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為了你
周向豪盡力仰著臉配合著李秋喜的動作,不是怕她傷著他,他是真擔(dān)心她下手不得勁兒,看她一臉通紅,以及額上漬出的細(xì)密汗珠,他不想她有壓力。
李秋喜持著刮胡刀的手在他的下巴上翻飛起舞,架式夠足,嫻熟度欠缺不少,沒辦法,給男人刮臉,無論前生今世都還是第一次。
刀傷是免不了的,大大小小,深深淺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給男人化妝,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紅,抹勻了就是一張唱戲的紅臉。
在一旁觀看的二蛋一會一呲牙,一會一瞪眼,替他四叔疼的慌。
李秋喜再也忍不住,抬了刀,凝眉問道:“四叔,疼不?”
周向豪搖搖頭,道:“不疼。”孰不知,他痛并快樂著,為啥?因?yàn)檫@小女人干這種活,手生,咋看咋像第一次,那證明,她沒男人。
李秋喜看了看他垂在炕上的手,嘆了口氣:“沒辦法,我沒男人,沒上過手。”
“嗯?!敝芟蚝涝谛睦飭栕约?,高興啥,人家單著,關(guān)你啥事?
李秋喜的手速放得比之前更慢,邊刮邊道:“也是,四叔,說起來我可真配服你,要是你那條傷腿長我身上,別說打狼了,就是到鎮(zhèn)醫(yī)院那段路,也得給我疼死,可是你呢,愣是咬牙堅持了上百里,在縣醫(yī)院,大夫都說,這是二次傷,要擱一般人身上,早疼死了,也就是你這個當(dāng)兵的,鋼鐵毅力,還真不一樣!我學(xué)的原話,四叔你自己可也聽見的吧!嘖嘖嘖!”
李秋喜知道自己有聽眾,伸手撕下病例本上的一塊小角,貼在周向豪不斷往外溢血的傷口上面,又道:“四叔,到底是啥力量讓你挺過來的呢?我都納悶?!?p> 是因?yàn)槟悖吹侥銥槲业粞蹨I,我心里不是滋味,想著為了不讓你哭,我也得挺過去。
周向豪心里回應(yīng)了這么一段話,但他一個字也不敢往外說,當(dāng)然不能說,叔公公和小侄媳婦兒,不可說不可說。
縱然周向豪嫌時間過的快,但看李秋喜松了口氣,他就不好意思埋怨時間不如他意。
好歹刮完了,李秋喜抹了一把汗,要是下回,她就知道哪需要立刀哪要橫刀,哪里用刀尖哪里用刀尾,一定比這回成績好。
李秋喜把他的兩手幫他扶到自己臉上,道:“四叔,你自己拿手按著,稍微用點(diǎn)力,止血?!?p> 收拾了刀具,李秋喜就坐在周向豪的傷腿邊兒,給他按摩,醫(yī)生說了,每天要按三次,每次不宜過長也不宜過短,大腿腳腕兒各二十分鐘即可。
周向豪這回倒出了嘴,可以跟李秋喜應(yīng)和幾句。
李秋喜道:“四叔,你這回回家就再也不能去部隊(duì)上了吧?”
周向豪道:“嗯。”
李秋喜看了他一眼,幫他揩掉一小塊血痂,道:“那你有啥打算沒有?”
周向豪道:“這些年光當(dāng)兵,不知家里是個啥情況,看看再定?!?p> 李秋喜撲吃一笑道:“你看你這人,不解風(fēng)情了不是?各個村里,各個家庭,就還那樣,生產(chǎn)隊(duì)勞動掙工分,等到秋發(fā)糧——你咋就不明白我的問題呢,我是說你個人的事,啥打算?”
一說到這個周向豪就紅臉,連表情都嚴(yán)肅起來,“不,不考慮。”
李秋喜瞪了他一眼道:“別說這話,你不成個家,你家我大奶奶能放過你?還有我那些個大姑姑小姑姑們,哪個不得急紅了眼?”
周向豪偏了偏頭:“那是他們的事?!?p> 李秋喜咯咯一笑道:“你是說,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唄?你不急我說都不行,你弟弟,我那個小五叔,人家媳婦都懷孕倆月了,有自己兄弟在那比著,你好意思拖后腿?”
