仁,簡直是癡人說夢,沒有人會相信您的這句話,只不過都是敷衍罷了,太天真可是沒有好下場的!”
景元帝聽罷這話,一時間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