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語氣中是初墨入宮后從沒聽見過的溫情,初墨迷茫地抬起頭,捉不住皇上忽然的情緒轉(zhuǎn)折。
蠱惑人心的低沉嗓音又響起:“你也進來暖暖身子罷?!?p> 不知為何,除夕那夜的斑斕煙火又在初墨腦海里無聲地炸開,一朵一朵甚是璀璨,初墨身子一顫,靈臺不甚清明,等腦子再反應過來時,身子已泡在了浴桶里。
皇上將初墨漲得通紅的臉和僵硬的四肢盡收眼底,為免她再尷尬,涼聲道:“你莫要想太多,朕只是怕你大病未痊愈,再著涼了身子骨熬不住?!?p> 風云突變,一句話將初墨靈魂又打回了本體,初墨一時情醒過來,別開臉不看皇上,輕輕哦了一聲。
皇上不自然地仰頭盯著房梁,手懸在半空中,猶豫片刻,還是搭回了桶沿。
周遭氣氛變得太過尷尬,初墨清清嗓子,堆起笑臉小意討好道:“皇上,您可別惱了,仔細氣壞了身子。不如妾身給您溫一壺熱酒罷?妾身這兒有一壺好酒,一直存著沒舍得喝,皇上著了涼,正可飲了暖暖身子?!?p> 皇上雙目微闔,語氣淡然:“哪兒來的酒?”
初墨恭順應道:“除夕夜里太后娘娘給臉賞給妾身的?!?p> 皇上劍眉一挑,“哦?不是除夕夜你從膳房偷偷買的?”
皇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當真什么都知道,初墨氣餒道:“不是那個,膳房偷買的劣質(zhì)酒不敢入皇上金口,妾身不敢用來糊弄皇上?!?p> 眼前的小人兒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下顫動,一抹碎發(fā)被水打濕沾在額角,皇上忍不住伸手替她掃開,鉗了口,少傾才別別扭扭地問道:“還疼么?”
初墨腦子沒轉(zhuǎn)過彎來,“嗯?什么?”
九五至尊什么時候示過軟,態(tài)度擰巴著,話語又硬又冷,“上回在又日新,你病了,又是頭一回經(jīng)人事,是朕不體意了?!?p> 初墨怔了一瞬才明白皇上在說什么,四周的溫度驟然升高,羞得將頭埋進了水里。
皇上怕初墨把自己悶死,“嘩”的一聲從水里站了起來,“出來罷,叫你的人溫酒?!?p> 上回在又日新初墨又疼又懼,什么都沒心思看。
寬肩窄腰,健碩頎長,刀刻斧鑿的身軀。
一副美男圖猛地撞入眼簾,近在遲尺,初墨覺得自己呼吸都滯礙了,全身的血液剎那間沖上了百會穴,身子斷線般往后一倒。
皇上想拉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小心!”
緗兒在門外來回搓手踱著步子,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屋里皇上消氣了沒有,會不會責罰小主。
“咚!”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重重的腳步聲向門口踏來,門“唰”的一下被拉開了,皇上面色猙獰,雙手握拳向外大步走去。
緗兒連忙探頭往里頭瞧,初墨也緊跟著捂著塊干帕子揉著后腦勺走出來了。
“小主?哎呀小主你怎么流鼻血了?!”緗兒嚇壞了,該不是皇上動粗打人了罷?!
初墨抓耳撓腮不知怎么解釋,憋出一句:“無事,最近吃得太補了?!?p> 緗兒神情愈發(fā)困擾了,吃得太補了?可小主子染了風寒,最近日日清粥咸菜灌藥湯,是什么太補了?
初墨干巴巴地呵呵了一聲,“冬季天干物燥,沒辦法?!?p> 緗兒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踮腳一看,“那腦袋又是怎的了?”
初墨支支吾吾解釋不出來,只好轉(zhuǎn)移話題:“別杵在這兒了,我問你,除夕夜太后娘娘賞的酒呢?”
緗兒欠身道:“您說舍不得喝,讓奴婢收在地窖里了?!?p> 初墨怕緗兒又想起來問更多問題,不敢再揉腦袋了,疊聲催促道:“速速拿酒出來溫溫,給皇上暖暖身子?!?p> 緗兒“噯”了一聲,連忙去了。
初墨追著皇上的腳步進了房,皇上身著中衣,倚在引枕上卷著一本書細細品讀著,昏黃的燭光照亮了男子精致的側(cè)顏,初墨的心軟得一塌糊涂,心懷天下的俊美男子挑燈夜讀,多么賞心悅目的畫面。
初墨晃了神,感覺此時圣上就像民間的平常夫君,睡前等待妻子洗漱時隨手翻上兩頁書,她提起裙擺,心懷蕩漾蓮步輕移向皇上走去。
聽到腳步聲漸近,皇上抬起頭,玩味地盯著初墨,“你平日里就看這些書?”
聽出皇上語氣里的不對勁,初墨一怔,停下腳步。
卷起的書頁遮住了大半書封,皇上“啪”合上書,擰著眉將書封舉到初墨面前,嘴里一字一頓地念出聲:“夫、婦、之、道?!?p> “還有這些”,皇上翻開枕頭,拿出了藏在枕頭下面的幾本小冊子,一本一本在初墨面前排開,就像高舉鼓槌一下下重重砸在初墨心上。
皇上神情似笑似怒,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季貴人,朕真是小瞧了你?!?p> 初墨心道不好,悄悄往后退了幾步,留出了逃跑距離,耳朵紅得能燒起來,“皇,皇上,并不是這樣的,您聽妾身解釋……”
初墨還沒想好怎么解釋,話突然被打斷了,“皇上,酒來了”,語氣倚姣作媚,盡態(tài)極妍。
皇上眉頭一皺,反手一掀被衿,將小冊子蓋在了下面。
絳兒細細描了妝,眼尾拖了長長的眼妝,添了萬般魅惑姿態(tài),柔荑小手輕捧酒盅,杏腮桃臉宜嗔宜喜,“皇上,奴婢給您斟酒?!?p> 初墨心里一沉,“絳兒,這里不用人服侍,你先出去罷?!?p> “可是……”
心里不詳?shù)念A感終于成了事實,初墨高聲道:“下去!”
說罷不抬頭,垂眸瞪著桌角,直到聽到關(guān)門聲確定絳兒出去了,初墨才嗓音喑啞地開口,“皇上,妾身先干為敬”,仰頭一飲而盡。
初墨不善飲酒,酒一入口就被嗆得劇烈咳嗽了起來。
皇上猶豫半晌,大手還是撫上了初墨的背,一下下地輕輕往下往下順著氣兒,語氣溫和,“這是那個丫頭?歸義伯夫人的妹子?”
初墨搖頭道:“不是的”,話一出口才發(fā)覺語調(diào)中的哽咽。
初墨覺得心里堵得慌,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相依為命的絳兒起了這種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