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知縣升堂】
作為縣中老吏,錢文瑞這些年都過得很滋潤。
俗話說“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
這些吏員很多都是家傳本事,能夠世代接替,他們可以把握地方上大部分資源,而流官們也要依靠這些吏員做事。
還好官員們手里掌握著最終權力,能夠和他們形成制衡。
這也讓這些吏員,對上選擇盡量以欺瞞為主。
進項甚多,讓這老吏錢文瑞對生活品質(zhì)要求很高,錦衣玉食尚可形容。
錢文瑞最喜歡的,是穿著綢緞睡袍趴在榻上,就著明前新茶吃各色肉脯,這是一項獨特的愛好。
旁邊侍女手執(zhí)白瓷壺,不斷為他添茶。
煙霧裊裊中,錢文瑞想起白天處理公務時候所遇事情,心下暗道:“明日間,定讓那兩個外地游商,多出上幾成份子錢。”
想著這些雜事,他漸漸有些犯困,然后眼皮撐不住,趴在榻上入睡。
旁邊侍女們趕緊放下茶壺等,過來為錢文瑞蓋上被子,調(diào)整睡姿,并將茶碗肉脯等撤走,她們行動之間很是熟稔,蓋因這錢老爺以此姿態(tài)入睡,乃是常態(tài)。
迷迷糊糊中,錢文瑞但覺自己輕飄飄飛了起來。
做夢了?
他的意識還算清晰,但是無法醒來,也無法控制夢中自己。
接著,錢文瑞就感覺自己穿出屋頂,來到宅院上方,又輕飄飄地落在街道上。
這個過程中,周圍環(huán)境隱約可見,他能看到正在遠去準備換班的侍女,能看到院子里聚在一起聊天的家丁,能看到院外還在忙碌的居民們。
是夢?是真?
兩聲鑼響。
聲音好似在耳邊炸起,錢文瑞聽得真真切切,但是路上還在活動的人絲毫不受影響。
而后一隊人馬走來,拿著斧鉞槍戟,打著旗號行來,有文書模樣者一展手中書卷,沖旁邊點點頭,而后幾位青面獠牙差役二話不說,上前便拿了錢文瑞,用鎖鏈套了脖子拽走。
“你們是甚么人,光天化日之下——”
啪——
一聲鞭子響,錢文瑞感覺后背火辣辣地疼,立刻閉口不敢說話,乖乖跟著走。
轉(zhuǎn)過幾條街巷,來到一處熟悉地方。
城隍廟?
未等老吏錢文瑞過多思索,后面差役伸手便推,他一個瑯蹌之下跌進門里,而后被人提起來,扔到大堂之上。
只聽一聲驚堂木響,錢文瑞立刻抬頭查看,卻見一位翅帽錦衣中年人,坐在高案后,不怒自威,正自喝道:
“堂下何人!”
聲音震得他心下驚詫,立刻低頭,隱約只見堂上掛著牌匾,望之正氣逼人。
略一尋思,卻覺得這堂上所坐之人,和歷年籌劃府城祭祀時,所見城隍塑像十分相似。
這是被城隍爺抓了來?
我死了?
他心下莫名驚異。
未等細細思索,旁邊剛剛抓捕隊伍中,文書模樣那位閃過來,拿著書冊上前拜道:“城隍老爺,此是城中府衙書吏錢文瑞,我等得知其游魂于街上逛蕩,遂點齊人手將之捉來此處,待城隍老爺裁斷?!?p> 錢文瑞聞言,心中驚恐,說不出話。
卻聽堂上城隍問:“此人平日品行如何?可有善行?”
文書答曰:“惡貫滿盈?!?p> 堂下錢文瑞大恐,伏地顫抖,欲告饒卻覺張口不得。
旁邊文書翻開書冊,一條條一樁樁誦念錢文瑞所犯罪行,錢文瑞聽了,見自己平常所行皆在上面,更是顫抖不已。
最后聽那文書上拜道:“如此惡人,按例將投生蟲孑肉畜之流,百萬年不得人身?!?p> 那堂上城隍聽了,厲色說道:“雖然此人今生所行,自有報應與輪回定責,但卻是在本府犯下,亦是本地生養(yǎng),當有懲處之權。左右,判其千杖,削足五十輪!”
那錢文瑞見勢不好,終于克服身軀上恐懼,討?zhàn)埖溃?p> “城隍老爺饒命!”
“你作惡多端,當饒你不得,左右,押下去?!?p> “遵命!”
左右兩班人舉著大杖長刀,便要將錢文瑞拖下去行刑,忽然有班役道:“此人越來越重,當不是已死游魂?!?p> “哦?速查一下此人陽壽?!?p> 那文書從懷中又取出一冊,翻了翻道:“府城居民錢文瑞,若無意外,當壽五十四歲,尚有三年陽壽……如此,當是魂游之人,壽數(shù)尚未耗盡。”
城隍點點頭:“哦,那就先放回去,三年內(nèi)再將其鎖來,行刑后送入輪回!”
說罷一甩手,讓堂下諸人將其送回原處。
被扔回自家院墻外街道后,錢文瑞但覺恍惚,便知將醒,遂拼命掙扎。然后就覺身軀重新飛起,穿房入室,瞬息回到榻上。
錢文瑞忽然睜眼,猛地喘息兩口,只覺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
……
第二日。
寧河府縣衙中,那知縣正在一大早升堂,處理公務,他中進士后為官這幾年,很是勤勉。
待點卯后,卻發(fā)現(xiàn)兩側(cè)公人少了一人。
“今日錢書吏因何未至?”
聽到知縣問話,旁邊掌管考勤吏員出列,以手加額拜道:“今日清晨,錢書吏遣府中隨人來請假,卻是生病臥床,不能理事。”
“嗯,我知道了。”
知縣點點頭,未說什么。
這讓堂下眾人皆有些奇怪,因是這知縣上任以來,算得上有些手段,御下恩威并施,平日里遇見有人告病,通常會遣人前往慰問,而非像現(xiàn)在這樣只是表示知道,便就不再作聲。
這難測恩威的情形,讓諸位公人更感壓力,不敢作聲。
咚咚咚——
“外面何事?”
自有差人出大堂觀看,接著迅速回來道:“有老者和年輕女子,正在敲那鳴冤鼓?!?p> 縣令道:“升堂,將人帶上來?!闭f罷便正了正官帽官袍,坐于堂之上。
來人正是那虎橋鎮(zhèn)劉長青的父親和妻子,他們在土地公托夢后,一路順利地來到了府城,然后進了城,徑直來到縣衙,開始敲門外鳴冤鼓。
按照以往情況,虎橋鎮(zhèn)龐員外自會派人,趕在告狀人員前面通知錢書吏。
錢書吏收到消息后,會使人攔截,將告狀者送回虎橋鎮(zhèn)。
這次龐員外依然派出了人,沒想到錢書吏卻嚇病,閉門謝客,因此報信人沒能見到錢文瑞,也沒有將口信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