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兒是初墨的人,如果絳兒好好地來跟初墨說道說道,初墨雖然心里難受,未必不能在皇上面前提上一提試一試,可絳兒竟然當著初墨的面就不管不顧地搔首弄姿,初墨覺得心都被涼透了。
皇上見初墨微垂著頭,眼眶漸漸紅了,長長的睫毛在凝脂般的肌膚上投下青影,滴滴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皇上長嘆一聲,牽著初墨的袖子,把初墨摟近了懷里,像哄小孩兒般低語:“你知道為什么么?”
初墨心里擰巴得難受,眼淚鼻涕全往皇上身上擦,嘴里含含糊糊的,“嗚嗚嗚……不知道,嗚嗚嗚……”
皇上輕輕拍拍初墨的腦袋,又把她箍緊了些,下巴摩挲著初墨的頭頂,“這么久了朕一直看著你,你待她們太親近了,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規(guī)矩一亂了,就會發(fā)生這樣的事?!?p> 初墨只顧嗚嗚咽咽,哭夠了,才一皺鼻子,臉依舊埋在皇上懷中,聲音甕聲甕氣的:“皇上怎么知道的?”
皇上身子一時僵硬了,怎么解釋呢?皇上是要面兒的,總不能坦誠他經(jīng)常來偷窺啊。
初墨不依不饒,抬起頭來,剛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眸亮閃閃的,小手拽著皇上的袖口,“嗯?皇上?您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朕每日處理完政事就著急忙慌地往永壽宮趕?朕總是趁你睡著了溜進房里守著你安眠?還有好幾次朕來得不巧,你正泡在浴桶里快樂地與宮女潑水嬉戲?頑鬧得過了,你還會站起來,水滴從小巧的耳垂滴下,順著纖長的脖頸往下流,流過……
想到這兒,皇上心里一抖,連忙把那香艷的畫面甩出腦海。
要是小人兒以為自己是為了偷窺她洗澡才來的怎么辦!
……雖然,也不是,一點,這個想法,都沒有……
朕是天之驕子!怎會輕易被女色迷了心竅!
皇上睫毛微微顫了一顫,依然是不動于山的模樣,“朕夜里睡不著的時候,偶爾會來永壽宮散散,無意中看見的?!?p> 初墨一驚,皇上的臉怎么突然紅了?
初墨哎喲了一聲,“皇上,您該不是著涼了罷?都怨妾身,自作主張抓什么鬼。怎么辦?妾身去請段中貴罷?啊不成,還是請?zhí)t(yī)來瞧瞧罷?!?p> 心智還是清明的,四肢卻被方才猛灌下去的一杯酒浸醉了,匆忙間想掙脫皇上的環(huán)抱去外間尋人去請?zhí)t(yī),兩條腿像一灘軟泥,一個趔趄又倒回了皇上懷里。
皇上微不可覺地抿唇笑了一下,順理成章地轉(zhuǎn)移了話題,“還真是個小丫頭,一杯就醉了?!?p> 酒意慢慢上了頭,初墨迷迷瞪瞪地看著皇上,目不轉(zhuǎn)睛,想把他戳進眼眶子里,“皇上,您叫妾身什么?”
皇上低頭淺笑,眉目間是道不盡的溫柔,“你對朕來說,不就是個小丫頭?!?p> 初墨覺得腦子像是打了結(jié),捋不清思緒,想不明白皇上在說什么,糊里糊涂地“唔”了一聲,頭又埋回了皇上結(jié)實的胸膛里,漸漸開始發(fā)熱的臉龐觸到?jīng)鰶龅囊铝?,無意識地蹭了蹭,舒服得低吟了幾聲。
皇上身子驟然一僵,喉嚨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下半身稍稍往后挪了挪。
剛說了自己不為美色所迷,不能這么快就丟盔棄甲。
懷里的小人兒不知道皇上的天人交戰(zhàn),碰觸到了一抹涼意愈發(fā)肆無忌憚,手腳并用地幾乎吊在了皇上身上,鼻腔輕輕地憋出聲音,跟剛出生的小貓哼哼似的,撓得心癢癢。
皇上對初墨的投懷送抱猝不及防,手足無措地釘在原地,暗自督促自己要靜心靜氣,要轉(zhuǎn)移注意力,需要趕快轉(zhuǎn)換個話題,一句話不假思索地探口而出:“季貴人,你可心悅朕?”
話一出口皇上就后悔了,他拿不準小人兒醉到了幾分,萬一喝迷糊了徹底不辨君臣之分,不怕他了,坦白說了不中意他,可怎么收場?
初墨頭枕在皇上肩頭,一呼一吸間就像對著皇上脖子輕輕吹氣,激起一片寒顫,話語卻讓皇上哭笑不得:“嗯?什么柜?柜子?沒有柜子!”
皇上把嬌嬌柔柔的小女子放在床上,雙手捧起她的臉,語氣帶著低沉的循循善誘,連自稱都變了,“我是問你,季初墨,小初墨,你心里可有我?”
初墨坐在床邊,直愣愣地盯著面前的人,像是在努力分辨他是誰,呼吸沉沉的,眼皮一聾一搭的,看上去仿佛下一瞬就要睡著了。
皇上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今日是問不出什么結(jié)果了,認命地聳聳肩,準備出去叫宮女來服侍初墨就寢,不料初墨突然開口了,和她平時的下氣怡聲不同,聲音沙沙的,語調(diào)盡是晦澀不安,“您為什么不見我?”
皇上一怔,連忙轉(zhuǎn)頭,初墨還像方才那樣安坐在床邊,眼睛乖巧地閉著,不知道是睡著了說夢話,還是喝了酒膽子肥了,開始說胡話敢詰問皇上了。
多少年沒有人敢這么跟皇上說話了,一時間把皇上都治住了,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在,同朕說話?”
初墨猛然睜開了眼,一雙淺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眼里一片清明澄澈,“你明知我仰慕您,傾慕您,一片癡心全是您,為何這么久都不肯見我?”
皇上唬了一跳,心尖尖兒上的姑娘這么直白的告白和質(zhì)問,縱使他是真龍?zhí)熳佑秩绾?,還不是一個沒談過情事的雛子,以往幾回交往全靠段進誠給皇上出謀劃策,現(xiàn)在這兒就皇上一人,是求天天不應(yīng)了。
誰能想到堂堂九五之尊,竟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唬得退了好幾步,“朕……”
初墨也不追問,不怯不惱,就這么淡然地看著皇上,靜靜地等著他的答復(fù)。
皇上平生頭一回有了想逃的念頭,那個詞兒叫什么?世人常常掛在嘴邊,然而他以為他一輩子不會再有了的情緒?
對了,是窘迫。
皇上窘迫地開了口:“朕,朕怕你怨朕,不知道怎么同你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