周向豪額上青筋暴跳,“不說這事?!?p> 李秋喜無意瞟了他一眼,神色一慌,“咋啦四叔,我按疼你了?我輕點(diǎn),輕點(diǎn)……”
周向豪又覺得過意不去,神色緩和下來,道:“沒事,我沒事,你歇歇吧,怪累的?!?p> 李秋喜道:“累倒不累,不過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到了,醫(yī)生說了,時間太長也不好,那行,你躺著吧!”說完,李秋喜翻身下地。
“你干嘛去?”周向豪這一聲有點(diǎn)急,生怕她又走了似的。
李秋喜聞言,撲哧樂了,心想,臥病在床的人就是心焦,瞧瞧這個,還當(dāng)兵的呢,像個離不開娘的小孩子似的纏人。
“我能干嘛?”李秋喜笑道:“我把昨天買的東西拿炕上?!?p> 周向豪放心下來,笑自己的內(nèi)心慌亂。
李秋喜整理出一大摞棉布,還有一大包棉花放在炕上。
好在炕是大通鋪,現(xiàn)在洪災(zāi)剛過,沒有幾個人有空生病住院,大通鋪上面除了一塊用來躺周向豪,其它的夠她打著撲棱用。
周向豪屏息挺過一陣毛絮紛飛,問道:“這么多棉和布,得多少錢?”
李秋喜抬頭笑道:“沒花錢,這是我多年攢下的布票和棉票換的,做兩床褥子和被,我和二蛋一人一床,現(xiàn)在怎么著都能將就,冬天就難過了?!?p> 說著,李秋喜跨過兩包棉花,爬到了周向豪身邊,掏出兜里的軟尺開始往他身上比劃。
周向豪道:“干嘛?”
李秋喜道:“別動,當(dāng)心抻著傷口。我給你量身衣裳,得把布料留出來,回頭剩下的給二蛋留著做鞋面兒。”
周向豪搖搖頭道:“我不用,給二蛋做吧。”
李秋喜笑道:“這不用你操心,當(dāng)然少不了二蛋的,不過現(xiàn)在不能給二蛋做,我得領(lǐng)著二蛋去生產(chǎn)隊(duì)要棉票布票,二蛋現(xiàn)在就剩一個人,隊(duì)上理當(dāng)對他有一份照顧——四叔,你可別說我小器啊,現(xiàn)在東西這么緊缺,咱們手里的東西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二蛋應(yīng)得的當(dāng)然得要!”
周向豪笑了笑道:“你倒好算計!”
“那是!”李秋喜默念著幾個數(shù)字,周向豪的尺寸她在心里記下了,“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來,你抬抬手,我量量你肩寬。”
周向豪沒聽她的話,倒是把肩硬硬的貼在炕上,“別,別給我做,你做你自己的,省下來做別的也可以,我用不著?!?p> 李秋喜生氣似地瞪他一眼道:“你咋用不著呢?傷筋動骨一百天,等你躺完了三個月,天都涼了,你穿著這身被狼爪撕碎的背心軍褲回去?你家人咋說你,真是逃兵???”
周向豪默默地偏了臉,不再說話。
李秋喜轉(zhuǎn)到他腳下,道:“我量下你腳,你那雙到底是軍鞋,刮了些口子,回頭我給你補(bǔ)補(bǔ),還能穿得,但是醫(yī)生說了,你的腿痊愈后不能著涼,我做雙薄棉的,天一涼你就穿上,等過兩個夏天,腿好瓷實(shí)后就用不著這么仔細(xì)了?!?p> 李秋喜伸手量著周向豪的腳底板,沒像之前量上身似的僵硬,也沒有躲著,一副隨你大小便的樣子。
“欸?”李秋喜不解,轉(zhuǎn)臉看上他的頭,偏著,看不著他臉色,她索性伸長身子,用手撥正他的臉,發(fā)現(xiàn)他泛青的臉上一片通紅,“咋啦四叔,不舒服?是不是我碰著你傷口了?你看我這手忙腳亂的慣了,我輕點(diǎn),輕點(diǎn)——”
“不是?!彼驍嗨?,卻垂著眼瞼,聲音很低,“你為我做這些事,不值當(dāng)?shù)?。?p> 李秋喜撇撇嘴,皺著眉看他,而后撲哧笑了,“我說你滿身的不自在,原是為了這個?”
她坐下來開始畫他的衣服樣子,一塊小白石子在她手里一過,一趟白印兒留在深藍(lán)色的布料上面,她邊剪邊道:“你別覺著過意不去,我是有私心的。”
“嗯?”周向豪不能理解,他和她雖然早認(rèn)識,但也算是剛認(rèn)識,她對他,會存著什么私心?